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才剛剛入秋不久,夜半的一場小雨,便將夏日的影子一洗而淨。
午後,清朗的天空中陽光和煦,洛晨坐在冉府的聽雨亭中,不發一語地看著冉管家身後的七位美人。她嘴角帶著些許的笑意,眼神中卻是一片深沉,似是正在專注的打量著面前的美人,又似是正通過她們,在暗自思考著什麼。
自那日她隨冉之宸赴宴返回後,這才過去了幾日,伍府便送來了回禮。按照時下的人情禮數,伍府這樣的做法實屬尋常,只是這送來的禮物,倒是令她在訝異之下,著實無法欣然接受。
半晌,洛晨收回了目光,又重新垂頭看了看手中的禮單,只見那上面寫著的,除了幾件瓷器畫作外,赫然還有著「舞姬七名」。
洛晨隨即了然的一笑,看來那日,冉之宸那抹略帶興味的目光,也同樣沒能逃過伍宗耀夫婦的眼睛吧。也是,那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最受矚目的焦點,一舉一動,皆要被人反復琢磨。哪怕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眼神,落在他人眼裡,卻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那七位舞姬只見洛晨靜靜而坐,澗勢隨意而慵懶,氣質卻不失優雅與端莊,耀目的容顏令人不敢直視,就這樣不發一語,便似有一股威嚴隱隱透出,令她們本因被送入冉府而開心雀躍的心情,頓時沖散了一大半兒,一個個全都本能地低下頭去,恨不得將臉埋進胸膛。
冉管家見洛晨半天都沒有回應,表情更是讓他有些捉摸不透,不禁出言提醒道:「主母,這些禮物……」
「記賬在冊後,就全都入庫吧。」洛晨伸手將那禮單重新遞還給了冉管家,嘴上淡淡的說道。
自她嫁於冉之宸為妻後,冉管家便將府中的賬本,以及庫房的鑰匙,統統都交給了她。像現在這般普通的收禮送禮,人情往來之類的事宜,冉之宸向來從不過問。之前都是由冉管家處理,現在便全部轉交到了她的手上。
「是。」冉管家接過那禮單,恭聲應道。隨後,他看了看身後愈加拘謹忐忑的美人們,「那這些人?」
聞言,洛晨再次將目光落在了眾美人的身上。這一次,她的眼神更是清淡了不少,「若有願意離開的,便放出府吧。」說著,見眾美人臉上寫滿了拒絕與不甘,她頓了頓,從婢女手中接過茶杯,淺飲了一口後,才再次繼續:「若有不願的話,從前咱府中是怎麼做的,這次一視同仁的按照慣例處理便是。以後再有美人送來,也都這般處理吧。」
話音一落,洛晨將茶杯放下,對冉管家點了點頭後,便起身離去了。
冉管家看著洛晨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所謂的「慣例」,指的到底是什麼。隨即,他不禁歎息一聲,轉身看向了正在疑惑不安的七位舞姬,沉聲說道:「主母仁慈,願還姑娘們自由之身,還請諸位就此離去吧。不然的話,不知諸位可曾聽說過‘群芳樓’?」
***
洛晨自聽雨亭離去後,不知怎的,竟不由自主地向著冉府的後院走去。漫步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洛晨想起她剛入冉府時,住在這裡的一個多月,還真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冉驚鴻生前姬妾眾多,家妓更是無數,因此這後院修得極大。一個個院落成群成片,似是走不到盡頭一般。然而如今,住在這裡的就只剩下冉之宸的幾位庶妹和庶母。曾經的鶯鶯燕燕,爭芳鬥艷,現在全都消失不見,倒是顯得此處十分冷清。
洛晨路過她曾經住過的「寶蘭苑」時,腳步不禁停頓了一下。但最後,她只是向著院內遠遠地望了一眼,便轉身沿著原路返回了。
一路上,她的情緒有些莫名的煩躁,只覺得胸中有股子憋悶之感,令她急於想要宣洩出來。最後,她歎息著摸了摸腰間的長劍,側頭對身旁的婢女說道:「去練武場。」
冉府練武場中,冉清風正在教冉之宇練劍。只見冉之宇手執著一把木劍,正專注認真的向著面前的木樁,一下一下的不斷揮舞著。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上,此時也褪去了些許的稚嫩,隱有一股堅毅閃爍其中。
洛晨才一踏入,便看到了這樣的場景,不禁微微一笑,安靜地停下了腳步,在一旁駐足觀看起來。算起來,冉之宇如今也有十一歲了,正從一個孩童,慢慢蛻變成了一名少年。每每看到他的成長,總是讓洛晨欣慰的同時,也不禁感慨著歲月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冉之宇才發現了洛晨的到來,當下雙眼一亮,歡聲叫道:「阿晨!」
洛晨揚起一個笑臉,這才提步走上前去。冉清風站在冉之宇的身後,也沖她淡笑著點了點頭。
