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孔嬤嬤的審判會

  孔嬤嬤臉色十分難看,冷笑連連的掃了四個女孩一邊,目光瞬的銳利起來,肅殺寒冬般的視線掃過她們,四個女孩不禁都縮了縮,不自覺的安靜起來,老實的恭立一旁,心下都有些惴惴的。

  一時間,屋裡裡只聽見墨蘭微微的抽泣聲,她一邊拿帕子哭的梨花帶雨,一邊偷眼去看孔嬤嬤,等著嬤嬤來問她的委屈,誰知孔嬤嬤根本沒理她,一句話也沒說,徑直坐在正座上,叫小丫鬟端來四副筆墨紙硯和四本《女則》,一一攤擺在四個女孩面前。

  女孩們惶恐的用手指扭擰著帕子的互相對看,孔嬤嬤一臉冰凍般的寒氣,半絲笑容也無,冷冷的道:「每人五十遍,抄不完以後也不用來學了。」

  如蘭不服,剛想開口辯駁,驀地被孔嬤嬤威嚴悍烈的目光一瞪,訕訕的縮了回去,華蘭咬了咬嘴唇,提起筆就抄了起來,明蘭暗嘆著氣,也跟著抄了,只有墨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孔嬤嬤,眼淚也不流了,呆呆站在當地。孔嬤嬤看也不看她們幾個,自顧自的拿起一卷佛經看了起來,墨蘭無奈,也抄寫起來。

  這一抄,就抄到黃昏西下,眼看到了晚膳時分,孔嬤嬤依舊不動,叫丫鬟點了燈,一言不發的讓女孩們繼續抄,明蘭已抄的手臂發麻,頭昏腦脹,抬頭看了一圈難友們,個個也都是一副黃連面孔,其中尤以如蘭小姑娘為甚,不斷伸著脖子朝外頭探著看。

  外面等了好幾個丫鬟婆子,是各處派來接小姐去吃晚飯的,已經輕輕的問了好幾聲,女孩們又餓又累,都期盼的抬頭往上看,誰知孔嬤嬤恍若未聞,只讓小丫鬟出去說了一聲『還未下課』,四個女孩齊齊頹然低頭,明蘭暗中腹誹不已——她是無辜的呀無辜的!又過了一會兒,孔嬤嬤看了看銅漏壺,便對另一個丫鬟吩咐:「去請老爺夫人另林姨娘過來。」

  這一下,四個女孩都怕了,心知事情要鬧大,華蘭尤其不安,墨蘭也偷眼去看孔嬤嬤,如蘭最怕盛紘,手中的毛筆都抖了起來,明蘭手中不停,繼續抄寫,但也暗暗發慌,這情景有些像她小時候被老師犯錯被留了課堂,一臉凶神惡煞班主任等著家長來贖人,沒想到重新投了次胎,明蘭又享受到了這般待遇,頗有些他鄉遇故知的熟悉感。

  過不多久,盛紘夫婦和林姨娘都到了,四個女孩被父親嚴厲的眼神掃過,都齊齊縮了脖子,孔嬤嬤起身把上首的正座讓給盛紘和王氏,盛紘先辭過,後才與王氏坐下,孔嬤嬤自端坐到旁邊的灰鼠靠背大椅上,又給林姨娘端了個矮腳凳放在下首,林姨娘略略欠了欠身,沒有坐下,只在一旁站著。自從離了王氏處,明蘭許久沒見林姨娘,只見她苗條身段,盈盈婉約,一身木蘭青雙繡梅花錦緞外裳,清雅秀麗,頭插一支點翠白玉響鈴簪,走動間輕聲叮咚作響,甚是好聽好看,生生把一旁珠翠環繞的王氏比了下去。

  「孽障,自己闖了什麼禍,還不說來?!」盛紘一看就知道女兒們惹了事,低沉喝道,一邊歉然的去看孔嬤嬤;王氏焦急的看著兩個女兒,卻也不便多說,林姨娘倒沉得住氣,低頭站著不動,四個女孩誰也不敢吭聲。

  孔嬤嬤見眾人坐定,揮揮手,她身邊四個小丫鬟倒似訓練有素,整齊利落的行動起來,兩個出去把外頭的丫鬟婆子隔出幾米遠,兩個把葳蕤軒正房的門窗都關好,只在屋內留下幾個心腹貼身的服侍。

