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虧本買賣

白玉堂從床上坐了起來,望向屋頂……他的視線緩緩地移動著,最後停了下來,望著桌子正上方。

片刻後,那裡的瓦片鬆動了幾下,很快出現一個窟窿,隨後,又傳來了一聲,「喵~」

白玉堂起身,到了桌邊抬頭往上看,就見從洞口丟下了一個白色的瓶子來。他伸手接了,翻身跳上桌子坐下,打開瓶子見裡頭有白色的藥丸,就拿出一顆來吃。

這時,只聽到身背後有人數落他,「不問問就往嘴裡送啊,難怪容易中毒了。」

白玉堂把玩著手中的藥瓶子,自言自語,「哪兒跑進來的貓?」

問完話,就感覺一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貓來救你這被捉的老鼠。」

白玉堂回過頭,就見展昭笑嘻嘻站在他身後。他此時的樣子挺有意思,巨闕和銀刀都插在身後的腰帶裡,雙手捧著一摞瓦片。

兩人對視了一眼。

良久,白玉堂打破沉悶,「來得挺快。」

「沒辦法,你跑得快麼。」展昭臉上神色微妙,「還是甩掉我自己跑的,多有義氣啊!」

白玉堂有些無奈,知道展昭會生氣。

「不過也沒關係,得著了寶貝。」展昭將瓦片放下,抽出白玉堂的刀。

白玉堂看到自己的刀,終是鬆了口氣,果然是讓展昭撿了去了,這是傳家寶可丟不得。就想伸手來拿,不料展昭背到身後藏起來,瞇著眼睛說了一句,「歸我了。」

白玉堂哭笑不得,這貓搶自己兵器,「貓兒,你要刀我回去給你買把好看的,這把先還我。」

展昭不給他,「我就看上這把了。」

白玉堂只好哄騙,「我給你買把帶彎帶七寶的。」

展昭堅決搖頭,就要白玉堂這把佩刀。

兩人正鬧著,就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已接近院門口。

白玉堂對展昭使了個眼色,展昭捧著瓦片趕緊一躍上了屋頂,快速用瓦片將那個洞堵上,動作之熟練讓白玉堂自愧不如,可見這貓平日沒少幹這事兒。

展昭快手快腳堵上了房頂後,一閃身躲入了高高的房梁之後,隱藏在黑暗中。

院中的大門打開,傳來了凶悍的狗吠聲。

白玉堂走到了窗邊往外看,就見雷清朗踹開院門走了進來,院子裡那幾隻大狗正對著他狂吠不止。

這幾隻狗的樣子很奇怪,血紅的眼睛,齜牙咧嘴的樣子似乎不認人,而那兩個門口站崗的侍衛也是舉著刀劍機械地走過去要砍殺雷清朗。

白玉堂覺得奇怪,正在疑惑,就看到雷清朗拿出了一根古怪的竹笛來,輕輕地吹了幾聲,刺耳的聲音傳出。

瞬間,那兩個守衛和那三條獵犬都安靜了下來,站在原地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

白玉堂見雷清朗快速向自己的房間走過來,就一躍回到了床上仰天躺好,同時感覺到……內力恢復了一些,果然是解藥!

他剛剛躺下,大門就「嘩啦」一聲被推開。

展昭隱藏在房梁之後,忍不住皺眉——這雷清朗好無禮啊,推門就進,連敲個門都不會。又想起之前唐青松說雷清朗很恨白玉堂,他有些搞不明白這兩人什麼時候結下了樑子。

雷清朗進來的響動那麼大,自然「吵醒」了白玉堂。

白玉堂還在床上靠著,邊看房樑上對他扎眼的展昭,從他這邊可以藉著月光看到一些,這貓,真的跟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蹲在房樑上。

雷清進屋後,到了桌邊坐下,開口就說,「很奇怪。」

白玉堂皺眉,不知道這小子又在想什麼?

「你猜。」雷清朗伸手摘了桌上果盤裡的葡萄,邊吃邊說,「為什麼展昭到現在還不來?」

白玉堂架起腿,看著屋頂上的展昭,沒說話。

「剛剛派去偷襲他的人回來了,都死了。哦,對!有一個還活著,回來就暈倒了,而且一直都沒醒。」雷清朗說著,回頭看白玉堂,「軍醫發現他中了****,藥效發作得很快,根本不可能支撐他從大海裡游回來,你覺不覺的很怪?」

白玉堂聽到這裡,已經知道雷清朗懷疑展昭做了手腳,用那侍衛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悄悄溜上了島,所以到這裡來戒備。

展昭在房樑上輕輕摸了摸下巴,心說——喲,還挺聰明的麼!

「所以,我來你這裡坐一會兒。」雷清朗笑著說,「不過你可以儘管睡,我一定會將一切打擾你的人都趕走的。」

白玉堂望了望天,「就你一個人。」

「嗯。」雷清朗點頭。

「多去叫些人來吧。」白玉堂淡淡道,「你還不夠資格。」

展昭在房樑上對他點頭——說得好!

