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下定決心

主院的小廚房中,兩名婢女守候在火灶前,小心的看著正在火上熬燉著的湯藥。

「咕嘟咕嘟」的聲音響起,一名婢女將砂鍋的蓋子掀開看了看,又再次蓋上。之後,她幽幽一歎道,「主母已經病了兩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等主上回來,不會責罰我們照顧不周吧?」

另一名婢女聞言,臉上也閃過了一抹憂色,但還是勸慰般的說道:「應該不會吧。主上這次外出,聽多要好些時日才會回來呢。到時主母的病肯定早就好了。」

「但願如此吧。」

「說起來,聽說主上離府之前,對主母發了好大的火。都說主母頗受主上寵愛,這回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惹得主上如此不悅呢?」說罷,那婢女又是一聲長歎。

「唉……就是說啊。主母這次突然病倒,想必也是因為受了打擊的過吧。」

……

在兩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湯藥終於煎好。兩人趕緊將其盛出,趁熱給洛晨端去。

而她倆之前所言,也正是這幾日的冉府中,下人們議論最多的話題:主上對主母大發雷霆,之後憤而離府。主母大受打擊之下,於當日一病不起。

***

寢室中,洛晨半躺在榻上,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大夫看著洛晨,面含憂慮的說道:「主母這次突發高燒,乃是急火攻心,又加外寒入體所致。還請主母放寬心思,按時喝藥,好生調養一番,才能早日痊愈。」

洛晨的腦中仍有些昏沉,但較兩天前已經好了很多,燒也退下去不少。聞言,她輕輕點了點頭,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她蒼白乾裂的雙唇間傳出:「勞煩許大夫了。」

大夫一走,下人們也跟著退了下去,房內只剩下了冉管家。

洛晨挑眉看了看他,卻聽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主母,這次主上因為林縣軍營出了些急需解決的事,才會這般匆忙離去。可走之前,還是再三囑咐了我們要照顧好您。所以請您放寬心思,赫要多想,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主上知道了,定會擔憂不已的。」

洛晨看著他滿臉的憂色,心下不禁有些無奈。她只是不小心染了風寒而已,為何每個人的話裡話外,都覺得她是因為冉之宸,才會傷心之下一病不起的呢。

想到這兒,洛晨苦笑一聲,沖著冉管家略帶自嘲般的說道:「王叔莫要擔心,閻王殿我都走過幾回,這點兒小病,實在不算什麼。」

冉管家一愣,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愈發復雜了。片刻之後,只見他眼中閃過了一抹掙扎之色,接著便咬了咬牙,斟酌著說道:「主母,關於主上納妾之事,其實也並非毫無余地。依主上對您的心意,只要您服個軟,或許主上他……」

「此事赫要再提了。」洛晨揮手打斷了冉管家的話,臉上的表情也驀地淡漠下來。

看著她堅決的態度,冉管家無奈的歎息一聲,只得就此退下了。一時間,房內又恢復了一片安靜。

洛晨躺在榻上,疲憊的閉上了雙眼。納妾……納妾……這兩個字似是已成為了一句魔咒般,每次讓她想起,便覺得心中揪痛不已,胸口似是被什麼堵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就如眾人勸導的那樣,她也想要放寬心思,理智一些,振作一些的。冉之宸如今才只是說要納妾而已,還沒有真正的付出行動,她便已心痛至此的話。等到日後,她親眼看著他擁著別的女人,親耳聽著別的女人叫他夫君,甚至還要親手抱起他和別人生育的子女時,她又該如何自處?

只是,雖然她總是自虐般的讓自己想象著那樣的場景,但在內心深處,她卻又隱隱間明白,她是不會讓自己等到那時,也絕對堅持不到那時了……

至於冉管家的提議,她也並非沒有想過。現在她還未懷孕,離冉之宸真正納妾還有段時間。只要她在此期間好好努力一番,或許此事仍尚有余地。

但不知怎地,每次她冒出這樣的想法,隨即便會想起冉之宸那日的聲聲質問。明明知道他有千百個要納妾的理由,也明明知道要他不納妾,必將承受諸多壓力。她為什麼會以為他不會納妾,又是憑什麼讓他去那樣做呢?想到最後,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努力本身,便是一種貪心又徒勞的行為。

冉之宸的幾句話,成功的讓她打消了自己所有的奢求,放棄了想要努力的念頭。不讓冉之宸納妾,是貪心的妄想,接受他納妾,又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似乎又陷入了死結之中。解決的方法,就唯有一個了吧……

***

不知過了多久,洛晨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這一覺,又是從晌午一直睡到了天黑。

昏暗的房間內,洛晨醒來之後,便安靜地望著屋內幽幽的燭火,眼神中一片孤寂。

她之前從來不知道,白日睡去,睜眼卻已是天黑,原來是件如此寂寞的事情。而此時,屋內的一切明明都是這樣熟悉,只是惟獨少了那個熟悉的人,便讓她覺得這般陌生。不對,或許她原本以為是熟悉的人,其實也一樣陌生的很。

