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貝在樓上掛窗簾,無意中看見海藻從一輛車上下來。等海藻進門,問:「今天誰送你回來的?老闆?」
「不是,客戶。晚上談業務談遲了,他住這附近,順便送我回,主要是怕我不安全。他們最近傳街上有榔頭黨,對準夜行的女人就敲。」
「是的,我也聽說了,以後如果你坐公車回來,到站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宋思明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妻子似乎已經習慣了他晚歸,根本不問他去了哪兒,和誰在一起。她一邊收拾他脫下的衣服往衣櫥裡掛,一邊問:「你說,咱們家要不要也裝修一下,隔壁老周家剛裝修完,他家找的師傅還挺好的,熟人介紹的。」
宋思明想了一下說:「不必了吧?這種房子再裝修也好看不到哪去,再說了,低調點比較好。」
「哎!你說,咱們要不要以爸媽的名義買一套房子?」
「最好不要,樹大招風。」
「你這人!有了錢,不吃不喝不花,衣服不許穿好的,傢俱不許買貴的,那有錢有什麼用?」
「你如果真的這麼希望享受生活,那你就扛著我的腦袋去好了。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你出手幾萬十幾萬,錢是哪裡來的?我告訴你,錢這東西,來得容易去得快。你現在收著,不代表就屬於你了,遲早有一天它們都會有該去的地方。」
「好,你說怎樣就怎樣,但是女兒呢?她成績不是很好,看樣子想進好的高中很難,好大學就更難了,你為她想過沒有?」
「我想過了,我會為她考慮的,你放心。」
宋思明和太太躺在床上聊天。
「你弟弟晚上來電話了,說陳寺福又給他送錢去了,問你怎麼辦?」
「哦!我明天給他去個電話,他沒說爸媽的情況?」
「說你爸還是老樣子,基本靠小菊伺候。你媽倒清閒了,整天出去打麻將。」
「辛苦弟弟和小菊了,過年了,你替我給他們寄一筆錢。我不能在身邊照顧,父母就拜託他們了。」
「寄多少?」
「你自己看著辦。對了,過年那幾天,我們大學的老同學要聚會,在外地。二十年了,真快,都老了。」
「過年呀?那我不能去,我弟弟從外地回來,我們一家好不容易才團聚一次。你們怎麼安排在這個時候?還跑到外地去?」
「有同學在外地開了個大酒店,他提供的地方,當度假。你不去就不去吧!不勉強。」
「在哪兒?」
「還不清楚,到時候他們會告訴我的。時間不長,可能初三去,初五或初六就回來了。」
宋思明的太太在黑暗中突然說一句:「我們倆是不是好久都沒那什麼了?現在真是老了,人一忙起來,一兩個月都想不到。要在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在三十歲和四十歲,差別真的好大啊!尤其是男的。」說完,手在宋思明身上探了探。
宋思明連忙推阻:「太累了,從早忙到晚。下次有需要,提前預約一下,我們暫定禮拜六好了。」
宋夫人一翻身,一撇嘴:「切!你還當你是專家門診了,還預約呢!我是覺得兩個人這樣實在說不過去了,才主動安慰你一下的,不領情算了。」
海萍和海藻兩人笑得倒在床上前仰後合。「你沒看見我們經理那個饅頭臉啊!當場就陰了,哈哈哈哈!」海萍好久沒這麼暢快地笑了。
「這下你解氣了吧?現在可以高高興興過年了。」海藻也樂。
「唉!可惜,你怎麼不早點認識他?那我也不必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還被迫主動提出休假不拿薪水,只保留職位了。現在的社會,你不認識人,沒有後臺,就只有被欺負的份啊!」海萍嘆氣,歎完氣又無限擔憂地看著海藻:「可是,海藻,你這樣怎麼辦呢?這麼跟著一個男人混,也不是個辦法啊!還有,遲早小貝會知道,到時候你又怎麼辦呢?你老實跟我說,你和他,到底……」
「我和他不會有結果的。他是走仕途的人,和我不過是朝露,找個機會,我還是要和他斷的,這點我看得很清楚。對了,姐,說到小貝,我有個事情拜託你。過年裡有兩三天我要和他出去一趟,到時候萬一小貝找我,你要替我遮一遮。」
海萍不答應也不拒絕,同情地說:「小貝這樣太可憐了,他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忍心欺騙他?」
「這也是我的痛苦所在,我現在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兩邊都欲罷不能。而且,我有預感,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長久。只是,我現在還沒想好,下不了決心。」
「禮拜天爸媽來,你帶小貝過來吃飯。」
海藻點頭。
海萍接到公司人事部的電話,請她過去聊聊,海萍已經預感到他們要說什麼了。
「呃,郭海萍,公司因為預算問題,今年崗位要大調整,不少崗位要緊縮,所以,很抱歉。」人事經理推來一個信封,海萍打開看了看。
「公司對你的表現還是基本滿意的,但主要是現在公司的發展方向調整了,我們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所以文案就不需要那麼多了。」
