姜皇的話落在洛晨耳裡,不知怎的,竟然有種交代後事般的感覺。洛晨心裡頓時一驚,脫口問道:「陛下怎可如此悲觀,實在不行的話,我們還可以求降啊!」
若是求降的話,雖說要割地賠款,大傷元氣,但至少不會有亡國之危的。
卻見姜皇搖了搖頭,說道:「已經晚了……若是兩個月前向魯國求降的話,或許還有商量的余地。但如今周國也被魯國拉攏了進來。他們兩面夾攻,士氣大增,胃口又何止大了一倍。不將我姜國分食乾淨,怕是不會罷休的。」
怎會至此呢!洛晨握緊了拳頭,心下也不禁感到一片淒涼。
姜皇又是一聲歎息,繼續說道:「事到如今,也全都要怪我啊。之前總是以為民富而國強,太過注重民生,忽視了軍事的建設。總想著再等等,再等等,就這樣一拖再拖的,生生把姜國變成了一塊引人覬覦,任人分割的大蛋糕。」
洛晨看著她這般自責的樣子,忍不住出言寬慰道:「這也不能全怪陛下,之前冉家每次都會出兵增援,誰知這次劉丞相親自前去,冉家主竟然連見都不見一下。」
「不,我早知一再地依賴冉家,實在是件大有不妥的事。一旦他國也願意舀出足夠的報酬,冉家就沒理由再出面相助於我國了,說不定還會助他國反攻於我。只是魯國一直窮兵黷武,國庫空虛,我真沒想到他們這次竟然會下了血本,定要與我國死磕到底。不但高價求冉家支援,甚至還將周國拉了進來。這樣一來,冉家再為我國出頭,不但會狠狠得罪魯、周兩國,怕是還會惹來其他諸國的猜忌。所以,冉家這次選擇獨善其身,也實屬正常。怨只怨我之前僥幸心和依賴心都太重了。」姜國蹙眉說道。
洛晨心下有些悵然,她也知姜皇說的都沒錯,可是她這幾日裡,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著冉家,想著冉之宸。如今能救姜國的,真的就只有冉家了。不知是否是心中的期待太深,有一次她甚至在夢裡,夢到他從天而降,宛若天神般的,把姜國救出了這水深火熱之中。
在洛晨失神的片刻間,姜皇已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自責與傷感,正色道:「這些事既已發生,再提也是無用。今日,你只需牢牢記住我接下來的話便好。」
看著姜皇如此鄭重的表情,洛晨也跟著緊張起來。
只見姜皇從腕上褪下了一支銀鐲,一面交予了洛晨,一面口出驚人的說道:「我能穿越到此,全是因為此物,現在我把它交予你。」
洛晨大驚失色的接過了那銀鐲,她一直對姜皇是如何穿越的頗為好奇,卻沒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那是不是意味著,有了這銀鐲,她還有穿越回去的希望?
洛晨心神巨震中,姜皇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恍惚之色,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在現代時,我的戀人是個異時空而來的流浪者。在他們那裡,乘著時空機在不同空間穿梭,就好似我們坐著飛機在不同國家往來一般。但正如飛機也有失事的時候,我那戀人後來也遇上了一場空間風暴,被卷入了地球的位面,再也找不到回去的坐標。」
洛晨的眼中充滿了驚奇,只聽姜皇咳嗽了幾聲後,才繼續說道:「他對我真的很好,這姜國,其實是他送予我的禮物。只因我開玩笑時曾說過,我小時候的夢想是能當個女皇。他便在發現了這個古老又落後的社會之後,一步步建立起了龐大的勢力,將我捧上了女皇之位。開始時,我與他都只是將這異世的一切,當成是一場異常逼真的3d游戲罷了,可怎知後來我卻越陷越深,完全投入進了女皇的角色扮演之中。他也慢慢發現了我的變化,再加上時空機的能量即將耗盡,便強行將我帶回了現代,再也不允許我繼續在兩個空間中來回穿越了。」
姜皇低低的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帶著幸福懷念,然而更多的卻是感傷,「可權力真的是件可怕的東西,就像是毒品一般,一旦沾染上,就很難再戒除掉。回到現代的我,已經完全適應不了平淡的生活,滿腦子都是我的國家,我的子民,我在異世時的一切,精神也變得恍惚起來。後來……我終於偷了他的時空機,自己駕駛著回了這異世。」
聞言,洛晨蹙起了眉,心下更加緊張起來。而姜皇的聲音也愈發滄桑:「我在現代只呆了三個多月,但這古代已過去了一年多,形勢早已變得失控起來。內憂外患中……我先是被政敵設計,懷上了他的孩子,之後又被控制著做了傀儡。把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狗血之事全都加起來,怕是也沒有我那幾年經歷的多。」
姜皇自嘲的嗤笑了一聲,才繼續說道:「最終我鬥贏了所有人,重新舀回了自己的一切。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使這時空機的能量還足夠我再穿越一次,可那個人的懷抱,我已經無法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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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說罷,她抬頭看向洛晨,長長的歎息一聲,「現代對我來說,一直是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我不敢也不想回去,卻又控制不住的懷念著曾經,也渴望知道那裡的一切。直到見到你,哪怕只有對現代的只言片語,卻真的讓我釋然了不少。也使我徹底明白過來,那裡真的已經成為過去了。只有這姜國,才是真正屬於我的。」
