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聲被刀子懶腰截斷一般,詭異地靜止了一瞬,隨即又呼呼喝喝起來。
「你是何人?竟然敢抱慕大人?」
「搶什麼搶,慕大人是你能搶的嗎?滾開,快把慕大人還給我們!我們趕上送慕大人進房呢。」
「局丞,你看,你看!他,他他他的手竟然放在慕大人的臀上?真是,真是膽大妄為啊!」
慕枕流:「……」不說還好,被他一說,他也覺得自己屁股下面托著一隻手,熱量源源不斷地傳來,有些尷尬。
「住口!」
一聲不耐煩的怒喝將所有人的話都壓了下去。
「我是慕大人的家眷。」
慕枕流心頭一跳,悄然地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對方瞭然下睨的視線。
夙沙不錯。
當然是夙沙不錯。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這樣的陰魂不散。
慕枕流心裡嘆了口氣,不知怎的,又有幾分安心。
「胡說!」牌室令的吼聲轉移了兩人不經意的對望,「慕大人分明說過自己孑然一身,沒有家眷。」
慕枕流好整以暇地閉上眼睛,看好戲般的等待夙沙不錯的解釋。
夙沙不錯吊兒郎當地說:「總有一些,不好說的家眷。」
不好說的家眷?!
慕枕流默默地咬了咬牙關,不用睜開眼睛,他也想像得到其他人此時此刻呆滯複雜的表情。
夙沙不錯道:「你們不覺得我抱慕大人的手勢很嫻熟,很得心應手嗎?」
牌室令點頭道:「的確。」剛說完,就被局丞狠狠地瞪了一眼。
局丞道:「是真是假,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詞,要等慕大人承認才作數。我看,不如這樣。我陪這位,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夙沙不錯。」
「我就陪這位夙沙公子在此照顧慕大人,你們幾個去做該做的事情吧。」局丞朝弓室令等人使了個眼色。
弓室令等人心領神會。
局丞引著夙沙不錯入內。
夜幕降臨才是香滿園熱鬧的時候,此刻裡裡外外都靜悄悄的,只有兩個少女引路,偶爾有人走動,看到局丞,俱是彎腰行禮,兀自走開。
少女將他們引入一樓的房間。
局丞道:「梨香、桂香呢?叫她們過來伺候。」
少女道:「兩位姐姐今晨才歇下,還未起身。」
局丞不悅,又點了幾個,一個個都未起身。
局丞說:「難道你們白天便不做生意了?」
兩個少女笑嘻嘻地挨著他,哄道:「大人別生氣,我們兩個不好嗎?」
局丞嫌棄道:「乳臭未乾,哪有什麼風情!」
臉稍圓的少女不甘道:「大人不試試,怎知我們沒有風情?白天的場子只有我們兩個看著,是得媽媽看重呢。」
局丞道:「既是如此,好好伺候慕大人,若慕大人滿意,我重重有賞。」
少女見夙沙不錯和慕枕流俱是年輕英俊,心中無不願意,立刻靠了過去。
夙沙不錯感到懷中人的腦袋「不經意」地埋到了自己的臂彎裡,縮成了一團,不禁笑了起來。
少女笑道:「公子,你笑什麼,說出來,讓我們也笑一笑。」
夙沙不錯道:「我笑我家大人醒過來,會如何生氣。」
少女道:「大人為何要生氣?」
夙沙不錯道:「因為我家大人是個大醋桶。」
局丞腦海中隱約閃過一個念頭,覺得自己好似做錯了什麼。
少女不解道:「為何大人是個醋桶,就要生氣?」
夙沙不錯朝局丞抖了抖眉:「因為,我是大人不可言說的家眷啊。」
少女還沒想通,局丞已自以為地想通了,連忙站起來,將兩個懵懵懂懂的少女連推帶拉地趕出了門去。局丞背著夙沙不錯關門的時候,慕枕流迅速睜開眼睛,半無奈半警告地瞪了夙沙不錯一眼。
夙沙不錯低頭看著他,噗嗤一聲笑出來。
局丞一回頭,就看到夙沙不錯看著慕枕流的睡顏「傻笑」,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暗道:好在他及時趕到,若是大人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煙花之地,還不知道會如何生氣。
這麼一想,他對夙沙不錯的態度就越發和善了:「夙沙公子啊……」
夙沙不錯道:「放心,今天之事我絕不會對他透露半字。」反正他從頭聽到尾,比自己知道得還詳盡。
「是我招待不周,請公子原諒則個。」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夙沙不錯捏住荷包,手裡輕輕一掂,笑得十分真誠:「好說好說。」塞進懷中,鼓起的那一塊正好對著慕枕流的眼睛。
慕枕流:「……」