雷清朗則是失笑,「只要你在我的控制之下,展昭就算來了又能怎樣?!」

白玉堂也不管他自說自話,暗自調整內息,內勁已經可以感受到了,慢慢在恢復,估計一夜之後就能徹底復原。於是白玉堂開始考慮下一步是要將計就計,還是先發制人,來個攻其不備。

正想著,雷清朗站了起來,在房中緩緩踱步一圈後,走到床邊。

展昭又往另一側移動了一下,以免暴露。

屋中並沒點燈,黑漆漆的,只有透過窗戶紙那一層朦朦朧朧的月光。

雷清朗站在床邊。

就見白玉堂半靠半坐,枕著胳膊架著腿,眼前鋪開著一張圖紙。

「這麼黑,能看見麼?」雷清朗佯裝好心地問,「用不用給你點盞燈?」

「不用了。」白玉堂懶洋洋地說。

「為什麼?」雷清朗不解,「不點燈看不清楚圖啊。」

「點燈了房裡有些東西太礙眼。」白玉堂將圖紙放下,「我不妨礙你等展昭,輕便,不過別在我眼前出現也別發出聲音,可以的話,去外面等。」說完,撩下床簾倒頭準備睡覺。

展昭趴在房樑上搖頭,心說——好慢!

雷清朗可並沒有出去,他見白玉堂冷淡,臉上卻依然有笑容。他拉了一張凳子來,坐在床邊幽幽問白玉堂,「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恨你?」

白玉堂沒說話,不過這一點他倒是的確很想知道原因。

雷清朗伸手,輕輕撩開了些床簾,展昭在房樑上找有沒有石頭、釘子之類可以用來砸死雷清朗的東西。看來看去,還是用白玉堂的刀好了,一下子就弄死了!

「你分明得罪過我很多次,但你都不記得。」雷清朗淡淡說,「你說是不是很氣人?」

白玉堂聽著新鮮,之前見過這個人麼?

「第一次是在武林泰斗崇老先生的壽宴上。」雷清朗低聲說,「那天你是跟著盧方去賀壽,十幾年前的事了。」

白玉堂心說小孩兒那會兒的事,上哪兒記得去?那時他經常跟著他大哥去參加壽宴,誰記得哪一次。

「那次,我爹想帶我去拜崇老爺子為師,千方百計托人才能有機會跟他當面提,可崇老爺子一看就說我筋骨不佳,練功不會有大出息,於是拒絕了我。」

白玉堂心中倒也是明白,那些武林泰斗收徒弟特別是小徒弟都要看天分,就比如說展昭這種就很吃香。

「可你呢。」雷清朗笑著搖頭,「崇老爺子一看到你就非要收你為徒,你當著我的面說了句什麼話,你還記得麼?」

白玉堂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

「你當場就拒絕了。」雷清朗冷冷地看著床簾後頭的白玉堂,「理由是,吃不慣北方菜。」

……

展昭幸虧捂嘴捂得快,不然就笑噴了,果然是白玉堂一貫的風格。

白玉堂也覺得自己小時候有那麼惡劣麼?這麼回答太無力了點吧,難怪崇老爺子每次招待自己都只準備南方菜。

「我當時就覺得你真是浪費機會。」雷清朗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些惆悵,「可後來我爹才跟我說,你早就已經被武林至尊收入門下,是最心愛的弟子……果然人不同、命也不同麼?」

展昭在房頂伸懶腰,還沒好麼?好慢!

「從那之後,我一直都在留意你的事情。」雷清朗接著說,「十幾歲就已經江湖成名了,風光到現在依然是勢頭不減,你可知道武林裡有很多比你努力萬倍的人,卻永遠被埋沒在下面。為什麼老天爺那麼偏愛你,所有好處都讓你一人佔盡了?」

展昭原本以為雷清朗和白玉堂之間的糾葛會更複雜一點,如今一聽,原來很簡單,概括一下——雷清朗是瘋子,白玉堂沒招惹他,他卻恨瘋了,只是因為嫉妒和不甘願。

與展昭不同,白玉堂注意到的可不是雷清朗的情緒,而是他剛才說的,十幾年前去拜師的事情。可河幫少幫主雷清朗是因為身體不好沒法學功夫才學文的,而且一直都養在島外,他爹怎麼會帶他去賀壽還要拜師?說不通……

「你不是雷清朗?」白玉堂忽然問。

展昭單手支著下巴索性趴在房樑上聽了,也琢磨出些味兒來,雷清朗會不會很早之前就被掉包了呢?