  一切佈置妥當,孔嬤嬤才朝著盛紘微笑,溫道:「今日叨擾大家了,原本這事也無需驚動著這許多人,但既老太太託了我,我也不敢綏委延誤,這才驚擾老爺太太,且墨姑娘是養在林姨娘屋裡的,便連林姨娘一同擾了。」

  盛紘立刻拱手道:「嬤嬤有話請說,定是這幾個孽障不省事,惹了嬤嬤生氣。」說著又去瞪女兒們,四個女孩縮在一邊不敢說話。

  孔嬤嬤和煦的搖了搖頭,輕聲道:「說不上生氣,只是姑娘們大了,有些是非卻得辨一辨;煙兒,你過來,把今兒下午的事清楚的回一遍。」說著,孔嬤嬤身後走出個小丫頭,走到當中福了福,便把下午的吵架事件清楚的複述了一邊。這丫頭年紀雖小,卻口齒伶俐,聲音脆亮,把四個女孩吵架時說的話一一轉述,一字未減一字未加,幾個蘭聽見了,都臉紅羞愧,不聲不響。

  聽完了,王氏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不過是小姐妹間吵架罷了,可盛紘越聽越怒,待到聽完,大力拍著案几,怒喝道:「你們幾個孽障,還不跪下!」

  女孩們嚇的連忙要跪下,卻被孔嬤嬤叫住了,道:「天冷地寒,別把姑娘們的膝蓋凍著了。」誰知孔嬤嬤叫丫鬟拿出四個錦緞厚絨的蒲團並排放在地上,然後點點下顎,示意現在可以跪了;女孩們一字排開的跪下;明蘭對於下跪是個生手,跪的東倒西歪,孔嬤嬤很好心的幫她糾正姿勢。

  盛紘把案几拍的啪啪響,吼聲幾乎震動屋頂,指著下首跪著的女孩道:「孽障,孽障,你們如此不知禮數,胡言亂語,與那粗俗村姑何異,有何臉面做盛家後人,還好你們是姑娘家,這要是兒子,將來免不了要爭家奪產的,豈不即刻便是兄弟鬩牆之禍,罷罷罷,不如現下打死了了事!」

  說著便要去取家法,明蘭沒見過家法,如蘭是無知者無畏,華蘭和墨蘭卻嚇的哭起來,王氏原想要求情,看著盛紘極怒,絞著帕子不敢開口,拿眼睛去求孔嬤嬤,孔嬤嬤笑著擺手道:「老爺不必動氣,一味處罰也不好,總得讓她們知道自己哪裡錯了;我忝為幾個姐兒的教養嬤嬤,託大些說,也算半個師傅,不如讓我來問問她們。」

  盛紘氣急敗壞,歉意的對著孔嬤嬤道:「嬤嬤涵養學問都是一流的,當初便是宮中的貴人您也是問得訓得,何況這幾個孽障,嬤嬤但問無妨。」

  孔嬤嬤眼光一溜四個跪著的女孩,道:「你們可知錯了?」幾個蘭立刻都說知錯了,孔嬤嬤又問:「那錯在哪裡?」女孩們臉色變化,咬牙的咬牙,抹淚的抹淚,賭氣的賭氣,傻眼的傻眼,華蘭咬著嘴唇,首先開口道:「女兒錯了,不該訓斥妹妹,沒的惹出事端來,讓父親母親生氣操心了。」

  王氏不知如何,去瞧盛紘,盛紘面無表情,孔嬤嬤微微一曬,去看墨蘭,墨蘭抖的如風中柳絮,顯是又害怕又傷心,哽咽道:「女兒也錯了,不該與姐姐頂嘴。」

  孔嬤嬤嘴角微微挑了下,接著是如蘭,她心裡不甘,只說:「我不該與姐姐吵架。」

  最後輪到明蘭,明蘭真是欲哭無淚,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憋了半天,憋的小臉通紅,怯怯的說:「我,我……我真不知道呀。」

  盛紘略略緩了氣,剛才聽小丫鬟複述事情經過,怎麼聽明蘭都沒錯,沒吵架沒挑頭沒煽風點火,倒是好好勸了幾句,卻也被連累跪在地上,看那小人兒稚氣可憐的樣子,心裡甚是同情,又掃了墨蘭哭的悲慼,想起華蘭如蘭的冷言冷語,怒氣又冒起來;指著華蘭罵道:「你是長姐,年歲又比她們大許多,原指著你能照拂幼妹,以正範例,沒想你竟如此刻薄,一點也不待見妹妹,將來嫁出去了,也是丟我們盛家的臉!」

