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就在我拿著手機猶疑不定怎麼開口和爹地道歉的時候,突然警局的門被推開了,大鬍子導演風塵僕仆地衝了進來,他看見我就誇張地大喊:「寶貝!寶貝!」胖乎乎的身子還喘著粗氣,眼睛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我,又打量我懷裡熟睡的孩子。

我心底很想翻白眼,我的這個名字,真真是佔盡了所有人的便宜。卻見老頭咋咋呼呼地叫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怎麼打電話給jay!竟然不打給我!你這丫頭真是厲害!不過回家拿個東西!怎麼能遇上車禍?明天《憾情》就開拍了,第一場戲你能行嗎?要不要歇幾天?」

大鬍子導演約翰是引我入行的恩人,他平時和藹可親,是個很惹人喜愛的老頭,也是圈裡的名導。只是你別看他平時也大大咧咧地,工作起來他卻是十分嚴厲的!

他說得太快,我也確實搞不清楚狀況,只呆呆地抱著懷裡熟睡的顧小安抬眼問他:「導演,明天拍第一場戲啊?」

「寶貝,你嚇傻了?第一場戲很簡單的,多年之後女主角顧芯瑤和莫謙重逢,他們一眼就看見了對方。這麼簡單,你一定能做到!」

我這才有了一些頭緒,仔細地看著懷裡的顧小安,又看向面前的約翰導演。他們都那麼的真實,我甚至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做夢,是真疼……

原來我真的,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竟然回到了最初,我和jay認識的時候……

這時,我才十八歲,是女人最好的年紀。這時,我才只是在定妝拍照時和JAY見過一面而已。這時,沒有人知道我是顧氏繼承人肖家大小姐。這時,我還沒有成名。這時,我不過是和爹地賭氣,提著小提琴遊走在意大利大街小巷的瘋丫頭而已。這時我也不知道,《憾情》這個故事,竟然真的是我身邊人的故事,這個故事裡有我的母親,我的親生父親,還有我一直得不到愛的爹地。

前世《憾情》熱播之後,很多人都把它當做『野史』看待,連我自己也這麼認為。直到後來,我才真的相信,這個故事其實就是我的父輩們真正的故事。

我的母親叫顧芯瑤,她是夏奇拉國際連鎖酒店的總裁,豪門貴女。小的時候認識了我的生父莫氏總裁莫謙,從此情根深種,一生都在遺憾,誤會,錯過,還有等待中耗盡。而我的爹地肖莫笑,就是在母親已經懷著我的時候和母親結婚的。他是當時盛極一時的組合rainbow的小提琴手,以性格孤傲不遜著稱。因為深愛著母親,哪怕知道母親已經無心,還是堅持和母親結婚。

可故事的最後,母親因為生下我身體迅速衰竭而死去,我的生父也因為重病在身,已經知道命不久矣,在母親身旁一同割脈自盡。只留下肖莫笑,我的爹地,這個得不不到愛的可憐人,帶著我這個遺孤。

《憾情》這部戲是秘密拍攝的,雖然投了大手筆是大製作,但前期並不被人關注。除了jay和幾個老戲骨,整部戲採用的都是新人。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部戲從播放以來就大紅,人氣一路飄升。戲中的演員一個個身價暴漲紅極一時。

之後我拍過很多戲,演技一步步提高,卻總是想如果最初我就知道這是媽咪的故事,我會更努力一些去演,不光是因為對故事感興趣,而是因為我有一份責任。就像爹地一次次躲起來對著媽咪的照片一聲聲喚著:「芯瑤,我想你了。」那樣的責任……

我最終還是打電話給了爹地,請爹地領養顧安。爹地的毒舌萬年不改,先是訓了我一通,但總算是答應了。我沒有給小傢伙改名,想是天生緣分他也姓顧。我在警局填表登記了個人的詳細信息,約翰老頭做了我的擔保人,警方才終於同意我先把顧安帶回去照顧。至於之後的手續,會有人來辦。

走出警局門,被約翰老頭接上保姆車的時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時一直抱著小傢伙的手,才終於覺得累到有些發酸。鑽進車裡才坐上車,我垂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還在熟睡的顧安,害怕吵醒他,也不敢亂動,只是悄悄鬆了鬆右手。

腦袋雖然一團混亂,但我也來不及想自己,只是想著不知道怎麼告訴安安,他的媽媽已經不在的事實,心裡就有說不盡的苦澀……

這時,身邊就突然傳來一句好聽的男聲:「夠沉的,我幫你抱著吧。」我還怔愣著沒來得及回答,手中的顧小安就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那是一雙男人的手,食指纖長好看,溫暖的指尖和我的手背微微擦過,卻並不讓人反感。我驚詫地抬眼看過去,終於忍不住得驚呼出聲來:「傅君顏!?」怎麼是他?

