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桶憤怒咆哮,尾巴像鞭子一樣瘋狂甩動,每一擊落下就抽落了大量山石,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深坑。
江籬身上出現了一些墨黑色荊棘條,像八爪魚一樣纏在了它尾巴上。在那荊棘條出現之際,鐵桶更加痛苦,它的綠豆小眼睛往外凸出,喉嚨裡發出咕咕咕的古怪音節,片刻之後,暗綠色的鐵甲上出現了一圈一圈的銀色花紋,而它身上更是起了一層蒙蒙的輝光。
剎那間,天昏地暗,鐵桶的身體猶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且越來越亮。
啃噬著鐵桶尾巴的江籬也抬起頭來,她眉頭皺起,似乎也感覺到了威壓。只是她仍舊不捨得放開,手中的一截枝條從破開的血肉窟窿處伸入,無數的小刺扎進了鐵桶的血肉之中。
鐵桶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它硬甲上的花紋陡然射出數道光滑,交錯密織成一張大網,將江籬捆縛其中。
大網驟然收緊,在江籬身上勒出道道血痕,繼續下去,江籬會被它的大網割得四分五裂。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墨修遠來不及多想,靈氣注入飛劍之中,整個人與氣勢陡變猶如一柄神兵利器,他即是劍,劍即是他,渾身迸發出凜冽沖天的殺意,直接攻向了鐵桶身上的那個傷口,他與劍融為一體,劍芒刺向了鐵桶,卻又不會傷到江籬一絲一毫。
長劍落下,沿著硬甲破損處的血肉刺入,盡根沒入其中。
寒光劍在其身體內瘋狂攪動,劍氣猶如無數道飛針射向了鐵桶的每一寸經脈,搗碎了它的心臟。鐵桶痛得翻滾起來,片刻之後它發出一聲嗚咽後轟然倒地,一雙綠豆眼睛至死也不肯閉上。
人劍合一之境,他跟寒霜心神合一。
他整個人就是那柄劍,這是天下劍修拼盡全力追求的劍道至高境界。
但實際上墨修遠並不是很喜歡。
他萬分艱難地從鐵桶體內爬出,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剛剛那瞬間,他整個人被鐵桶的血肉包裹,渾身都是寒霜劍絞碎的肉醬,用劍能刮下厚厚的一層肉泥。
爬出來的墨修遠沒來得及收拾自己就去尋找江籬,結果就看到失去了大網束縛的江籬猶如一只獵豹朝他沖了過來,她的目標不在是鐵桶,而是他。
墨修遠愣了一瞬,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或許比起鐵桶那難啃的骨頭,江籬更加喜歡他這樣的小鮮肉?
江籬人未至,荊棘條已經到了,還有荊棘條上的幽幽火焰以及點點綠光,都讓墨修遠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江籬身上是毫不掩飾的滔天殺意,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了。
墨修遠整顆心仿佛被重重地捏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呼吸都險些停滯了。
也因為這一刻的心疼,他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獵豹一樣的江籬撲倒在地,那些荊棘條將他牢牢捆住,鍥而不捨地攻擊他的靈氣屏障。而江籬則是壓在他身上,張開大嘴咬向了他的臉。
修士的靈氣屏障是全方位覆蓋的,但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
江籬的牙齒撞上了他的靈氣屏障,她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憤怒,眉宇間煞氣十足,身上仿佛燃起了一團火。墨修遠低聲喃喃:「江籬。」
他聲音發澀,眼角都有些濕潤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捏在了他心上,無數的針刺在了他心口,讓他心神俱顫,整個人都有些微微顫抖。這是數萬年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填滿了他整個胸腔,讓他難受至極。
他不知道這樣的異常是來源於他或是江笆,他也不想去深究了。
墨修遠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江籬的頭,眼神如水一般溫柔,語氣也極盡寵溺,「江籬,沒事了,我在這裡。」
江籬瘋狂攻擊墨修遠的動作停住了。
這樣細微的停頓讓墨修遠欣喜若狂,她還記得他,哪怕她已經墮落成魔,依然記得自己。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只要她是江籬就夠了。墨修遠伸手牽起了江籬的手,就仿佛記憶的長河之中,晨曦之下,她牽著他的手走在羊腸小道上,走在控屍門的山道上,倒影交疊,一路旖旎。又仿佛是萬象城內,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直至黑暗盡頭。