  華蘭心中火燒般的氣憤,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倔強的低著頭,一句也不分辨,盛紘又指著如蘭罵道:「你小小年紀也不學好,什麼胡言亂語都敢說出來,什麼叫『跟誰學的下作手段,喜歡搶別人的』?墨姐兒是你姐姐,有做妹妹的這般和姐姐說話的嗎?瞧著姐姐哭的厲害,也不知讓一讓,我沒和你們講過『孔融讓梨』嗎?沒教養的東西!」

  如蘭本就性子爆,聞言,立刻頂嘴:「什麼好東西都要先給她嗎?去年舅舅託人捎了一塊上好籽玉給我做玉鎖,可被四姐姐瞧見了,她哭了一頓,說什麼自己沒親舅舅,爹爹就把那玉給她了!還有那回爹爹特意給大哥哥帶了方田黃石做印章,也是半道被三哥哥截了去!爹爹為什麼老是要我們讓她?我不服,就是不服!」

  盛紘氣的手臂不住顫抖,當即就要去打如蘭,被王氏攔住,她抱著盛紘胳膊哭著求:「老爺好偏的心,這回孩子們犯了錯,孔嬤嬤都是一視同仁,你卻只罵我生的那兩個,老爺可是厭恨了我,不如我這就求去了吧?」

  一時間,屋子鬧做一團,林姨娘低著頭輕輕抹眼淚,墨蘭也哭的傷心,孔嬤嬤看了她們娘倆一眼,目光似有嘲諷,然後放下茶碗,站了起來,笑著朝盛紘道:「老爺請先彆氣,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錯,只不過我正當著教養差事,分內要理一理,今日讓老爺太太這般動氣,倒是我的不是了。」

  盛紘連連搖手:「嬤嬤,哪裡的話,都是我治家不嚴,叫嬤嬤笑話了,好在嬤嬤與老太太是故交,於我們便如長輩一般,……好,還是請嬤嬤說吧。」

  孔嬤嬤站在上首,對著四個女孩朗聲道:「這世上的事大多都逃不出個理字,我素不喜歡當面說一套背後說一套,沒的把話給傳誤了,今日當著幾個姐兒的面,在你們父母面前一次把話說個明白;適才你們都說知錯了,我瞧未必,現下我來問問。」

  女孩們都不做聲,孔嬤嬤又道:「好,咱們先從因頭上說起;四姑娘,你抬起頭來,我問你,五姑娘說你處處搶著大姑娘的頭,還拖累了大姑娘,你可認?」

  墨蘭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哀哀淒淒道:「都是我不懂事,我原想著孔嬤嬤難得來,想要多學些東西,給爹爹爭光,給家人長臉面,沒想竟惹的姐姐妹妹不快,都是我的錯……」

  盛紘聽了面有不忍,想起王氏往日的抱怨,心有不滿的又看了華蘭一眼。

  華蘭心中大恨,幾乎忍不住撲上去把這巧舌的妹妹掐上一把,王氏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孔嬤嬤輕輕短笑了幾聲,聞言道:「四姑娘,你為人聰明伶俐,說話處事周全,可我今日還是要勸你一句,莫要仗著幾分聰明,把別人都當傻子了;須知聰明反被聰明誤。」

  此言一出,墨蘭當即停住了哭泣,睜圓了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孔嬤嬤,隨即又委屈的去看盛紘,盛紘也有些不明。

  孔嬤嬤若無其事,繼續道:「你有兩錯,一是言錯,你與姊妹拌嘴,不該開口閉口就是庶出嫡出的,我雖來這家不就,可四姑娘摸良心說說看,盛老爺待你如何,你一句不合,便開口要死要活的做撒潑狀,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麼?」

  墨蘭輕輕抽泣,林姨娘有些坐不住了,輕輕挪動身體,哀求的看著盛紘,盛紘卻不去看她,他似被孔嬤嬤說動了,一直仔細聽著。

  孔嬤嬤道:「第二是你心裡念頭不好,你口口聲聲想學東西,想為家人爭光長臉,難道盛府裡只有你一個姑娘?難道只有你長臉了,盛府才算有光彩?那你的姐妹們呢,她們就不用學東西長臉?且不說我原就是為著你大姐姐來的,你也不想想,你大姐姐還能和你們一處幾日?再幾個月她便要出門子了,偏她結的親事還是個伯爵府,學規矩禮數正當要緊,你就算不唸著姐妹間的謙讓,也當唸著大姐姐的急難之處。我聽說林姨娘原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難道她沒有教過你,縱算不論長幼嫡庶,可也得分一分輕重緩急?!」