前世當我已身居一線,傅君顏,卻還是我需要仰望的名字。曾有一個和他配過戲的女藝人說過:「傅君顏啊,若他看你一眼,只是那麼一眼。你若回望,這一生便交出去了。」

他確實是一個讓人著迷的精緻男人。我記得也就是一年後,他出道時只是一個配角。在《暗影》那部電影中,他飾演一個身負血海深仇最後被現行槍殺的臥底。為了完成任務,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死去,他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台詞,從頭到尾只有一秒的微笑。

故事的最後,一聲黑衣的他在昏暗腐蝕的倉庫裡,望著那個他捨命救出的孩子所藏身的集裝箱。在那麼陰暗的背景下,他卻終於笑了。他的眼底那麼悲涼,可是嘴角的笑卻那麼真摯動人。只那一剎那的笑容就像是萬花綻放,溫柔地暖了所有人的心。然後,他說出了全世界最溫柔的語言,對著那個昏睡的孩童,他悲憫而慈悲地說:「願你,被這世上溫柔以待……」

我看傅君顏的那部電影是在一個閒暇的午後,當看到這最後那一幕的時候,不知為何就已經淚眼朦朧,竟然也想伸手摀住他的眼,只輕輕重複一句:「也願你,被這世上溫柔以待……」後來,我便有了和他合作的心思,只可惜他息影了,非常的突然。

傅君顏從出道開始就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大獎,憑著自身的好相貌、好演技、好品格,他在演藝圈一路順風順水,擁有龐大的粉絲團,所有人都喊他『君顏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那個公子。只是他很低調,非常的低調,低調到讓人咋舌。竟連他的資深粉絲,對他也有許多一知半解的事情。

前世,他息影那段日子所有人彷彿都瘋了,他的影迷遊行,網上亂成一片,自殺跳樓的事件也層出不窮。有人說,一見君顏誤終身。他的號召力真真強大到嚇人。但他就那樣風輕雲淡地退出了人們的視線,無聲無息。

只是他,傅君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憾情》裡並沒有他的角色啊……

傅君顏望著我傻望著他的臉,精緻的眉眼一挑,側過臉看了正在開車的大鬍子導演一眼,又轉過臉對我溫和地笑,朝著我有禮地頷首道:「你好,小愛。」

我又傻了……「小愛!」他又是怎麼知道我叫小愛?這時候jay似乎還沒有這麼叫我……

我挪挪唇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就聽他和熙地對我說:「很抱歉,jay的手機落在化妝室裡,你的電話是我接的。小愛,還好你平安。這一路受了驚嚇,你還是在車裡先休息一會吧。」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溫熱的玉石一點點落在階上。他說著就單手遞給我一張薄毯。我接了毯子,又聽他望著懷裡的孩子問我:「小愛,他叫什麼?」說著還喜愛地攏了攏懷裡小傢伙的發。

「顧安。」

他點點頭,又寧暖地看著我說:「小愛,你好好休息,我會照顧好小安。」

我望著他好看的眉眼,不知為何就順從的放下椅子躺下,整個人昏昏沉沉,這一瞬間的經歷對我來說也實在是太匪夷所思,我費力想了許久,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迷迷糊糊地想到要反駁。於是,對上身邊的傅君顏,我說:「那個,我不叫小愛。」

「我知道了,小愛。」

「我叫顧寶貝,不叫小愛。」我忽然執拗起來。這時候,我還沒有真正遇上jay,jay也還沒有拉著我的手喊我小愛。我想逃開這個名字,逃開那些求不得的苦,遠遠地逃開……

傅君顏聽了我驕躁的語氣也沒有生氣。只是突然靜靜地望著我,眼底滿是包容。我愣愣的對上他溫和的眼底,就像要被吸進去一般讓人迷醉。隨即他嘆了口氣,替我拉好毯子才說:「睡吧,小愛,你累了。」這一刻,我突然有些無力,這樣溫柔的語氣實在讓我無力反駁。我只好撇過頭,狠狠地閉上了眼睛。我想,這樣的男子,當他看向你的時候,是真的要撇開頭去的……

我再醒來,是因為聽見了小傢伙的哭聲。我一驚就嗖地坐起身,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是一間地中海風格的房間。

這間房很大,清雅地藍白色裝點了充斥著整間屋子,飄窗上掛著鄒菊,桌上的海洋味的熏香淡淡地燃著,溫馨而舒適。我往窗外看,發現外面竟是一棟棟地單棟別墅!