「沒事了。」他再次重復了一遍,說完之後看到江籬身上的一些傷口,墨修遠心中戾氣也重了一些,「不管是誰傷你,必讓他以死謝罪。」
然下一刻,變故陡生。
江籬猛地壓了下去,一口咬住了墨修遠的喉嚨。
他因為片刻鬆懈,靈氣屏障稍稍微弱了一些,結果江籬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悄無聲息地破開了他的靈氣屏障,一口咬在了他喉嚨上。
作為一個劍修,一個人劍合一之境的劍修,哪怕沒有靈氣屏障的保護,他本身也可以算做是刀槍不入的,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人咬破肌膚。
墨修遠身上還沾滿了肉泥,他剛剛從鐵桶體內鑽出來並沒有來得及清理。
江籬那一下沒有咬破他的皮膚,反而是咬了一口的爛肉。她顯得有些呆滯,似乎沒有明白過來,為何已經破開了外殼,還會撞到一層肌膚,跟剛剛那個硬殼裡的肉不同。
只不過江籬似乎發現他身上的碎肉嚼起來更加方便,她剛剛吃了不少也有些飽了,這會兒便開始舔那些肉醬,貪婪地吸收血肉之中的靈氣,她如今腦子裡只餘下殺戮和吸收,這只是她的本能。
然這樣的動作讓墨修遠整個人都懵了,眼神也直愣愣的,他傻眼地看著江籬,一時間忘了動彈,他此時發現兩人的姿勢也十分曖昧,江籬正壓在他身上,用舌尖舔舐著他的臉。
她的舌掃過他的眉眼,引得他身體微微顫栗。
墨修遠喉頭微動,結果那細微的動靜引起了江籬注意,她再次湊了過去,舔了一下墨修遠的喉結。
墨修遠渾身僵住,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遇上了數萬年都不曾撞見過的難題,比渡劫更讓他困擾。只是下一刻,他終於從混沌狀態中驚醒,他翻身坐起,將江籬制服在地。
墨修遠一手摸著自己的喉嚨,一手按壓著不停掙扎的江籬,寒霜出鞘,在江籬身邊化出無數道劍氣,將她牢牢鎖在劍陣之中,那些劍氣並不傷她,卻又牢牢地困住了她。
江籬發出陣陣低吼聲,她身上的火焰陡然變亮,荊棘條猶如無數小蛇一般揮舞,抽打著周圍的飛劍。
墨修遠無奈之下,扔了幾塊鐵桶的肉進去,這才讓江籬稍微安靜了一些。
他的脖子被江籬咬穿了,這會兒正汩汩的淌血,而聞到他血腥味兒的江籬顯然比之前亢奮,大概是覺得他的血液比鐵桶更加具有吸引力。
墨修遠替自己止住傷口,隨後把自己清理乾淨,等他一塵不染之後,才重新站到了江籬面前。
此時的他穿一身牙白長袍,玄紋雲袖,腰間束著玉帶,面龐清俊宛如仙人。
江籬匍匐在地,她撕咬著鐵桶的肉,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人氣,就像是個地獄裡爬出來的餓鬼。
墨修遠彎下腰,長髮隨風而舞,他聲音清冽猶如泉水叮咚環宇相扣,一字一句中蘊含著凝神靜心之效,可惜對江籬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江籬,你還記得我嗎?」
「你認得我是誰嗎?」
「我是墨修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我是墨修遠。」
江籬閉著眼睛,她嘴上不停啃著血肉,荊棘條也沒空閒下來,扎入了大塊的血肉之中吸取靈氣,不多時,那血肉就乾癟了。而她身上的煞氣更濃,身後更是出現了濃濃的黑氣,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是個猙獰的異獸。
看到這樣的江籬,墨修遠嘴唇微抿,臉色越來越差。他伸手想要去摸江籬的頭,結果剛剛靠近劍陣,江籬就像是聞到了魚腥味的貓,直接一口咬了過來,險些就碰到了他的手指頭,墨修遠手握成拳,心中怒意滔天。
他認識的江籬,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墮落成魔,連神智都已經完全喪失,成為依靠本能殺戮的怪物。
是誰害她如此?
墨修遠心中怒火更旺,他發出一聲長嘯,隨後一拳打出,重重地擊打在了山石之上,那山石極為堅硬,飛劍都無法攻破,哪怕因為鐵桶的瘋狂山體滑落不少,但他的拳頭仍是沒辦法對其造成太大損害的。
他一拳一拳打過去,猶如雞蛋碰石頭。
頃刻間,墨修遠的拳頭便血肉模糊了。一通發洩過後,他深吸口氣走到江籬面前彎腰,仍是輕言細語地道:「江籬,我是墨修遠。你還記得我嗎?」
前一刻還是瘋子,下一秒已經變成了神。
而瞬息過後,他又變成了神經病。
墨修遠蹲在地上,就像是小孩子掏螞蟻洞的姿勢,他的臉跟江籬離得很近,他面無表情地告訴江籬,「主人,我是江笆,你記得我嗎?」
或者當初的江笆作為低階活屍四肢僵硬,他應該站起來,用僵硬地姿勢走路再試試?
這個時候,他有私心,不願意將身體交給江笆。
墨修遠站起來,動作僵直地往前邁了一步,正要回頭,又想起了什麼慢騰騰地轉身,這才重復了一遍,「主人,江笆在這裡。」
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