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海萍經過激烈的鬥爭,最終失敗了。兒子死活不願意跟她睡一個床,任她把玩具堆滿床。一到困了,兒子就開始往姥姥懷裡鑽。海萍有心等兒子睡熟了再抱過來,姥姥不肯了:「你那搬來搬去的不是折騰孩子嗎?大冬天的,回頭凍病了,算了算了,別強求人家,等過兩天熟了,人家自然就跟你了。」
海萍無比失落地回了房間。
蘇淳還戴著老虎頭套,夾著根尾巴照鏡子呢:「這都什麼呀!為一小屁孩,讓老子我出盡洋相。」蘇淳愛憐地發著甜蜜牢騷。
海萍還嫉妒著:「早知道不如我戴頭套了,都怪你,就因為你戴著頭套尾巴,他才和我不親的。老跟你屁股後頭轉。從明天起,我戴著。」
「不妥吧?跳跳虎都是男生啊!突然明天變出一隻女跳跳虎,很不像啊!」蘇淳還衝著鏡子搖尾巴呢!
「我貼上鬍子。」海萍恨恨地說。
「對了,今天,小貝還問你的工作呢!」
「他問這個幹嗎?」
「可能是覺得你晚上上班不安全,讓我勸你早回家。他真是個熱心人,還有心思去管人家的事,他自己家都火燒眉毛了。我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他這個傻蛋,居然一點沒意識到危險的存在。」
「蘇淳!我講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是不是?我昨天晚上怎麼跟你說的?你聊什麼不好?你故意的吧?海藻的事情,我做姐姐的還沒說話呢,要你多什麼嘴?」
「你別生氣呀!我其實什麼都沒說。我就是試探試探他,看他知道不,萬一知道了,我也好提醒你們嘛!其實還不是為了海藻好。希望她以後幸福。」
「我家的事,你少摻和。老實裝你的跳跳虎吧!」
海藻送小貝到火車站,跟他吻別。
宋思明和太太到機場接小舅子一家。
滿大街都張燈結綵,眼見著春節就到了。
海藻在海萍家的電話裡跟準公婆拜年,電視裡春節聯歡晚會正在上演。
宋思明一家在宋太給弟弟買的新房裡過年,爹媽也都在。
「這房子好可惜哦!每年就過年的時候熱鬧一下!」弟媳婦忍不住感慨,「你們平時幹嗎都不過來住呀!」
宋思明笑著說:「這是你姐姐送給外甥的禮物,那是你們家最後一點革命的火種了。」
年初二的晚上,海藻在收拾行裝,海萍跟過來看:「你明天真去呀?」
海藻衝門外的爹娘使眼色,意思不讓海萍大聲:「你記得跟他們說我出差。」
「跟他們說什麼都行,就怕回來跟小貝說漏嘴。他們一說你出差,你到時候怎麼圓?」
「我儘量不帶小貝回來,回也是快快就走。不給他們漏嘴的機會。要是小貝打電話來,你就說我回去住了,這裡太擠。反正我住的地方沒固定電話,他總得打我手機。拜託了!」海藻緊握海萍的手。
「他明天一早來接你?」
「嗯。」
「我想看看他。到時候我跟你下去?」
海藻遲疑了一下說:「為什麼?你不放心我?」
「我總要知道自己的妹妹是跟什麼人跑掉的。萬一你出什麼事,我知道去找誰。」
「哈哈哈哈,好像我去送死一樣。」
海萍揚手作勢要打海藻:「大過年的!不會說吉利話嗎?呸三聲!」
海藻趕緊呸,然後說:「那你明天送我下去好了。」
大清早,海萍送海藻到樓下,看宋思明開著那輛陸虎來了。宋思明下了車,並不意外地跟海萍打招呼。眼前的宋,中等身材,看起來精幹得很,不像許多當官的那樣腦滿腸肥,油腔滑調,看著還挺穩重。
海萍笑了笑說:「謝謝你。海藻就交給你了。」
宋思明簡短地回答:「放心。」然後給海藻開了車門,就開了車出發了。
宋思明的車直接駛上高速。和他在一起,海藻從沒像跟老闆在一起時那樣手忙腳亂過。老闆總是在前頭一邊開車一邊衝海藻喊:「快,快查查,是不是下個路口出去!」海藻一聽這個就頭大。她是完全的地圖盲,越是催,越看不懂。而宋思明開車的時候仿佛車裡裝著衛星定位系統,他對路線都諳熟在胸,聊著天就下去了。這讓海藻好奇,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去什麼地方都認識路?」
