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表白

  夙沙不錯突然抓起身邊的椅子,朝後丟了出去,椅子才在牆上,木屑飛濺,樓梯口發出了數聲慘叫。幾個衙役捂著臉,探了探頭,立刻縮了回去。

  慕枕流回神道:「他們也是掛心自己的安危,何必如此?」

  夙沙不錯道:「偷聽也是偷,偷者,賊也。大敵當前,我們還要養內患嗎?」

  慕枕流道:「大敵當前,理當同舟共濟。」

  夙沙不錯道:「他們是俞東海的人。與你何干?」說著,還朝俞夫人瞟了一眼。

  俞夫人自顧自地把玩著玉鐲,好似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慕枕流勸說夙沙不錯這麼多次,從來沒有成功過,也不再白費口舌,道:「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想辦法出去。」

  俞夫人道:「看剛才那些人連唐馳洲的堂弟都不顧的樣子,顯是一心一意地要置我們於死地,下山這條路必然佈滿荊棘。我們之中,怕是只有夙沙公子一人有闖關之力。」

  慕枕流看向夙沙不錯。

  夙沙不錯揚眉道:「你想都別想。我不可能丟下你一人。」

  慕枕流道:「還有俞夫人和衙役們在。」

  夙沙不錯道:「你若是不把他們當做糧食,那麼你就是他們的糧食。更何況,我一離開,外頭的人再無顧慮,只怕立刻就殺了進來。」

  俞夫人點頭道:「不錯。所以,你若是要闖出去,我一定會跟著。你不必管我,我能不能闖過去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想借風駛船。」

  夙沙不錯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慕枕流站起身道:「到用膳的時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俞夫人道:「約定個突圍的時間,把食物囤到突圍前大吃一頓,好積攢些體力。」

  慕枕流道:「就定在今晚亥時。」

  夙沙不錯扯起他的胳膊往樓上拖,路過砸裂的椅子時,慕枕流被絆了一下。夙沙不錯乾脆撈起他,往肩膀上甩,扛上了樓。到了房內,他將人往床上一丟,冷聲道:「你就這麼想死?」

  慕枕流揉著腰坐起來道:「不想。」

  夙沙不錯緩了緩臉色道:「好。今晚我帶你一起突圍。」

  慕枕流道:「我更不想你和我一起死。」

  「你對我沒有信心?」夙沙不錯皺眉。

  慕枕流從包袱裡抽出厚厚的一個信封,遞給夙沙不錯道:「你若是能僥倖突圍,把這封信交給恩師。火雲山的事,順口提一句吧,不必說太多。」

  夙沙不錯一掌拍掉他手裡的信。

  慕枕流低頭撿起,又遞過去。

  夙沙不錯又拍掉。

  慕枕流低頭又撿。

  這次夙沙不錯不等他遞過來,直接搶過來,一掌拍碎。

  慕枕流道:「好在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你若是肯告訴恩師,我自是感激不盡,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了。」

  夙沙不錯沉聲道:「我為何要告訴沈正和?」

  慕枕流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點點滴滴,無聲無息。

  風冷冷的。

  他們今早走的時候,沒有關窗。

  慕枕流想:縱然今早走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這麼快會回來,也不該忘記關窗。

  他伸手將窗關上了。

  屋裡更靜了。

  夙沙不錯側過頭,看著慕枕流的背影。

  依舊是書生打扮,與剛見面的時候一樣,衣服洗得發白,卻不顯得落魄,明明不是高手,走路的聲音卻很小,像只家養的小貓,眼睛很清澈,高興時明亮,失望時黯然,一目瞭然。

  他突然扯起嘴角道:「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我並不是沈正和派來的人。」

  慕枕流低頭看了看被拍成粉末的信,無聲地嘆了口氣道:「看來的確要再寫一封信了。」

  夙沙不錯道:「既然你有這麼多話想對沈正和說,就留著這條命,自己爬到京師去當面說。」

  慕枕流道:「即便我走的出火雲山,怕也走不出平波城了吧。」

  夙沙不錯伸出手,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若我有辦法讓你走出火雲山,離開平波城呢?」

  慕枕流平靜地望著他:「代價呢?」

  夙沙不錯道:「永不見沈正和。」

  慕枕流道:「好。」

  夙沙不錯道:「辭官。」

  慕枕流想了想,點頭道:「好。」

  「忘記平波城發生的一切,再不管朝中事。」

  慕枕流眼睛裡的光芒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若是答應你,一定是在騙你。」

  夙沙不錯鬆開手指,手臂垂下來:「你若是答應我,我大概會懷疑眼前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