  盛紘本是個明白人,但因分外憐惜林姨娘,一顆心也多少偏向墨蘭了些,此時聽了孔嬤嬤的說道,心裡咯噔一下,暗道:此話不錯,如此看來,倒是墨蘭偏狹自私了;看向墨蘭和林姨娘的目光就有些複雜了;明蘭跪在地上,偷眼看了林姨娘一眼,只看見她一雙纖細的手緊緊的抓著帕子,手背上青筋根根浮起。

  孔嬤嬤又道:「四姑娘,我知道你素來拔尖,可各人有個人的緣法。今日之事看似大姐兒挑的頭,實則你大有關係,這十幾日你處處爭強好勝,事事搶頭,一有不如意,便哭天抹淚怨怪自己是庶出,你這般作為,可唸得半點姐妹情分,念的半絲父親恩情?」

  一連串問話聽著溫和,卻處處中了要害,墨蘭被說的啞口無言,臉上還掛著眼淚,張口結舌說不出來半句,轉眼看盛紘也不悅的看著自己,目光指責,再轉頭去看林姨娘,見她也驚怒不已,卻不能開口相幫,墨蘭心頭冰涼,委頓在地上,輕輕拭淚。

  孔嬤嬤轉過身子,對著盛紘福了福,溫言道:「適才老爺說我與老太太是故交,我今兒也厚著臉皮說兩句,兒女眾多的人家,父母最要一碗水端平才能家宅寧靜;雖說姐妹之間要互相謙讓,但也是今日這個讓,明日那個讓的,沒的道理只叫一頭讓的,日子長了,父女姊妹免不了生出些嫌隙來。老爺,您說是不是?」

  她身形老邁,聲音卻溫雅悅耳,且說的有條有理,聽的人不由自主就信服,自然心生同感,盛紘想起自己往日作為,女兒還好,要是兒子之間也生出怨懟來,那盛家可不長久了,更何況嫡有嫡的過法,庶有庶的活法,他一味厚待林姨娘那房的,怕也有禍事出來,想到這裡,不由得背心生出冷汗來,對著孔嬤嬤連連拱手稱是。

  這時,倔強的華蘭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王氏拿帕子抹著眼睛,母女倆一起萬分感激的望著孔嬤嬤;明蘭聽的兩眼冒光,對孔嬤嬤佩服的五體投地,這般犀利直白,真真痛快淋漓!

  孔嬤嬤說完了墨蘭,轉頭向華蘭,這會子華蘭心也平了,氣也順了,身子跪的直挺挺的,服氣的看著孔嬤嬤,等她訓話。

  孔嬤嬤正色道:「大姐兒,你是盛府的大小姐,原就比幾個妹妹更體面些,老爺太太還有老太太也最寵愛你,日頭長了,便養出了你的驕嬌二氣來,平日裡心頭不滿,便直頭愣腦訓斥妹妹,也從無人說你;更何況你這十幾日一直心裡憋火。」

  華蘭困難的點點頭,孔嬤嬤看著她,語重心長的說:「大姐兒呀,說幾句不中聽的。女兒是嬌客,在家裡千嬌萬寵都不在話下,可一旦做了人家媳婦,那可立時掉了個個,公公婆婆你得恭敬侍候著,夫婿你得小心體貼著,妯娌小姑你得慇勤賠笑著,夫家上上下下哪一個都不能輕易得罪了,一個不好便都是你的錯,你連分辨都無從辯起!你四妹妹縱然有錯,你也不該冷言冷語的傷人,當大姐姐的應當想出個妥帖的法子來,既讓妹妹知道錯處,又不傷了姐妹和氣才是。」

  華蘭忍不住道:「四妹妹從不聽我的,軟硬不吃,嬤嬤你說該如何辦?」

  孔嬤嬤冷冷道:「這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你今日連自己親姊妹之間都料理不好,它日出了門子,東邊的公婆,西邊的妯娌,北邊的叔伯兄弟,南邊的管事婆子,一屋子隔著血脈山水的生人,你又如何走的圓場面?難不成還讓你爹娘來給你撐腰不成?」

  華蘭聽的傻了,還自出神,王氏卻是過來人,知道這是孔嬤嬤的貼心話,連聲謝道:「嬤嬤真是肺腑之言,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我家華兒一定牢牢記下,華兒,還不謝謝嬤嬤。」華蘭已經呆了,被旁邊的劉昆家的壓著給孔嬤嬤磕了頭。

