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中,厚厚的雲層遮蔽了陽光,天地陰沉,像是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墨修遠的臉跟天色一模一樣。
「這鬼東西的殼怎麼這麼硬!」
墨修遠長劍斬在異獸的身上,發出匡的一聲巨響,辟裡啪啦火光四濺。
然異獸硬殼上只留下幾道淺淺白痕,其中一道是個彎彎的弧線形,像是一張嘴在嘲諷他的劍術。片刻之後還全部消失,連一頭髮絲兒痕跡都沒留下了。那異獸身體龐大,鐵殼堅硬遍布全身,連腦袋都包得嚴嚴實實,一雙眼睛外都有一層薄薄的甲片,它睜眼之時甲片收縮,露出一雙與身體大小完全不符的綠豆小眼,簡直是將自己的弱點降到了最低。
那雙綠豆小眼陡然睜開,瞄了墨修遠一眼之後又飛快閉上,眼神之中充滿嘲諷,讓墨修遠頗有些上火。
他的劍名寒霜,通體幽藍,這會兒因為他的怒火,劍身上都有了紅芒。
只是那異獸硬甲不曉得是什麼材質,竟然寒霜劍都不能斬斷分毫。墨修遠的寒霜劍是在修真界所得,當時並非仙劍,他一路走來,尋了不少的天材地寶用來重煉寒霜,如今這劍也有了仙品中階,配合他的劍氣,一直都是所向披靡,之前的那些異獸他殺得也暢快,而現在這只刀槍不入,還真是有點兒麻煩。
偏偏這異獸後面守著一個山洞,他在這荒蕪之地困了許久,一直沒找到任何出口,這山洞看起來有些異常,隱隱能感受到靈氣波動,他對陣法有些研究,總覺得裡面的氣息跟他在禁地之中遇到的裂隙很像,因此不管怎樣,他都是要進去探一探的。
墨修遠深吸口氣,他稍稍平復心情,站在異獸身前不遠處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隨後神情冷漠一本正經地道:「鐵桶,你讓開。」
鐵桶是他給這異獸取的名字。
「我不會碰裡面任何東西,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出路。」這鐵桶的硬殼連仙劍都斬不破,它的品階恐怕也是仙品,既然是仙品靈獸自然是有神智的,墨修遠奈何他不得,就只能跟他講講條件了。
鐵桶眼睛都沒睜開,它龐大的身軀往後還稍稍挪了一步,瞬間將整個洞口堵得嚴嚴實實,不留一點兒縫隙。
果然是有靈智的。
它這樣的動作,更讓墨修遠覺得這山洞裡暗藏玄機了。怎樣才能將鐵桶引開呢?墨修遠皺眉思索,片刻之後,他御劍離開,回來的時候拎著一隻肉質鮮美的異獸。
他把異獸的大腿肉烤得外焦裡嫩,然後眼眸深邃地看了一眼鐵桶,接著才用寒霜切了薄薄的肉片,在鐵桶面前吃得清貴又優雅。
墨修遠:「你說用吃的引開,它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
江笆:「大概肉還不夠香,你的表情也不是很享受?」
墨修遠吃肉的動作僵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肉片,默默放下後道:「你來。」
修真者動輒閉關千百年,他從前並不知道寂寞為何物,然心中有了牽掛,就會覺得時間流逝得格外緩慢,每一天都是煎熬。往日他會偷偷地關注著江籬,然現在,他做不到。
他困在這裡,無法與外界聯繫,他不知道江籬她現在如何,是否安好。
他老是會想起她。
這種思念的心情,他雖不情願,卻也只能跟江笆分享。一個身體內的兩個意識溝通多了,他對江笆的態度也有了些許轉變。作為強勢的那一個,他有時候也會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江笆。
譬如現在這種時候……
江笆的意識控制了身體,高貴冷艷的墨修遠頓時雙手捧著烤肉,奮力地咬下一大坨,整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那烤肉的油水順著嘴角流下,滑到了他光潔的下巴上。
墨修遠簡直不忍再看,還好這裡沒旁人,看不見他現在這個蠢樣子。
他墨修遠,好歹是真仙界裡有名的劍仙,英英玉立俊美無儔。
「江籬以前就是這麼吃東西的。」
江笆大口大口的吃肉,嘴裡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說話的時候聲音更是含糊不清。
但是墨修遠清晰地聽到了江籬的名字,他擁有江笆那個意識的全部記憶,他想起江籬吸溜吸溜吃麵條的樣子,想起她啃雞腿的樣子,只覺得心情都愉悅了幾分。