局丞給兩人各沏了杯茶,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打探兩人的情況。
夙沙不錯半真半假地胡說著。
「聽說大人是京中人士,不知家中可還有親眷?」
「父母雙亡。」
「不知定親了否?」
「呵。」
「……老夫失言失言。」局丞連忙喝了口茶,掩飾尷尬。
夙沙不錯:「……」這一聲冷笑是針對懷中這個縮頭烏龜的,這個局丞也忒自覺了點!他突然想起慕枕流還在他手裡抱著,怪不得坐得這般不自在,正想將人放下,就見局丞盯著自己瞧:「公子怎麼了?」
夙沙不錯隨口道:「手酸。你要抱?」
局丞被這個問題難倒了,猶豫了下道:「自當服侍大人。」說著,真的伸出手來。
慕枕流:「……」手指輕輕地捏住他的腰。
夙沙不錯忍不住笑起來。
局丞疑惑道:「公子?」
夙沙不錯按住慕枕流不安分的手,收斂笑容,面無表情地說:「你認為我會隨隨便便把他交給其他人嗎?」
局丞乾笑一聲,起身道:「今天出門時,夫人要我買些桂花糖,我出去轉一轉,公子和大人先在此處歇歇。」說著,不等夙沙不錯回答,直接從外面將門關上了。
他一走,慕枕流就想起來,卻被夙沙不錯按住了肩膀,故意低頭道:「不知慕大人打算如何報答我今日解圍之情?」
慕枕流道:「大恩不言謝,自當銘記於心。」
夙沙不錯唇角一揚,鬆開了手:「我不是唐馳洲,你的那套說辭對我無用!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慕枕流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頓:「請說。」
夙沙不錯道:「第一,我在平波城舉目無親,需要一個落腳之所。」
慕枕流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先作半月的房費。」
夙沙不錯接過銀子,往上一拋,又輕巧地接住:「據說慕大人即將入住官邸?我想那官邸多半是既寬敞又舒適,住你我二人綽綽有餘。」
慕枕流道:「恐有不便。」
夙沙不錯道:「方便,當然方便。高大人若來平波城,於公於私都會先來拜會你,如此一來,我要見他豈非方便得很?」
慕枕流道:「於我不便。」
夙沙不錯笑道:「怎會不便?我這人一向知情識趣,你若不想見我,我自會消失。若遇到今日的情形,我又會出來解困,且分文不取。」他將手中的銀子又放回慕枕流的手裡。
慕枕流道:「我於夙沙公子,好比一碗清水,一覽無遺。夙沙公子於我,好比一條長河,深淺難測。山貓在側,人尚難安枕,何況,如夙沙公子這般的猛虎?」
夙沙不錯也不惱怒,脫了鞋子,盤膝坐著:「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來。」
慕枕流搖頭,給自己倒了杯水。
夙沙不錯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找高邈?」
慕枕流道:「不想。」
「難道你不想知道,高邈當年為何要勾引好友的妻子,使他家破人亡?」
慕枕流捏著杯子的手微微一緊,慢慢地放下杯子。
「他的那位好友在杏林中小有名氣,人稱『小聖手』。」
慕枕流轉身。
夙沙不錯收口道:「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慕枕流道:「既然是廣甫之事,你不如等廣甫來了之後,親口問他。」
夙沙不錯道:「你不怕我殺了他?」
慕枕流道:「你要殺了他?」
「淫人妻女,畜生不如,為何不該殺他?」
慕枕流道:「罪不當死。」
夙沙不錯突然笑了:「你也相信他勾引了自己好友的妻子?」
慕枕流道:「我只是說,淫人妻女,罪不至死。」
夙沙不錯見他談論此事時,神色如常,不禁有些驚訝:「你對高邈到底算……有心還是無心?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
慕枕流淡然道:「有心無心不都在夙沙公子一念之間嗎?」
夙沙不錯瞪著他,半晌,突然起身,一腳踢翻桌子,摔門走了。
慕枕流:「……」
少女匆匆趕來:「局……大……掌局大人,您醒了?」
慕枕流扶著腦袋,似醉非醉的樣子:「適才沒站穩。」
少女看到夙沙不錯怒氣衝天的離開,知道兩人定是吵架了,也不揭破,小心翼翼地扶著慕枕流上床,叫人扶起桌子,重新沏了一壺茶,安安靜靜地退下,沒多久,局丞就拎著桂花糖回來了。
慕枕流有點頭疼,一聽他推門,立刻翻了個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