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人。」
聲如鶯啼,人比花嬌,這樣的美人,大多數男人見了都要為之憐惜和傾倒。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慕枕流。
慕枕流從來不是大多數。
「郡主。」他神色平靜。
青蘅郡主低聲道:「青蘅冒昧相邀,還請慕大人不要見怪。」
「明知冒昧還冒昧的不叫冒昧,叫愚昧。」涼涼的譏嘲從門外傳來。
青蘅郡主小臉微白,無措地望向慕枕流:「青蘅久仰慕大人忠肝義膽,急公好義,才厚顏求見,若有失禮之處,青蘅在此賠罪。」
「明知失禮還失禮的不叫失禮,叫無禮。」
慕枕流看青蘅郡主臉色乍青乍白,輕嘆了口氣,解圍道:「郡主客氣了。請坐。」
青蘅郡主見他眼神清澈,面容沉靜,暗暗著急,提壺斟茶:「青蘅身無長物,唯有幾個小菜還算拿得出手。當初,連瞿相爺與方府主都稱讚過的。還請慕大人賞臉一嘗。」說罷,忐忑地看了眼門的方向,生恐那個聲音又冒出來潑冷水。
慕枕流趕在夙沙不錯開口之前,就道:「榮幸之至。」
青蘅郡主親自去門口傳菜,看到夙沙不錯,目光閃了閃,等菜上齊之後,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
菜很快上來,青蘅郡主挽起袖子,露出白玉般皓腕,親自布菜。
慕枕流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青蘅郡主拋了半天的媚眼,總算確認自己拋給了瞎子看,訕訕地放下筷子道:「菜不合大人的口味?」
慕枕流斟酌道:「郡主千金之軀,不當如此。」
青蘅郡主手指微微一顫,笑吟吟地看著他道:「若是大人,青蘅心甘情願。」
慕枕流疑惑道:「我與郡主素未謀面。」
「是大人不記得了。」青蘅郡主低下頭,嬌羞地說,「慈安寺上香時,我與大人有半面之緣。那時候大人剛剛中了舉人,與幾個好友一起上香還願。」
慕枕流毫無印象,只能岔開話題道:「郡主怎會來平波城?」
青蘅郡主抬起頭,上一刻還笑吟吟的臉上已淌下兩行清淚:「青蘅無家可歸,已無處可去。」
慕枕流沉默。
信王是皇上的親子,密謀造反,是謂不忠不孝。青蘅郡主既是信王之女,也難逃連累。但看著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妙齡少女遭逢巨變,處境淒苦,他不免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大人,能收留青蘅嗎?」她期盼地望著他。
慕枕流一怔,不明所以。
論公,他是官,她是犯。
論私,除了她單方記得的一次邂逅外,毫無交集。
慕枕流來之前想過千百種她可能提出的要求,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青蘅郡主道:「如今,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
「你自己!」夙沙不錯大咧咧地推開門,「這年頭,你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青蘅面色一變:「你是何人?」
夙沙不錯單手搭著慕枕流的肩膀道:「告訴她,你昨晚與誰一道睡的。」
「我一個人睡的。」
夙沙不錯怒道:「你撒謊。」
慕枕流道:「你昨晚不在平波城,如何知道我撒謊?」
夙沙不錯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才趕回平波城。
慕枕流站起身道:「我與郡主素昧平生,實難相從。」
青蘅郡主跟著站起身,楚楚可憐地望著他,道:「我願為奴為婢。」
夙沙不錯道:「養不起。」
青蘅郡主眼巴巴地看著慕枕流。
慕枕流苦笑道:「慕某力微,的確難以奉養郡主。」
夙沙不錯眉飛色舞地說道:「嗯,努力養我就好。」見慕枕流皺了皺眉,似乎不太認同,立刻道,「我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難道不是你在養我?」頭一次聽唐馳洲這麼說時,他是不高興的,可是第二次從自己嘴巴裡說出去的時候,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感,到了這次,簡直是理直氣壯的炫耀。
說起來,青蘅長了一張好皮囊,看著卻十分礙眼。
青蘅郡主見慕枕流對自己不假辭色,終於使出殺手鐧:「你可想知道,俞東海為何要對付軍器局?」
夙沙不錯眸光一凝:「你想以此為交換條件?」
青蘅郡主一臉誠懇地看著慕枕流道:「我在俞東海身邊待了這幾個月,他對我無話不說。慕大人若是肯信我,我對慕大人自然也是無話不說。」
夙沙不錯冷哼道:「要一個人說話,不一定用斯文的方式。」
青蘅郡主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脖子說:「俞東海對我十分迷戀,我若是死在你們的手中,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夙沙不錯道:「你自己找死,與我們何干?」
青蘅郡主道:「你能保證他也會這麼想?」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慕枕流終於開口了。
青蘅郡主怔忡道:「到此為止?」
慕枕流道:「多謝郡主款待,天色不早,我們先告辭了。」
青蘅郡主傻愣愣地看著他說走就走,夙沙不錯看著她迷茫呆滯的神情,忍不住對著她大笑了兩聲,才跟上去。
青蘅郡主不死心地想要跟上來,還沒靠近慕枕流,就被夙沙不錯充滿時殺氣的眼神震住了,畏懼地停留在原地,只能不甘心地呼喚道:「慕大人!」
慕枕流充耳不聞,出了酒家,頭也不回地朝官邸方向走。
夙沙不錯心情極佳:「拒絕了這樣一位嬌滴滴的美人,你不後悔嗎?」
慕枕流道:「你認為呢?」
「就算是這樣千嬌百媚的美人,在你心中也比不上你那位廣甫兄的一根汗毛吧?」夙沙不錯心情又不好了。
慕枕流不置可否。
當對比的對象是高邈時,夙沙不錯又想站到青蘅郡主這邊了:「俞東海的秘密,難道你不好奇?」
慕枕流搖頭道:「不好奇。」
夙沙不錯不信:「撒謊。」
慕枕流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我若是一味地探究別人的秘密,豈非連自己的事情都荒廢了。」
夙沙不錯道:「俞東海處處針對軍器局,難道你一定都不擔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夙沙不錯道,「你們若是沒有達成協議,那兩個衙役今天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慕枕流道:「無論如何,目前最緊要的是,把你的傷治好。」
夙沙不錯特意盯著他的眼睛看,發現他說這句話時,眼睛不躲不閃,十分真誠,心裡熨帖不已,身上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收斂了許多:「不擔心的廣甫兄了?」
慕枕流對他一會兒一個變的小孩子脾氣異常無奈:「你想說時,自然會說了。」
「我若一直不想說呢?」
「我又能如何?」
慕枕流如此淡定,總算撫平了夙沙不錯內心的不悅,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到柏州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慕枕流想問去哪裡,又怕自己表現得太迫切,會引起他的反感,只好靜靜地等著下文。
夙沙不錯果然不負所望,繼續道:「我問他們他去了哪裡,他們卻一個都不肯說,我只好向別人打聽,打聽了許久才知道,他帶著一個書僮,往北方去了。」
他口中的書僮,夙沙不錯認識,原是個小門派的公子,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小門派捲入了一場江湖紛爭,幾個長輩都被人殺了,他當時年幼,收不住家業,被他爹野心勃勃的師弟給搶走了。他到處流浪,幾經波折,才到了高邈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