他這一輩子太長,卻只有這麼一次,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把目光投在了一個少女身上。他很擔心她,擔心她聯繫不到自己,會不會驚慌失措,更擔心她衝到真仙界來救他。
所以他必須掃除一切障礙找到出路。
只可惜美味當前,鐵桶不為所動,連眼睛都不願睜開。
墨修遠從回憶中醒來,看到跟臭石頭一樣的鐵桶恨不得磨牙洩憤。
「說好的用肉誘惑鐵桶的呢?」
他跟江笆相處太久,總覺得自己又變蠢了。
「莫非鐵桶是吃素的?」江笆又道。
墨修遠雖然對此嗤之以鼻,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取回身體控制權,一臉寒霜地踩著仙劍飛走了。
這荒蕪之地樹木少得可憐,他找了許久才找到一些植物果子扔到鐵桶面前,這龐然大物依舊理都不理渾然不動。
打不過,引不走,墨修遠冷冷地注視著鐵桶,他盤膝坐下開始運氣調息,就打算跟鐵桶耗著了。
它這麼大個龐然大物,在這靈氣全無之地總歸要補充靈氣的,墨修遠不信它永遠都不挪動一步,他跟它耗上了。
風雨來襲,屹然不動。
……
墨修遠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他神識鎖定鐵桶,身體不曾挪動分毫。
鐵桶只有一次睜開了眼睛,它不屑地看了一眼墨修遠,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而在那之後,它整個腦袋都縮到了身體裡,身上的暗綠色鐵甲也變成了白灰色,它的身體變得跟巖石沒有什麼區別,而這塊巖石堵住了山洞,跟整座大山融為了一體。
墨修遠曾試過劈開這大山,然這大山跟這鐵桶幾乎是一樣的,他的仙劍斬上去也是火花四濺,山石沒有半點兒裂開,反倒是他的劍承受不住,劍身上險些劈出了個豁口。他嘗試過火攻水攻,只要能想到的都試過了,但這鐵桶渾然不懼,它沒有任何破綻。
越難攻克,就證明它所守護的東西越重要。
可是到底要怎麼辦呢?
墨修遠握劍的手上有青筋迸起,他的耐心已然不多了。
就在一人一獸僵持不下之時,墨修遠驚喜地發現綠豆眼鐵桶似乎出現了一點兒異常。
這日,他看到鐵桶猛地睜開眼,雖然它仍舊沒有任何動作,但墨修遠愣是從它飛快轉動地眼睛裡看到了慌亂的情緒,隨後鐵桶的身子左右晃動,隨著它的動作,整座大山都晃動起來,就仿佛山崩地裂一般,抖落了大量的巨石塊。
機會來了!
只待出現一絲縫隙,他便能趁機進入!
就在這時,鐵桶發出了一聲怒吼,那聲音像嬰兒啼哭,險些震破他的耳膜,而聲音之中蘊含神魂威壓,悴不及防之下,墨修遠險些受傷!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鐵桶發出聲音,這般刺耳震人心神!
鐵桶的腦袋伸出,它的表情看起來痛苦猙獰!那山洞內有什麼,會讓他都奈何不了的鐵桶受此重創?
想到這裡墨修遠心神一凜,身上靈氣屏障祭出,數柄飛劍環繞在側,他踩著寒霜飛在半空,冷冷注射著山洞。
「哇……」又是一聲啼哭,鐵桶巨大的身形終於挪出了山洞,墨修遠本是打算龍潭虎穴都進去闖一闖,卻在看到鐵桶尾巴的時候渾身僵住,都忘了衝進山洞。
鐵桶的尾巴上掛著一個人。
那個人猛地抬頭,明明光線昏暗,她的臉卻清晰明亮,猶如一柄利劍一般,重重地刺入了他眼中,讓他心跳驟然停止一瞬,片刻之後才劇烈的跳動起來。
「江籬。」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不管是他還是江笆,這一刻都恍如夢中。
只是下一刻他心頭一緊,這樣的江籬明顯不太對勁,她眼睛沒有睜開,臉上有很多血污,嘴角上更是黏著新鮮的血肉,而那鐵桶的尾巴上則被咬出了一個血窟窿。
鐵桶的硬甲連他手中的寒霜都破不開絲毫,卻被江籬的牙齒給咬破了?
那到底是不是江籬?江籬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是他出現了幻覺?
這片荒蕪之地煞氣極濃,然那鐵桶尾巴上的江籬,更是充滿了邪氣。明明是江籬的臉,卻又根本不是她。
「哇嗚……」鐵桶痛苦的嘶吼讓墨修遠收回了神智,他神識立刻牢牢鎖定它尾巴上的人,在看清的那一剎那,墨修遠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的青玉扳指還在江籬手上。
青玉扳指他戴了數千年,他怎麼會認不出來。
這就是江籬……
可是江籬,她怎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