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其實當日傷重之時,也曾有那麼一剎那,沈涼生以為自己是會死的。

那時他睜開眼,便看到一把油紙傘,傘上繪著漠漠黃蘆。

那一刻,許是因為渾身上下提不起一絲氣力,許是因為耳畔淒涼雨聲,沈涼生真的以為自己便要命絕於此。心中卻也無遺憾,無掛懷,一切皆無。

唯有短短一個剎那,沈涼生平靜想到,活了二十六年,一路行來,犯下多少殺孽,種下多少罪因,到了最後,他的世界卻是凝結成了這樣小小一方所在:

孤廟。夏雨。蘆花。

但他終於是沒有死的。於是那小小一方所在便漸漸泯於虛空,遙遠得彷彿前世舊夢。

一場夏雨早已止歇,繪著水墨蘆花的紙傘早已委於泥塵,唯有那個曾為他撐開一小方天地的人留了下來。

沈涼生承認對於秦敬,自己已然一再破例。

既未拒絕,便是默許。既未殺他,便是想要他活著。

秦敬獨坐在桌邊裹傷。

斜斜背向門口,並不知曉沈涼生回轉,只一門心思費力包著傷口。

傷在右肩,只能用左手,纏傷口時每纏一道都要抬一下胳膊,一下一下疼得低聲抽氣。終熬到打結固定,已是滿身冷汗,左手幾近脫力,一個結,打來打去都打不妥當。

沈涼生立在門口看著他。既已親眼見過人還活著,便該掉頭離開,他卻仍自未走,只是盯著秦敬的手,一次一次打著一個總也打不好的結。

「別動。」

秦敬內力不濟,未聽到沈涼生的腳步,直到對方出聲,方察覺身後有人,下意回頭,又被按住肩膀。

然後便見來人繞至身前,微微俯身,抬起手,手指慢條斯理地,幫自己打了一個死結。

秦敬覺得口渴。雖知失血之後不宜進水,卻還是拿過桌上茶壺,倒了半杯涼茶,一氣飲盡,方撐著桌案站起身,慢慢整好衣衫。

他沒有問對方為何去而復返,只默默繞開他,走去廚間為自己熬一碗藥粥。

沈涼生卻似也不在意對方怠慢自己,無聲跟在他身後,站在灶邊,望著秦敬就水淘米,撥開炭火,添了兩把柴,待粥水沸滾後一味一味加進藥材,蓋上鍋蓋,又拉過一個板凳坐下,拿著燒火棍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柴火。

廚間只有木柴燃燒時的嗶卜輕響,秦敬或許是累了,對著爐火出了會兒神,眼睛便慢慢合上,似是盹了過去。

「沈護法,我想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就在沈涼生以為他已睡過去時,卻又聽他突地開口:

「我喜歡你。」

然後久久再無下文。靜寂日光中,秦敬頭慢慢垂了下去,這次是真睡了。

再然後睡著的人便做了夢。又夢見自己小時候,扯著師父的衣擺哭哭啼啼。邊哭邊還要一聲一聲哀求:

「師父,我不想死。求求你,讓我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吧,我不想死。」

多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呢?夢中秦敬似也留有一絲清明,已經成年的自己像一縷遊魂,飄回舊年光景,冷冷看著那個撒潑打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混蛋。

二百餘年前,有魔頭橫空出世,心法奇詭,武功高絕,一手創立刑教,幾將江湖攪得天地翻覆。

但最終邪不壓正,刑教教主棋差一招,重傷瀕死,卻因修行五蘊心法之故,留下一條性命,也為這個江湖留下一個了不得的隱患。

假死二百餘年,靜候天時,復生之日,必攜百倍功力捲土重來,再無人能阻,只能眼睜睜看他屠盡蒼生。

可惜刑教手中的五蘊心法缺了最後,也是最著緊的兩頁。故而只知教主復生需一道魂引,一道血引,魂引為歷屆代教主所傳承,血引卻不知如何去找。

本來這般作孽的心法殘頁毀去最好,卻又有傳言道,殘頁上記有藏寶地圖,當年魔頭創立刑教只動用了小半,破解地圖者當富可敵國。

勿論是真有此事,還是刑教放出的虛假消息,卻總歸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殘頁幾番輾轉留存於世,被一世外高人得之,未將之毀去,只交予佛門好友,鑽研破解心法之道。