宋答:「不是,我出門前都事先查好地圖。」
「可你難道就沒走錯過嗎?」
「經常錯啊,剛才就早下了一個路口,我轉了個圈又回來了。我不告訴你罷了,反正你也不認識路。」
「我從沒見你煩躁或發火過。想知道你生氣的樣子。」
「煩躁或發火是只有兩種狀態才會有,一種是低能,一種是高位。我兩種都不是。」
「你為什麼帶我去桐鄉?我可以問嗎?」
「同學會。」
「啊?你同學會帶著我?你不怕人家都知道?」
「那我為什麼要怕呢?」
「肯定會傳到你老婆耳朵裡。」
宋思明笑笑。「那你究竟是希望她知道,還是不希望她知道?」
「我怕什麼呀!關鍵是你。」
「那我又怕什麼呢?你這個小東西,想得還挺多。」
海藻覺得,宋思明說話,只要他不想讓你懂的,你就肯定不懂。
宋思明的車停在一家很新的酒店門口,然後走進大堂。他一把請柬掏出來,服務員就熱情地招呼:「哦!您來了!老闆吩咐把您安排在二樓的角頭那間。」
「對面住的是誰?」
「是上海國資辦的瞿主任。」
「還有誰到了?」
「目前就你們倆。因為周總說,大隊人馬應該是明天才到,或者今天晚上。」
宋笑著拉海藻的手上二樓,直接敲二樓角頭他們房間的對門。「誰呀?」裡面傳出聲音。
「桐鄉振東派出所的,臨時抽檢。」
「誰搗亂啊這是!」裡面的聲音高了,不一會兒,一個胖子伸出半個腦袋。「嘻!是你這個狗不理!」說完敞開大門,重重擁抱宋思明,海藻看有兩個宋思明大的龐然大物就這樣壓在他身上,生怕他給悶死過去。
「進來坐,進來坐。這位是……」
瞿主任指著海藻。宋思明歪嘴一笑,並不答話。對方立刻瞭解。海藻一踏進門,就見另一個高挑的白衣女郎正對著鏡子梳頭。宋一點頭,海藻一點頭,對方一點頭。瞿毫不避諱地說:「你二嫂。」海藻的臉騰就紅了。這傢伙更牛!
過一會兒,四個人坐在餐桌邊吃午飯。白衣女明顯是睡眠不足的樣子,哈欠連天,不斷用手捂嘴。海藻不怎麼吃,聽二人敘。
「喝什麼?」
「隨便。」
「喝白的那是註定要敗給你這個酒罈子,跟你喝啤的。雖然我在酒精上輸你一籌,但在肚量上一定要勝過你!」說完拍拍凸出來的肚子。
「嗯,這兩年,你的官位隨肚子一起增長啊!」
「什麼呀!光見肚子長!以前還能搞大人家的肚子,現在就只能搞大自己的肚子啦!」說完拍了拍旁邊白衣女的手。「你小子,不是號稱情聖嗎,世人皆醉你獨醒,怎麼終於也步入我們的行列了?」
宋給對方斟滿酒,嘆口氣說:「都吃五穀雜糧,都有七情六慾,我也不能免俗啊!不過呢,我既不是空前,也不會是絕後,我就算個中流砥柱吧!」
對方一撇嘴:「切!你小子永遠這個做派。既不是先進分子,也不是落後分子,專行中庸之道。」
宋笑了,說,乾。一杯下肚後,胖子開始吃菜,而宋繼續坐著,並不動筷子,「中庸之道,就是中國之道。中國人一直以來就是沿著這個軌跡走的。看著不偏不倚,卻是特立獨行。它既不會迎合時髦,也不會淪於墮落,這種中間狀態才能在維持自我過程中保持最大空間。你走得快了,容易脫離隊伍,槍打的就是這種出頭鳥,而且風轉向了來不及調頭。你走得慢了,很容易被人理解為遲鈍、愚笨,被自然淘汰掉。所以,我看中庸之道最好。」宋思明微笑著看胖子吃菜。
「是的,你這小子一路走來,四平八穩,沒有任何起伏。從沒站錯過隊伍。這跟開骰子賭大小一樣,每次都押對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你是怎麼做到這個的?」
「我?因為我不賭。賭是一種運氣。人哪能靠運氣過日子啊!我就老實幹活,不聞窗外事。不論誰上,都需要幹活的。你只要老實幹活,總是不錯的。」
「哎!老同學,我這還有一個事要問你。」胖子看看身邊不停哈欠的女人說:「乖,你先回去睡覺。睡好了再下來玩。」轉頭對宋解釋:「她昨天打了一夜麻將,今天早上被我從麻將桌上拽下來的,還沒醒神。」白衣女衝大家招招手,翩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