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枕流道:「若是不去,我出了事,他亦能置身事外。去了這一趟,我若出事,他反倒說不清楚。」
俞東海道:「命都丟了,他還和誰去說清楚說不清楚?你先在衙門住下,我諒他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殺到知府衙門來。」信手將慕枕流給他的信收入了懷中。
慕枕流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
俞東海不大放心,道:「我派人送你。」
慕枕流笑道:「你已派了兩名衙役來,還要何人來送。」
俞東海將信將疑地點點頭,送他到門口,與那兩個衙役這般那般地叮囑了一番。
慕枕流帶著人回府,一邊藉口收拾行李,讓他們去前堂等候,一邊叫人在後門準備轎子。等轎子準備好,他立刻從後面溜了出去,只是腳剛踏出門口,就被一左一右兩尊門神攔住了去路。
衙役無奈地看著他:「慕大人欲往何處?」
慕枕流很快收起尷尬道:「出去走走。」
衙役道:「俞大人正在府中等候,慕大人不如先回衙門,見見俞大人。」
慕枕流道:「早見晚見總是要見的,不急於一時。」
他要上轎,被衙役攔下。
慕枕流眉頭微皺:「俞大人邀我做客,我自是感激。但這等架勢,卻不叫人高興。」
衙役道:「大人吩咐,無論如何也要請慕大人日落之前趕回知府,哪兒都不能去。還請大人不要為難小人。」
慕枕流道:「我若不從,你們又待如何?」
兩個衙役面面相覷,也十分為難。完不成俞東海交代的任務固然沒有好果子吃,可將人強行擄走,到了俞東海面前,自己一樣不好交代。
衙役道:「小人奉命行事,還請慕大人體恤。」
慕枕流抬起手,輕輕地撥開他們。
衙役們的腳像扎土裡了,咬著牙不動。
慕枕流抿了抿唇,正要說話,面門一陣疾風襲來,兩個衙役像球一樣突然被拋了出去,發出兩聲慘叫。
隨著一聲輕笑,慕枕流身前的陽光被一具高大的身影擋住,熟悉的笑容卻比陽光更燦爛奪目。「我一不在,你就被人欺負到頭上了。」
慕枕流提了七天的心終於緩緩放下,臉上露出了連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他們是俞大人派來保護我的。」說著,朝兩個衙役拱了拱手,「抱歉。我的朋友剛剛對兩位有所誤會,多有得罪。」
衙役忙道不敢。
夙沙不錯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他:「你連他們都打不過?」
慕枕流啞然。
「不過,你為何要他們保護?」
慕枕流張口欲言,夙沙不錯又自言自語地接下去道:「你幾時與俞東海走得這麼近?」
慕枕流怕他口無遮攔,傳到俞東海耳裡,橫生誤會,忙道:「個中緣由我一會兒再與你詳說。」
夙沙不錯看著門邊的轎子道:「你要去哪裡?」
慕枕流道:「總兵府。」
夙沙不錯皺眉道:「唐馳洲?他的酒和馬尿似的,有什麼好去的!」
慕枕流沖衙役笑笑,拉著夙沙不錯往裡走,看左右無人,才道:「上次幸得他援手,才能……」見夙沙不錯面露不悅,笑著收口,「自當親自上門道謝。」
夙沙不錯道:「要不是我放你一馬,你以為他帶著那群酒囊飯袋能頂個鬼用?」
慕枕流道:「若不是他找上門來,你何時會放我一馬?」
「等我高興時。」
「你一見他就高興,我豈非還是要謝謝他。」
「……」夙沙不錯怒道,「誰說我一見他就高興!我是見他很不高興,恨不得他快點滾開!」
慕枕流道:「那也要謝謝他。」
夙沙不錯瞟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與俞東海交好嗎?唐馳洲是方橫斜的人……你想左右逢源?」
慕枕流嘆了口氣道:「說來話長。唉,先說說你。信可送到了?廣甫兄……怎麼說?」
夙沙不錯心下一沉,莫名的不悅,猛然甩開他的手,冷哼道:「你只惦記你的廣甫兄。」