自那日切磋之後,冉清風便在冉府中住了下來。一方面他離家幾年,此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是應當多留些時日。另一方面,也是聽聞洛晨要去參加武友大會,想要稍作等待,正好可以結伴同往。
而在這兩個月期間,他與洛晨時常切磋探討一番,毫不吝嗇地將自己在劍術上的諸多心得,全部說給了洛晨聽。這不禁令她受到了不少啟發,在劍術上又有了一些突破。
此時,只見洛晨舀出手帕,擦了擦冉之宇額上的薄汗.冉清風在一旁不禁說道:「你又直呼你二嫂閨名,小心被你二兄知道。」
一提起這個,冉之宇頓時小臉一垮,聲音吶吶的說道:「已經叫了那麼久,早就習慣了,哪是那麼容易就改過來的。你說是不是,阿晨……二嫂?」
洛晨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三人在場邊笑鬧休息了一陣後,便見冉清風將劍一提,挑眉看著洛晨說道:「我昨日靈感乍現,創出個新招式來。弟妹可願與我比劃幾下,幫我看看此招如何?」
「樂意之極。」洛晨點了點頭,便執劍出鞘,應聲站起。
不多時,便只見場上劍光流轉,劍影紛飛。洛晨的長劍如芒,目光愈發堅定專注,全心的投入其中,之前的煩躁憋悶果然一掃而空。
察覺到她愈發自然流暢的動作,冉清風不禁暗自點了點頭,嘴邊溢出了一抹笑容。
兩人這一「隨便「比劃,便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臨近晚膳時,才不得不在下人的提醒下停了下來。冉清風看著洛晨,滿目贊歎的說道:「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弟妹便又有突破。此等天賦悟性,當真令我自歎不如。」
洛晨呼吸微喘,眼中卻滿是晶亮,搖著頭說道:「堂兄自謙了。」
若不是因為冉清風,她當真無法進步地如此迅速。
「依弟妹現在的實力,一月後的武友大會上,定會大放光彩。」冉清風語氣肯定的說道。
聽聞此言,洛晨握劍的手再次用力緊了緊,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些許的期待。
***
這日夜裡,冉之宸在書房忙到很晚也沒有回房。洛晨沐浴之後便獨自上了榻,按照以往那般,細細的將長劍擦拭了一遍,將它妥善置於枕側後,才翻身躺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已漸漸進入夢鄉的洛晨,突聞一聲輕輕的開門聲。果然,不多時,一陣熟悉的氣息自身後傳來,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臂便將她攬入了懷中。
洛晨牽起眼皮,睡眼惺忪的笑了笑。卻見冉之宸也沖她回以一笑,臉色卻透出了幾分疲憊。當下,洛晨的睡意不禁消去了大半,有些擔心的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已經連續幾日,總是見他忙碌不已,不得空閒。
冉之宸攬著洛晨,將臉埋在她頸間深深的呼吸幾下,略帶倦意地輕舒了幾口氣後,才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微暗的說道:「倒是出了些小事,雖無大礙,但也有些麻煩,需要我近幾日去周國一趟。如此一來,這次的武友大會,我怕是不能陪你前去了。你還是非去不可?」
洛晨蹙了蹙眉,心下有些擔憂,又有些失望,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冉之宸歎息一聲,伸出一只手撫在了洛晨的小腹上,聲音有些懊惱的說道:「怎的還沒動靜?」話音一落,便見他眉毛又是一挑,輕吻了一下洛晨的耳垂,才徐徐說道:「看來還是為夫不夠努力啊。」
洛晨頓時一個激靈,困意全消,下意識的掙了掙身子,與他保持了些距離,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許的警惕,生怕他再「努力」一些的話,她的腰估計就要斷了。
卻見冉之宸輕笑一聲,似是沒發現她的小動作般,重新將她一攬,便再沒了別的動作。房內一時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不多時,洛晨困意再次襲來,便在他懷中漸漸睡了過去。
冉之宸看著她的睡臉,輕歎一聲,也慢慢閉上了雙眼。
幾日後,洛晨與霍振海等人一起,踏上了前往玄宗的路途。
臨行前,冉之宸的眸光深沉的看了她半晌,卻始終一語不發。良久,才聽他淡淡說道:「小心些。」
洛晨重重點了點頭,「你也是。」
一時間,有淡淡的悵惘流淌在兩人之間。竟是還未分離,便已經開始想念了起來。但最終,洛晨還是上馬離去了。她要讓自己變得更強,才能更好的站在他的身邊。望著前往的道路,馬背上的洛晨目光堅定。三個月後,她應該就能回來了吧,但願一切順利,如她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