  見孔嬤嬤幾句話就收服了兩個姐姐,如蘭早已經乖乖的低著頭,孔嬤嬤瞥了她一眼,半分好氣都沒有,呵斥道:「今日五姑娘真是好威風,原本你兩個姐姐不過拌了兩句嘴,揭過去也沒事了,你卻唯恐事情鬧不大,不好好勸著,還竄上跳下,煽風點火,雖說年紀小,卻也不該口沒遮攔,渾說一氣;適才你爹爹說了你兩句,便是有不中聽的,你也不該如此忤逆頂嘴,照我說,你當比姐妹們罰的更重些才是!」

  如蘭正要叫屈,盛紘凶巴巴的眼睛立刻逼過來,她縮著腦袋,連連磕頭認錯:「我錯了,我錯了,爹爹饒了我吧,我下回不敢胡說了!」

  看如蘭服軟,盛紘多少解了些氣,他原就知道這個女兒心思單純,性子卻不馴,如今也老實了,倒也不怒了。

  最後,孔嬤嬤目光停在了明蘭身上,明蘭腦門一緊,連忙乖乖跪好,勇敢的抬起頭來,孔嬤嬤看著明蘭一雙澄淨的眸子:「你定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不該受牽連,是不是?」

  明蘭猶豫了下,堅強的點點頭,孔嬤嬤平靜的道:「我今日告訴你一個道理,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同氣連枝,共榮共損,即便你一個人沒有錯,但是你三個姐姐都錯了,你沒錯也錯;所以待會我要一同罰你,你可服氣?」

  明蘭張大了嘴,一轉眼就看見孔嬤嬤身邊的丫鬟的已經端著幾條戒尺過來了,幾乎要暈過去,這這這,這就是紅果果的株連呀?!媽媽呀,這叫什麼事兒呀,可是這是古代,不服不行,明蘭只得哭喪著臉點點頭。

  倒是盛紘覺得明蘭可憐,忍不住為她求情:「嬤嬤,明兒到底沒做錯什麼,況她年紀最小身子又弱,不如訓斥幾句就算了,她一向聽話懂事,下次一定會牢記的。」

  誰知孔嬤嬤鐵面無私,搖頭道:「不成,若單饒了她,下次豈非助長了哥兒姐兒置身事外的風氣,將來手足有事,都隔岸觀火了如何辦?非罰不可;今日明蘭這頓板子,就是讓幾個姐兒都明白什麼叫做一家人!」

  明蘭心裡哀嚎:為毛要用打她板子來給大家說明這個問題呀!

  孔嬤嬤走出幾步,靜靜的說:「你們姊妹平日裡鬧,我從不置喙,十幾天來裝聾作啞,不過是想著你們到底是親姊妹,總能自己和好,因此等著你們自己把事給了了,沒曾想,你們姐妹爭執,與那缺吃少穿的小家子裡頭爭果子吃爭衣服穿的有何兩樣?大家小姐的氣度一點也無,令我好生失望。須知一個家族想要繁盛,必得兄弟姐妹齊心協力才是,許多大家族往往都是從裡頭敗起來的,望各位姐兒深鑑。」

  盛紘聽的連連點頭,覺得極有道理,要是將來進了京城,別鬧笑話才好;孔嬤嬤今日真是金玉良言,連他自己一同受教了,到底是宮裡出來的。

  孔嬤嬤最後判決:「現罰你們每人十下手板,回去把那五十遍《女則》抄好,明日誰沒抄完,便不用來見我了!」

  說著便舉起托盤裡的戒尺晃了晃,只見那戒尺以老竹製成,柔韌勁道,在初點的燈光下泛著淡紅的光澤,揮動間呼呼有聲,光是聽聲音就先把人嚇倒了,如蘭軟了一半,哀求著去扯王氏的衣裙,墨蘭又開始淒淒的哭起來,華蘭倔著脖子咬著嘴,明蘭呆滯狀。

  孔嬤嬤緩了緩口氣,眼珠在屋內寥寥數人身上轉了一圈,又道:「不過你們終究是嬌小姐,今日受罰後,此事不必外傳,也可保全了姑娘們的名聲。」

  說著便讓四個丫鬟每人持一條戒尺,站到小姐們身邊去,王氏看著那戒尺也有些不忍,正想求情,忽聽一聲嬌柔的聲音——「嬤嬤請慢」。

  大家回頭去看,原來是林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