洛晨想起兩日前,初聞冉之宸離開時,她只覺得心裡狠狠一沉。但如今想來,她卻感到慶幸不已。若是冉之宸沒有離開,而是陪在她身邊的話,她又該去如何面對?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笑臉相迎,溫柔以對嗎?她雖然曾是最專業的演員,但這樣的戲碼,卻再也演不下去了。但要她疏遠冷漠,拒他於千裡之外?可在那人面前,哪裡有她耍脾氣的資格。兩日前的種種仍歷歷在目,早已讓她清醒的意識到,他是誰,她又是誰。跟那人擺臉色,倒不如直接一路二鬧三上吊算了。

想到這兒,洛晨又是淡淡一笑。說來也奇怪,自聽聞他要納妾,她非但沒有哭過一次,反倒時常發笑。不管是苦笑、嗤笑,還是強顏歡笑,總之這幾日以來,笑容就沒在她臉上斷過。這也算是她按照大夫所言,放寬心思了吧?

「主母,你醒了嗎?」正在這時,守在門外的婢女似是聽到了動靜,低聲試探著詢問道。

「嗯。」洛晨應了一聲。

聞言,那婢女推門而入,將屋內的燈又點亮幾盞後,看著洛晨問道:「主母今日還未進晚膳,可要奴婢現在呈上?」

洛晨點了點頭。雖然並不大想吃,但她也知道,生病時越是無力虛弱,便越要吃些東西才會有抵抗力。不管怎樣,她現在只想要盡快養好身體再說。

「我想喝些小米粥,讓廚房準備一下吧。」洛晨吩咐道。

前世她每次生病時,媽媽便會熬小米粥給她喝。一點兒鹹淡都沒有,總是令她十分不滿,以至於後來一見小米,便覺得有些反胃。可今日不知怎地,許是生病使人脆弱,又許是突然有些寂寞,她反倒懷念起那種味道了。

不多時,一碗清淡的米粥被端了上來。洛晨揮退下人,用勺子慢慢地在碗中攪合著,眼神卻有些怔忪。半晌,她舀起一勺吃了下去,舌尖一嘗到這熟悉的味道,眼眶竟驀地隨之一熱,視線也立馬模糊了起來。

洛晨強忍住眼淚,將粥咽了下去,心中卻終於釋然般的一歎。這世上除了自己的媽媽,哪裡還會有對你毫無保留的付出之人,強求不得的,也不該去強求的……這樣已經夠了,足夠了……

可壓抑了幾天的淚意一旦湧上,便似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隨著她心中最後的那一抹不甘與堅持終於釋然,眼淚也似是隨之破堤而出,愈發洶湧起來。洛晨一口一口地喝著碗中的米粥,眼淚卻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了碗裡。直到後來,一碗粥喝盡,她的哭聲卻漸漸增大,最後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

這一哭,竟似是昏天暗地一般,直到她虛脫地快要暈厥,哭聲才終於停了下來。慢慢恢復了一些力氣後,洛晨從一個匣子內舀出了一只銀鐲。看著銀鐲上清冷的光芒,她的思緒也似是穿越了時空,飄向了遠方。

媽媽,那人對我很好,我們只是有些不合適而已。但我努力過了,也幸福過了,所以我不後悔。

***

第二日,洛晨的高燒便突然退下,病似是一下子痊愈了,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只是眼睛略有些紅腫而已。

身體一好,她先去給大寶洗了個熱水澡,將它一身毛發好好梳理了一遍。又絞盡腦汁地下廚給冉之宇做了一桌子的菜,直吃得他滿臉放光,滿嘴是油。

傍晚時分,她陪著大寶和冉之宇在園子內玩了一會兒後,便欲返回房中。誰知半路卻遇到了冉清風。

此人仍是腳踏木屐,腰別木劍,一副豐神俊朗的樣子。洛晨淡淡一笑,迎了上去。

兩人行至亭中,交談起來。

「你可知現在,你洛晨的大名已傳遍七國?」冉清風看著洛晨,似是調侃般的說道。

洛晨挑了挑眉,頗有興致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傾城美貌,又武藝高強,身份極貴,卻又平易近人。聽說還涉獵醫術,發現了牛痘之法,拯救了數萬生命。你洛晨現在,可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了啊。想必這幾日,前來效忠者已越來越多了吧。」

洛晨淡淡的笑了笑,沒有答話。冉清風說的沒錯,正如她在玄宗時想的那樣,現在的情況,當真是諸事皆順,若是照此發展下去,她定能好好的坐穩這冉家主母之位,不會再給冉之宸丟臉了。只可惜,現在這些對她而言,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正當這時,冉管家匆匆行來,一見洛晨,便面帶喜意的說道:「主母,主上三日後便要回府了!」

洛晨心中微微顫了一下,等了這麼多天,那人,終於要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