我想了想,再次疑惑地搖搖頭。前世,從進棚之後,劇組一直都住在租來的兩棟公寓樓裡,是絕對沒有這樣好的居住條件的。我的身份也一直被壓著,所以哪來這樣好的特殊待遇?就算有,也沒這麼明顯啊!……

我拍拍自己的腦門,顧不上再多想,踏上脫鞋就循著顧小安的聲音走出房門。可我才走到樓梯口的轉角就聽見一聲狗吠,還來不及反應,一小團雪白就直直地撲在了我身上,我也順勢摔坐在樓梯口,完全無法反抗……

我又一次糾結了,這到底是要怎樣混亂?我要哭了啦!!……

「小啟,不鬧。」我剛準備抓狂的時候,一聲好聽的男聲又響在我耳邊。

隨之,小白狗「汪。」了一聲,得令從我身上退了開去,不過走時還不忘用頭頂了頂我的手臂。我已經被驚得不想動了,誰來告訴我這又是誰家養的狗!……

然後踏實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傅君顏單手抱著顧小安走了過來,安安粉嘟嘟的頂著小臉低著腦袋望著我,直溜溜的眼睛裡蕩著水汽,眼珠轉了轉,終於居高臨下地嘴裡吐了幾個泡泡,伸出手晃了晃,對著我喊:「姐姐!抱!」

我頓時有些無力,伸手想要抱他,才想起自己被撲倒在了地上,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卻被傅君顏一把拉住,他的手纖長好看,好像不費力地就把我拉了起來,小白狗又「汪!」了一聲。他低頭只看了它一眼,那狗竟然乖乖地蹲坐在一旁再不叫了。

這時,他又轉了過頭對我說:「小愛不怕,小啟脾氣很好,它撲倒你是因為喜歡你。」

我偷偷噓了眼那隻朝我興奮地吐著舌頭地小白狗,它竟贊同般的接著傅君顏的話又「汪!」了一聲,我頓時無語,額間滴汗。

傅君顏拉著我的手沒放開,他的手心很溫暖,我被他牽著,偏過頭看他的側臉精緻好看,又看他懷裡的顧小安,那小傢伙一雙大眼睛鬼精靈般地看著我,眼睛巴巴地睜得大大的,讓我忍不住想笑。這樣的男子,抱著一個孩子,卻依舊乾淨好看……

我也不知在神遊什麼,就這樣任他一手抱著顧小安,一手拉著我走下樓梯,帶這我到了西餐桌旁。

然後他放開我的手,我愣了愣,覺得掌心失了溫暖。又見他替我拉開座椅,我坐下,傅君顏才小心地把顧小安遞進我懷裡。安安一被我接住,就高興地揚起小短腿來回的蕩來蕩去。又粘著我糯糯地喊:「姐姐,吃白白……」

我一呆,雖然睡了一個晚上,可我的腦袋還是暈的,安安現在說話還不太清楚,白白是牛奶的意思。於是我轉頭望向傅君顏想跟他解釋,他卻瞭然地點點頭,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詭異地是我竟然無比信任地立馬心安了下來。低頭配合著他哄顧小安說:「安安等等哦,君顏哥哥給你弄。」

小傢伙乖乖地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兩顆巧克力,然後支著頭望著我,大眼睛眨呀眨。

我當下明白小傢伙的意思,立馬剝開喂他。顧小安吃著了巧克力高興得眯起眼,又晃起了小腦袋。我見安安開心,又剝了一個巧克力喂進他嘴裡。安安卻搖搖頭,單純可愛地看著我,小指頭指指我說:「姐姐,吃。」

我心一暖,摸了摸他的頭。

傅君顏這時已經轉身走向了身後的流理台,他側過臉望向我們,眼底蕩著溫暖地笑意,一邊烤著土司一邊朝我說:「小愛,你起的早這才7點,今天你戲不多,9點去化妝就可以了。」