海萍乾乾脆脆拿起筆,在合同上簽了字,根本沒多說一句話。
「預祝郭小姐未來更進一步!」經理站起來握手。
海萍打電話給海藻說:「他們要求我辭職了,連辭職報告都替我寫好了。」
「那你怎麼辦?」
「我簽了,反正原本就不打算在這裡幹的,該拿的錢也拿了,兩清。」
「那你還打算找工作嗎?」
「過完年再說,先好好陪陪兒子。我現在終於有大把的時間去辦年貨了,你說,你想吃什麼?」
海藻躍躍欲試說:「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我!你在哪?我馬上就到!」
「你不用上班嗎?」
「沒事兒!」
海藻和海萍在超市裡逛,大包小袋裝了一車,付帳的時候,海藻爭著就付了。海藻邊迅速把錢遞給收銀員,邊說:「又漲工資了,今年是坐上直升飛機了,終於過上了工資過萬,上兩天歇五天的日子。我的夢想啊,實現了。」
「啊!你工資都上萬了?!」
「還沒,但也快了,如果連年終獎評起來的話。老闆不過是拿宋的錢轉手分我一點罷了,老闆拿的才是大頭。你可記得我上次出差去無錫了?那邊的款到賬了,老闆這兩天剛換了輛寶馬。要是沒老宋,他到現在還跟人家纏呢!我看他這兩天,樂得屁顛屁顛的!」
陳寺福的確樂得顛兒顛兒的,他正推開宋思明的辦公室。
「大哥,我剛辦了點兒年貨,突然家裡通知我回去,我就用不上了,要不,給您送家裡去?」
「你怎麼回?」
「我開車回。」說完,使勁晃了晃有寶馬標誌的車鑰匙。
宋思明淡淡一笑,一邊整理抽屜一邊說:「喲!換車了嘛!」
「嘿嘿,無錫那邊的款子到了,賺的剛夠一輛車。」
「哦!那說明你賺得不少啊!你小子怎麼賺一個子就花一個呢?有沒有想過把公司做大點兒?」
「哎!這就是我想的啊!我買車不是為了我自己,主要是公司的門面,現在人就認這個,你開個奧迪出門,人家都不搭理你,覺得你沒實力。」
宋思明不屑地一笑:「那你覺得你開著寶馬,就有實力了?我看你呀,只學到其表。」說完又想起一件事,說:「你哪天回來?」
「初十吧!反正公司裡人都走光了,工人都要過到十五,我一個人在這裡也沒意思。」
「你初八就回來。初九有個港商到上海來轉轉看看,你全程陪伴,就用你那寶馬車。」
「哎!行。大哥,有什麼好處沒有?」陳寺福嬉皮笑臉。
「沒有好處,你要不願意,我就找別人。」
「啊?我願意,我願意。真的一點好處都沒有?」陳寺福還不死心。
「你呀!一看就不是個能成事的人,鼠目寸光。人幹事情,不是圖短平快的,也許你幹十件事,只有一件有好處,但就那一件,說不定就夠你用一生了。你做的時候,都要不求回報,有這個心態,你才能往高處走。你懂不懂?」
陳寺福半懂不懂,但還是應承著走了。
海萍晚上躺在床上跟蘇淳聊天:「我終於失業了。」
蘇淳一邊翻著書一邊答:「你又不損失什麼,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嗎?再說了,你現在兩個學生一教,不是和上班差不多嗎?還清閒。兒子來了,你正好多陪陪兒子,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海萍笑了,說:「人家說,女兒是爸爸的前世情人。我覺得女人生女兒是件愚蠢的事情。不是我重男輕女,而是我沒道理給自己生個小情敵啊!」
蘇淳說:「得,就算兒子是媽媽前世的小情人兒,你也沒撈什麼好。你再怎麼愛他,等他一長大,今世的小情人又來了,你還是白疼。」
海萍笑著擰蘇淳的嘴:「好話不說。但是,最少在他十八歲以前,他是完全徹底屬於我的。哼!」
蘇淳還在翻書,又接話:「現在都早戀,只怕他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不屬於你了,刨去前面的三年,你還有十一年的樂。」
「禮拜天早上,我和海藻去接站,你跟小貝在家做飯,聽到了?」
「那我跟小貝說什麼呀?」
「咦?這叫什麼話?有什麼說什麼呀!」
「我現在見他,都不好意思。你說,他要是問起這房子,問起咱的首付,我該怎麼答呀!這個海藻,不是陷我於不義嗎?」
「他倆的事,與你有什麼相干?你統統都不知道!你們男人在一起,不就聊聊無關緊要的國家大事嗎?有那麼多話題,伊拉克戰爭、美國對華政策,什麼不好聊?非得聊家裡頭?聽見沒有?」
蘇淳嘆氣。
週日一大早,確切地說是頭天晚上,海萍就興奮得沒睡著,把給兒子買的衣服玩具,一樣一樣攤在床上摸來摸去。終於盼到天亮了,睜著兩隻兔子眼刷牙,邊刷邊跑到床邊推蘇淳:「喂喂,等下我一給你打電話,你就把雞蛋肉末燉上,兒子回來正好吃。一路沒吃東西,估計餓壞了。還有,等下你去菜市場,記得買條大的鯽魚,再買點白蘑菇,燉一鍋湯。不要放鹽,我回來放。」
蘇淳正睡得香,迷糊著嗯嗯啊啊。
「還有還有,我把玩具收起來了,你可別拿出來,等下給他驚喜。」蘇淳只好半靠著聽,眼睛還沒睜。
「對了,我還買了個跳跳虎的頭套,等下我們一按下面的門鈴,你就戴上,那條尾巴你也別在腰上。」
「什麼呀!什麼呀!為取悅你兒子,我都成什麼模樣了!你看你激動的!想當年戀愛,你也沒這麼殷勤地對我吧!」
「你懂什麼呀!想兒子,那比想戀人可狠多了!他是我的血和肉給餵出來的,能比嗎?我走了,拜拜!」海萍繫上圍巾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