  慕枕流從包袱裡取出文房四寶,下樓取水研磨,重新提筆寫信。

  夙沙不錯盤膝坐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聽到木樓外幾個衙役子啊吵吵嚷嚷,不耐煩地衝到對面的房間,提了張凳子回來,推開窗戶,朝吵鬧聲的源頭丟了下去。

  下面立刻安靜了。

  衙役們驚恐地看著他。

  夙沙不錯威脅道:「誰再吵,我便殺了誰燉肉!」

  衙役們一哄而散。

  夙沙不錯關上窗戶,隨手一甩指尖的水珠子,正好甩在慕枕流的額頭。

  見慕枕流抬起頭,一臉的茫然疑惑,夙沙不錯心裡柔軟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他走到慕枕流的面前,剛伸出手,想擦拭他額頭的水珠子,目標就自動退後一尺。

  慕枕流用袖子擦了擦額頭道:「無妨。」

  夙沙不錯揚眉道:「我有說抱歉嗎?」

  慕枕流低頭將寫好的信折起來,放在信封裡,轉身要走,被夙沙不錯一把抓住。

  「你去哪裡?」夙沙不錯問。

  慕枕流道:「去找俞夫人。」

  夙沙不錯沉下臉道:「我說了我會帶你走。離開之後,你想怎麼樣都是你的事,我不會管!」

  慕枕流道:「你帶俞夫人離開的勝算更高。」

  夙沙不錯怒道:「帶俞夫人離開算什麼勝算?!」抓著慕枕流的手指慢慢地縮緊,幾乎要將骨頭掰斷。

  慕枕流猛然掙開他的手。

  夙沙不錯愣了下,意識到自己下力太重,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慕枕流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夙沙不錯愣了愣道:「什麼?」

  慕枕流道:「我明知道你冒充恩師的人,卻裝作不知道,是想故意將你留在身邊。我怕揭穿之後,你會離開。」

  夙沙不錯整個人雷擊一般,呆呆地看著他。

  慕枕流彷彿沒有看到他的失措,垂著眼眸,繼續說下去:「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喜歡廣甫兄。他見多識廣,為人風趣,即使猜到我是……也從未揭破,待我一如既往。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個他那樣的……那樣的……愛人。但是,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那不過是我為自己描繪的鏡花水月。很多事,人在局中,身不由已。明知是錯,也願意一錯再錯。」

  夙沙不錯啞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慕枕流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雙臂微微顫抖,半晌才抓著腰帶,慢慢地解開。

  夙沙不錯眼睛始終緊盯著他,直到他解下腰帶,脫下外套,才猛然驚醒道:「你做什麼?」

  慕枕流渾身通紅、發抖,看不出是凍的還是羞的。他猛然脫下中衣,褪下褲子,露出白皙消瘦的身軀,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顫聲道:「你看清楚了嗎?我,我,我是個男人,用著一具和你一樣的身體……喜歡你。」

  夙沙不錯腦袋轟了一下,完全懵了。

  慕枕流咬著牙根道:「若是你救了我,我就會糾纏你,不擇手段,不死不休。」

  「將你拖入這個骯髒的泥潭。」

  「你會受人恥笑。」

  「這是什麼?」夙沙不錯突然打斷他,手指撫上他的肩膀。

  慕枕流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看自己的肩膀。一道白白的淺淺的傷疤橫在那裡。他自己也記不太清了,茫然地說:「被打的吧。」

  夙沙不錯手指一頓,沉聲道:「誰打的?」

  慕枕流道:「夫子。」

  「沈正和?」夙沙不錯眼睛眯起。

  「不,是啟蒙夫子。」慕枕流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情況與預想的相差甚遠,有點驚慌失措,想低頭去撿衣服,卻被夙沙不錯雙手抓住了胳膊。

  掌心的溫度好似烙鐵一般,燙得慕枕流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他一抬頭,眼前的風景突然一轉,人已經被丟上了床。不等他動彈,夙沙不錯已經壓了上來,手掌捧著慕枕流的臉,拇指輕輕地撫過微微顫抖的嘴角,雙眼微微發紅,聲音沙啞而壓抑:「來吧。」

  慕枕流呆若木雞地問道:「去哪裡?」從夙沙不錯問及傷口的那一刻起,他的神智好像先一步地墜入泥潭,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夙沙不錯笑了笑,低下頭,試探地親了親他的嘴角,柔軟的觸感讓他全身心都愉悅起來,說不出的舒暢。他突然高興起來,巨大喜悅衝擊著胸膛,長久以來的鬱悶和煩躁都找到了突破口。

  「糾纏我,不擇手段,不死不休。」說著,重重地堵住了對方張口欲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