慕枕流鼻翼突然動了動,不著痕跡地湊近夙沙不錯。
夙沙不錯對人的靠近極為敏感,立刻伸出手指阻止:「你做什麼?」
慕枕流臉色微變道:「你受傷了?」
夙沙不錯面色頓時有些不自在,兀自進屋去了。
慕枕流滿腹疑問,尾隨在後。
夙沙不錯進了屋,大馬金刀地坐下,自顧自地斟茶。
「水是昨日的,我叫人泡壺新茶給你。」慕枕流伸手去拿他手裡的茶壺,夙沙不錯瞪了他一眼,右手揚手,將茶杯摔了出去。
慕枕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突然發作為哪般。
夙沙不錯也愣了一下,覺得自己這頓脾氣發得沒頭沒腦。只是他一向我行我素慣了,很快將異樣壓了下去,眼珠子動了動,掃過地上的碎片,撇了撇嘴角,提起茶壺,嘴巴對著壺嘴,咕嚕嚕地喝起來。
慕枕流在他對面坐下。
夙沙不錯喝了半壺茶,臉色才好看些:「茶具太舊,我買套新的給你。」
茶具是不久前新買的,自然不會很舊。慕枕流知道他是找藉口,掩飾自己適才的脾氣,也沒有揭穿他,朝聽到動靜趕來的衙役和廚娘擺了擺手。
廚娘拿了掃帚,小心翼翼地將碎片掃了。
夙沙不錯將懷裡的兩封信拿出來,拍在桌上,道:「找不到!」
慕枕流低頭看了看信,其中一封的角上還有個淡淡的齒痕。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將信收入懷中,轉身往外走。
夙沙不錯眼珠子跟著他的背影一直挪到門口看不見的位置,屁股牢牢地黏在凳子上,靜靜地等了會兒,始終不見慕枕流回來,眉頭一皺,衝到後門,抓著剛剛從外頭進來的門房道:「慕枕流呢?」
門房道:「大人剛走。」
夙沙不錯沉下臉:「去哪兒了?」
門房搖頭說不知。
夙沙不錯的手指加大了力氣。
門房痛得唉唉叫:「總兵府……大人說去總兵府!」
轎子路過市集,兩旁喧嘩,鬧得頭大如斗的慕枕流越發頭痛,耳裡隱隱聽到嗡嗡聲,思緒難以集中。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想到一會兒要見唐馳洲,連忙停下轎子,叫人去藥房裡買些清涼油。
未幾,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隔著轎簾子輕輕柔柔地說:「你是軍器局的慕大人嗎?」
慕枕流按壓太陽穴的手指微微一頓,伸手拉開簾子。
一個六七的丫頭穿著一身粉色的襖子,怯生生地抓著轎桿,圓乎乎的臉蛋上鑲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好奇又害怕地望著他。她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你是軍器局的慕大人嗎?」
「他是。你是誰?」夙沙不錯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小丫頭嚇了一跳,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突然從轎子另一邊探出來的腦袋,紅著臉道:「我,我叫芳芳。我是給一個叫慕大人的人送信的。」小手從衣襟裡摸出一封帶著胭脂香的信,上面寫著慕郎親啟。
夙沙不錯看慕枕流的眼神頓時有些微妙。
慕枕流心裡隱約有了些猜測,接過信道:「誰讓你送信的?」
芳芳說:「一個很漂亮的大姐姐。」
夙沙不錯似笑非笑地說:「不愧是風流才子,幾天不見就結實了個漂亮的大姐姐。怪不得你的前任能成為軍器局三寶之一。」
慕枕流道:「她的人呢?」
芳芳回頭看了看,張望了會兒,失望地搖頭道:「不見了。」
慕枕流像是料到了這個結果,叫回來的轎伕在路邊買了串糖葫蘆給她,又給了幾文錢才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