幾番研究,還是需從血引之人入手,典記所謂血引乃指心竅精血,血引之人應天命而生,天生心器異於常人,若要魔頭復生,需此人心血吊足七日,而最終研究出的破解之法,便正在七日之後,即將功成那一刻。

正邪雙方皆等了兩百年,血引之人出世,刑教那邊毫無頭緒,秦敬的師父卻正是當年那位世外高人的弟子,能掐會算,秦敬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他帶了出來,了斷一切塵緣,只為最後賭一賭那個破解之法——由此可見秦敬好賭,沒準也算得上是師門傳統。

諸般種種秦敬的師父並未瞞他,自懂事起,秦敬便知道自己生來是要死的。

為顛覆天下蒼生而死,或為拯救天下蒼生而死,無論哪種,總是一條必死的命途。

可惜小時候秦敬不肯認命,老是哭著求師父將他藏到什麼沒人的所在,讓魔教找不著自己便好,哭著說我想活著,我還是不想死。

不過年紀大了秦敬也想開了,變成了這麼個不著調的德性,習得一身好醫術,不管是飛禽走獸還是好人壞人,路過看到了,總不免順手救上一救。用秦敬自己的話說,既然能活就活著唄,還是活著好。

於是沈涼生沈護法,就這麼順手被他救了下來。佛曰怨憎會,大抵便指這世間越是仇人冤家越是躲不開,不想見你也得見,總之算你倒霉。

老天爺跟秦敬開玩笑,秦敬卻也甘之如飴,看見沈護法長得實在不錯便乾脆利落,一點不帶掙扎地色魂授予,只當死前一場快活。

自陳年舊夢中醒來,秦敬有一刻恍惚,鼻端聞見米香藥香,眼中看到有個人立在灶邊,低著頭,不緊不慢攪著鍋中藥粥。

秦敬望著沈涼生的背影,覺得自己也算天賦異稟——自己告訴自己說,就是這個人了,喜歡上他吧,然後便喜歡上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喜歡,秦敬自己覺得是真的。便像他說「為天下為蒼生,我無怨尤」,自己也覺得是真的。