「曹昕是你弟弟?」白玉堂又問出一句驚人的來,展昭歪過頭——有理!這樣就解釋得通了,這耗子反應真快。

雷清朗看了白玉堂良久,笑了,「為什麼這麼想?」

「那天曹昕看到的放火人的確是梅姨,但是因為瞭解了一些關於生母的事情,見她瘋瘋傻傻所以不忍心指證。唐青松說漏嘴了,說梅姨是你娘……我也一直想不通,她為何要這樣做,其實都是因為你!」白玉堂沉了臉色,「當年,梅姨被青龍王娶走之前,就已經有了你這個兒子,你後來用自己包了雷清朗。你另一個身份是水軍將軍何磊,水軍將軍是不可能不會功夫的……既混跡於廟堂又混跡於江湖,你的野心不小啊!」

「哈哈。」雷清朗點頭拍手,「精彩精彩,你果然聰明!全部猜對了!」

展昭在房樑上仔細琢磨——原來雷清朗是三重身份,這次的案件,他才是幕後推手!

正想著,就聽到「嘩啦」一聲,雷清朗將床簾整個拉開,望向白玉堂,「聰明人,往往活不久!」

白玉堂微微挑眉,覺得內力差不多恢復了,對付他應該綽綽有餘。

「我暫時沒法殺你,但是用來折磨你洩憤的方法有很多,長夜漫漫,我們要不要試一試……」可雷清朗的話沒說完,忽然悶哼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床上。

白玉堂抬頭,就看到展昭臉色極臭地站在床邊,右手握著一個拳頭,剛剛雷清朗應該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你把他打暈了,明天怎麼將計就計?」白玉堂踹了踹雷清朗,發現昏得很徹底,無奈地問展昭。

「不知道。」展昭抬腿又照著雷清朗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腳,反問白玉堂,「你不覺得他很欠揍麼?」

白玉堂伸手將雷清朗翻過來,在他身上搜出了令牌、書信、短刀還有那根剛剛使門口的狗安靜下來的竹笛。

「走吧。」白玉堂從床上下來,伸手拿了展昭身背後自己的刀,展昭沒防住,讓白玉堂手快搶了去,還不幹了,伸手要搶回來,「說好了給我了。」

「貓兒,你要刀做什麼?你慣使劍」白玉堂無力,「這刀是我師父的傳家寶,沒法給你。」

展昭立馬顯得興趣缺缺。

白玉堂看到他神色,湊近一些說,「要不這樣吧,我師父吩咐了,讓我刀不離身,不然你就別要,不然……我連人帶刀你一起要走。」

展昭就覺得腦袋充血,尷尬又結巴地說,「我……我要你干……幹嘛?」

白玉堂笑了笑,「想幹嘛就幹嘛,這要問你?」

「想……想什麼?我沒想……幹嘛!」展昭臉上越來越紅。

白玉堂站在他身後,下巴輕輕一架他肩膀,側臉看他,「貓兒,你想什麼呢?臉那麼紅?」

「嗯?」展昭感覺白玉堂的氣息就在耳朵邊上,驚詫,這耗子看著涼冰冰的,身上還挺熱。

「你這貓。」白玉堂盯著展昭好看的側臉,說「不老實。」

「哪……哪有?」展昭趕忙板起臉。

白玉堂收了刀站直身子,「要不然跟你換?你給我你的劍,我就給你我的刀。」

展昭眨了眨眼,「可以麼?你不說刀是你師父的傳家寶?」

「我師父說了。」白玉堂略帶調侃的意味,「傳內不傳外,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展昭張了張嘴,猛然間想起自家師父似乎也說過這種話,說好寶貝不能給別人,要給自己人,就是心裡真正喜歡抓得住的那個人!

兩人正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對視,就聽到雷清朗哼哼了一聲,似乎要醒了。

展昭一看機會正好,抬手又給了他一拳,雷清朗再一次「悶哼」一聲,徹底暈了。

白玉堂看他,「展大人怎麼背後打人?」

「少囉嗦!」展昭忽然一把揪住白玉堂的衣領子,豎起眉毛瞪圓了眼睛,「你敢給我就敢要,要不要試試?」

這回輪到白玉堂目瞪口呆了,半晌,他才問,「貓……你明白『要』是什麼意思麼?」

展昭沉默半晌,「你口糧自己解決麼?你也知道開封府是清水衙門,我屋子分你一半,不過你也要打掃,每個月至少三天。衣櫃可以給你,箱子歸我,一個月只准去一次太白居,床一人一半,浴桶一人一個!」

白玉堂楞了良久,歎氣,「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不是很知道。」展昭認真搖頭,反正就自己說出來了。

「你是在邀請我跟你一起過下半輩子麼?」白玉堂笑得好看,「沒事,可以每天都去太白居,我請。」

展昭機械地轉過身,努力了半天,說出一句,「那一人一半好了,不好吃軟飯。」

白玉堂瞬間臉色一變,冷笑「那好,每頓都你請,我就愛吃軟飯。」

展昭張大了嘴,莫名覺得……自己好似乎虧了!默默伸手過去要拿白玉堂手中的刀,白玉堂收了藏到身後,對展昭挑眉,「連人一起拿。」

展昭瞇起眼睛,伸手一把拽住他衣領子,拉著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