「安安也去!」小傢伙拍拍小手。

「好。」我揉揉他的發,忍不住親了親他的額頭。這麼小的孩子,滿身奶香真好聞……

「我也去現場,你拍戲的時候我帶著他。」傅君顏點點頭走過來,手中端著牛奶,一個裝在奶瓶裡,一個裝在白色的玻璃杯裡。他將玻璃杯遞在我面前,說了句:「你喝。」然後拿著奶瓶在手背試了試溫度,才在顧小安面前晃了晃,伸手要抱他。顧小安卻一縮,雙手環著我臉往我頸上一耷:「不要,姐姐喂!」

我朝傅君顏笑笑,伸手接過奶瓶,搖搖頭說:「我來吧。」又想這傅君顏像是真的喜歡孩子,也是真心對顧小安好,這奶瓶一看就知是新買的,又細心用熱水泡過消毒。這又想起以後怪不得他如此得人心,想是他的確是溫柔可親的人。

想了想我才又試著安慰他說:「傅君顏,我來意大利的時候就租住在他們家隔壁,安安媽媽有時忙,我在家就偶爾帶著他,所以安安和我親你別介意。這以後,他就是我弟弟了。」

顧小安咕嘟咕嘟喝著奶,竟然點點頭,煞有介事地叫:「姐姐。」我笑得開心,忍不住說:「可惜姐姐不夠大,不能認你做兒子。」

小傢伙聽了竟撇過頭,咕嘟咕嘟地吸著奶嘴再不理我。

顧小安吃飽喝足就往那小白狗身上撲,那狗也讓它,很是不介意的被他這個走路剛走穩的小人兒撲倒,我瞬間覺得揚眉吐氣,有那麼點報仇的快意。

「小啟喜歡安安。」傅君顏輕笑著說,裝好起司遞給我,也拉開椅子坐在我對面。

我點點頭,環視一週。這別墅被裝修得典雅溫馨,但仔細看還是花了大價錢的。劇組哪會出這麼好的房子,更何況我只是個新人。想了想還是問傅君顏:「這是哪,離劇組遠嗎?」

他彷彿知道我會這麼問,搖搖頭說:「不遠。」又挑了沙拉在我碗裡,才繼續說:「劇組住的公寓樓你帶孩子不方便,約翰想了想,讓你搬來和我同住。如果你願意,你和安安住樓上,有事的話我就在樓下,你說好不好?」

他的語氣溫和可親,我不自覺地就想說好,可又覺得哪裡不對。這邊還未想起,傅君顏就已經開口道:「小愛,你們劇組演肖莫笑的演員摔傷了腿骨辭演了,我接了他的角色。」

他這麼溫和的人要演我爹地那個桀驁不馴滴臭男人?「啊!」我一愣,叉子掉在碗上發出「噹」的一聲脆響。

顧小安聽見聲響,蹬蹬蹬就跑了過來,抱著我的腿,仰起臉喊:「姐姐!」

小白狗也跟在小傢伙身後唰的跑了過來,蹲在我腳邊「汪!」了一聲。

傅君顏彷彿看出了我的走神,伸手摸了摸顧小安的腦袋,又摸了摸小白狗的腦袋,說了句:「沒
事。」接著,一人一狗就又屁顛屁顛地跑開了。

我突然覺得很喜感,歪著頭細細地打量起傅君顏,他也偏過頭看著我,和他的視線一對上,我的耳根唰一下就紅了,想起那句『一見君顏誤終生』,愣是收回視線,只好盯著自己的指節,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不像。」

「小愛,你說什麼?」

「你是很好看不錯,但是肖莫笑是出了名的毒舌,那時在演藝圈裡可是沒人敢惹的大馬蜂。」我
想了想爹地當年做藝人的形象,和他一向的囂張行事,在對比這個溫文如玉的男子,心底狠狠打了一個叉。

「小愛,我是演員。」

「我當然知道,傅君顏自然是演什麼像什麼。」

「謝謝。」他笑得很溫和,竟也伸手揉揉我的發說:「你也會做的很好。」

我用力地點點頭,既然上天給了機會,我就一定會演好自己母親,這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然後,我又聽他溫和地說:「你看,小啟很喜歡安安,謝謝你住下來。」

我抬起臉有幾分傻乎乎地對上他好看的眼睛,傅君顏的眼底很深,我恍惚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已經被他拉起手,只聽他輕快地鼓勵我說:「小愛,第一天拍戲,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