有人道謊言說了千遍便成了真的,秦敬覺得甚有道理。

由假入真,由真入假,反正不過短短一輩子,真真假假又何必太計較。

「沈護法,早知你沒有那『君子遠庖廚』的毛病,你住在這兒那一月,就該讓你下廚抵了診金租子。」

秦敬站起身,立在沈涼生身後,湊得極近,下巴放在他肩上,伸手越過他,拿過灶台上白瓷碗勺,又自他手中接過煮粥木勺,舀了一碗藥粥,退到一旁邊吹邊喝。

沈涼生望著他低眉順眼地喝粥,不知是不是小睡起來心情不錯,嘴角一直噙著一縷笑意,腮邊淺淺一個酒窩。

已是夕陽西下的光景,脈脈餘暉透過窗子照在他臉上,自眼角至頰邊一道細長傷疤宛如淚痕,合著嘴角笑意,便是似哭似笑,卻也非哭非笑的一張臉。

「我知道。」沈涼生淡淡開口,話卻有些突兀。秦敬含著勺子愣了一下,方記起自己之前跟他說了「喜歡」二字,搖搖頭,面上笑意又深了些。

「知道之後呢?」秦敬笑笑地看他,語中帶了兩分揶揄之意,繼續往下問。

「在下亦有一問。」

「說來聽聽?」

秦敬本以為看上去無心無情的沈護法也不能免俗,或許會問一句「為何喜歡?」再不就是冷冷反問一句「喜歡又如何?」

「秦敬,你想我上你,已經想了多久?」

「咳,咳咳……」秦敬聞言一口粥沒嚥下去,嗆了半天方道,「沈護法,莫要在我吃東西時講笑話。」

沈涼生卻不回答,只走前一步,遮去半道斜陽,薄唇印上對方嘴角,慢慢舔淨嘴角殘粥。

「你……」秦敬張口欲言,對方便趁虛而入,舌尖頂入他的齒間,一手撫上秦敬耳畔,指間夾住他的耳垂,輕輕揉弄。

秦敬感到耳垂一點酥麻,然後便覺對方的舌尖細細舔過上顎,又調頭勾起自己的舌頭,甚有技巧地纏弄舔 舐。

「我……」秦敬回過神來,撤開半步,剛要說話,又被對方一手扣進懷裡,重吻上來,吻得更深,舌尖探到他的舌根,輕輕地,一點一點舔 弄,再重捲起他的舌頭,輾轉吸 吮。

及到此步,便是有千般話該說,秦敬也不想說了。他閉起眼,夕陽溜進兩人面頰間的縫隙,輕擦著眼皮,眼前便一片紅彤。濃烈熱吻似百年美酒,熏然醉人。

秦敬想要回吻過去,對方卻全然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反片刻前的旖旎纏綿,猛然粗暴起來,一氣攻城略地,只讓人覺得一張嘴似已換了主家,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在哪兒,只如暴風驟雨中一葉扁舟,隨著波濤來回搖擺。

秦敬被吻得稀里糊塗,半天才想起用鼻子換了口氣,腦中回覆兩分清明,便覺對方也慢下節奏,舌尖卻突地深入,抵至自己喉間,仿似歡 好時挺 送律 動,一下一下反覆摩擦。

秦敬被他撩撥得喉口酥癢,津液充盈,想吞嚥又嚥不下,合著支吾呻吟慢慢溢出嘴角。

兩人貼得極近,長吻未歇,秦敬胯 下之物已然顫顫巍巍抬頭,半軟半硬地抵在對方大腿上。

他挪了挪身子,半硬陽 物隔著幾層衣衫在對方腿上輕輕挨蹭,似求渴,也似挑逗。

沈涼生卻也從善如流,手指滑下他的耳垂,滑過脊背,手掌包住他的臀,按向自己,手底時輕時重地揉捏。

迷糊間一吻終於了結,沈涼生離了他的唇,轉而吻住他的耳垂,輕咬兩下,便整個含了進去,舌尖劃過耳廓,鑽進耳內,細細舔得濡濕。

秦敬只覺渾身一怔,腰間一酸,竟有些站不住,方曉得自己的耳朵竟然這麼經不得碰。

沈涼生將他整個人抱在懷中,自是知他得趣,愈發不依不饒,含著他的耳朵裡外舔 弄。

「嗯……」唇上沒了堵頭,呻吟便更加清晰。秦敬只覺耳中不是人的舌頭,卻似一條活蛇。舌尖所過之處一片酥麻,而對方口中火熱氣息更有如靈蛇入洞,一直鑽向深處,帶出的癢意順著耳道一直鑽進心裡,又順著心血流遍全身,四肢百骸每一寸都如貓抓蟲爬般難受。

他本能地掙動身體,皮膚蹭著衣衫,柔軟衣料此時卻成了刑具,不能解癢,反而雪上加霜,只恨不得乾脆脫掉,少了這一層折磨。

褲中陽 具已然全硬,頂端一片濡濕,他想伸手去摸,卻只摸到兩人緊緊相貼的身體,尋不到一絲空隙容他伸手進去做點什麼,只得攀上對方的背,用力抱住他,如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口中不住呻吟喘息。

沈涼生卻仍好整以暇,任由對方抱著自己,口中繼續深入淺出地舔 弄,聽得對方吐息愈來愈急,突然懷中身子哆嗦了兩下,想是竟就這麼碰都沒碰地洩了。

「秦敬,」沈涼生放開他,面容冷若冰雪,氣息絲毫不亂,不似兩人剛剛唇齒交接,耳鬢廝磨,倒似戰場之上,陣前對談,「貪念,心魔,方不下,便只有受著。」

「沈護法這是在警告我了?」秦敬緩過氣來,仍是那般無所謂的樣子,眼角瞟去對方並無一絲反應的下 身,口中謔道,「我是放不下,你是起不來,我們也算扯平了。」

「秦大夫,」沈涼生被開了如此玩笑也不見怒色,只平淡地點了點頭,續道,「無妨,夜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