洛晨沒有說話,姜皇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多了,她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
***
卻在這時,只聽一名宮女稟告道:「陛下,太孫殿下已帶到。」
「讓他進來。」姜皇沉聲道。
她的話音一落,便見一個□歲的孩子走的進來,向著姜皇行了一禮,便沉默著站在殿中不發一言。
姜皇的臉色有些沉,「沒看到你晨姑姑嗎?」
姜延均瞥了眼洛晨,這才應付般的喚了一聲:「晨姑姑。」
洛晨點了點頭,心中已對姜皇的打算猜到了一二。
果然,只聽姜皇對她說道:「這孩子我便交予你了。若是姜國真到了那一步,你便帶著他回去吧。」
「是。」洛晨鄭重的應了下來,心中卻如同一團亂麻般,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從未想過自己還可以回去,這可當真是巨大的驚喜了。只是……為何她的心中竟這般難受。
卻聽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姜延均開了口:「皇奶奶是要丟下我嗎?像您丟下我父親那時一樣?」
姜皇的臉色驀地陰沉一片,剛欲開口怒喝,卻聽那姜延均繼續說道:「又或者是讓我丟下您?丟下我的國家,丟下我未來的子民?」
聞言,姜皇一愣。洛晨看著他的目光裡也帶了些詫異。半晌,姜皇才難得不帶嚴厲的對他道:「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以後跟著你晨姑姑,要聽話一些,切赫再任性妄為了。」
姜延均低下頭去,「我不走。」聲音中,竟帶著超乎於他年齡之外的成熟堅定。
隨即,他驀地抬起頭來,直視著姜皇,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是姜國的皇太孫,這裡是我的家,我的國,也是我的根。國要滅了,我無力挽回,但我願於它共存亡。還望皇奶奶能夠成全。」
洛晨驚訝的看著他,這才發現這個總是表情沉郁的孩子臉上,此刻竟隱隱顯現出幾分屬於王者的凜然之氣。不只是她,就連姜皇看著姜延均的目光,也好似今日才剛剛認識一般。
姜皇微蹙著眉頭,仔細打量著姜延均。半晌,她突然輕笑出聲,搖著頭說道:「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也是你的命。」
說罷,她又是長長的一歎,臉上卻有著一分難得的欣慰與釋然,「若經此大劫,能換我孫兒成人,倒也算值當了。就憑這個,我也要再拼上一把。」
在洛晨錯愕的目光中,姜皇看向了她,「這孩子有他的命,我也不再強求了。若有意外的話,你便自己離開吧。亂世紅顏,還真是不適合你啊。回去後就把這裡的一切,當成是一場荒誕的夢,忘了就好。」
說著,她看向了已交到洛晨手中的那支銀鐲,「這東西最開始時,曾是我的希望,支撐我度過了很多難關。之後,則變成了我的掙扎,讓我每每看到,便不由得矛盾又酸澀。最後,它已成了雞肋一般的東西,棄不得,也用不得。現在把它交給你,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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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洛晨坐在昏暗的燭火前,凝視著手中的銀鐲,目光中沉靜一片。她就這般靜靜的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已微亮,才活動下僵直的身子,張口喚道:「阿威。」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話音一落,便見阿威推門而入,「寶姑娘有何吩咐?」
「你一直與冉家主有聯系吧?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與此同時,華城冉府,才剛從冉州趕到這裡的冉之宸,召集著屬下們聚在房中,商議部署了整整一晚
「五日後,一切按計劃行事。」冉之宸沉聲道。
「是。」
「退下吧。」冉之宸靠在椅榻上,低頭按揉著眉心,聲音中已有了倦意。
眾屬下聞聲退下,一名謀士落後一步,看著冉之宸連日操勞的面容,忍不住出聲問道:「主上,您這般大費周章,值得嗎?」
冉之宸沒有抬頭,只是微瞇起了雙眸,表情莫測的說道:「有些事,沒什麼值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