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拍攝牛奶廣告只用了我一天的時間,過程很順利。只是拍完之後我很是糾結,老是想傅君顏看到以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因為廣告裡唯一的那句獨白,真的是太敏感了,哎……

傅君顏接拍的那部電影《暗影》開始大規模的宣傳,各大影院都貼滿了預熱海報。偶爾等紅燈,就能看見某棟大樓的廣告銀幕反覆播著片花,當然還不乏巨幅海報。只是傅君顏還是老神在在,對於海報只有他的一張側影一點也不在意。一直以來,也沒有出席過一次電影的宣傳。相比那些為了一個鏡頭,強迫頭的那些人,不知道淡定多少倍。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你這部電影也一次宣傳都不去嗎?」

他搖搖頭,平淡的答:「我只是個配角。」那話說得自然純粹,不帶任何色彩,又恍然有一種視萬物為浮雲的高雅端莊。我突然就覺得我是俗人,還是很俗的那種。起碼我就不會淡定成他那樣……起碼我會希望大家談論我,希望海報裡我的臉可以明顯一點。可是,他是真的沒有。

我對他這部戲,滿是熱情。預告片裡也只有傅君顏兩秒的鏡頭,一個背影,堅硬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橋洞下,拉下長長的陰影,訴不盡的哀愁淡漠。

或許是憑著前世記憶,我一眼就發現了他,忙按下暫停,抱著電腦屁顛屁顛跑到他面前,討賞一般的歪著頭問:「傅君顏這是你是不是?」

他掃了屏幕一眼,誇獎的揉了揉我的發。那個時候,我很滿足……

爹地從拍賣會回來,考察顧小安的琴技之後,很是滿意。然後嫌棄的告訴我:「如果你和安安同時學琴,你騎著掃帚也趕不上安安。」我瞬間就憋屈了,我實在是不忍心告訴他,因為安安還有傅君顏這個耐心的老師,傅君顏陪安安練琴的時候,完全沒有只豎著耳朵聽琴自己卻幹別的事情。他甚至幾個小時下來就盯著安安的站姿和把位,嚴謹而又專業。還有我這個稱職的姐姐,也一遍一遍陪安安背譜……當然這些是不能說的,我還是很臭屁的說,誰叫爹地你教的好哇……惹的他老人家很是快樂。

安安的小提琴拉的好,爹地對小啟也慈眉善目許多,打包把兩個小傢伙,一人一狗,帶去了維也納,說是感受音樂的靈魂。我有些憂鬱的看著小啟,真擔心它回來一開口就唱出歌來……

安安不在,傅君顏做了一件事情,他在某一天請人把牆打了,兩家通成了一家。

當我回家的時候對著莫名走失的牆很是驚詫,顫著指頭問那個在廚房做飯的男人:「傅君顏,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吧?」

他很從容的說:「打牆灰塵太大,孩子吸了灰對身體不好,正好安安去了維也納,就索性請人來施工了。」然後他拉著我的手,指了指他在客廳新換的長毛毯,問我喜不喜歡。

我答了句:「是哦。」又看那長毛毯顏色真是好看,坐在上面左摸摸又摸摸。暈暈乎乎的就啥都忘了。

《黑色灰姑娘》開始開拍,這部戲的形勢是邊拍邊播,所以劇本並沒有完成,編劇也隨時要看觀眾的反應,對後續故事做出一些改動,但大綱是不會變動的。同時,《黑色灰姑娘》也是CBS電視台黃金時段的立捧新戲。

另一邊傅君顏也進了組,他那部片的名字叫《天國的白羽》,同樣的邊拍邊播,是MBS電視台黃金時段的力捧新戲。CBS和MBS一向是競爭關係,我們的戲又是同一時段播出,所以,簡單的來說,我和傅君顏的戲,竟然打擂台了……

我進組比較晚,到了才知道,這兩部片的片場竟然就只隔了一條街,大家共用停車場。而且竟然也是住在影視城的同一家酒店,他們組包下了二層,我們組包下了三層。工作人員都很警惕,嚴防洩露內情。兩邊都好像較上勁,一股水深火熱的氣勢。媒體也對此很是執著,頭條就是「房町越攜手顧寶貝抬槓傅君顏與季潔兒!」我瞬間覺得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事態夠嚴重的……而傅君顏的名字和季潔兒放一塊,好不爽好不爽……

我趁拍戲空隙給傅君顏發了個短信,我說:「傅君顏,我進組了哦!就在你隔壁啊有沒有!」

不久他就回復我,只有兩個字:「知道。」簡單明瞭。

出演白顏姐姐的是出道好幾年的女演員,叫徐若帆。演技一流,人也不錯。我在化妝室因為黑色美瞳陷入僵局,弄了很久也戴不進去,倒是一雙眼折騰的通紅,都要哭了。她走進來,很自然的拉開椅子坐下說:「小愛,你這樣戴不對哦!」然後竟然取出自己的隱形眼鏡液,當著我的面,取下自己的隱形眼鏡,再重新戴了一次,示範給我看。

我登時覺得,這徐若帆真是熱心實在,忍不住開口:「若帆姐,你人真好啊。」

她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說:「桃子沒有告訴你嗎?她是我嫂子。我媽喜歡你。我能對你不好嗎?」

我腦裡登時出現一位笑得慘嘻嘻的老人家,親熱的握著我的手,左蹭蹭,又蹭蹭。我很躊躇,然後說:「若帆姐,阿姨真的喜歡我啊?那……要不我給她簽名吧……」

徐若帆也是一愣,然後說:「那就太好了。我媽今准高興。」

這時,化妝室門口傳來一陣笑聲,房町越和一個漂亮男孩走過來,兩人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看著那男孩挺眼熟,又想不起他是誰。哪知他已先一步走上前伸出手,對著我很直爽的說:「你好,顧寶貝,我是舒爽。」只是那聲音……

我伸出手開始盯著他猛瞅,這男的,嗯……喉結真小……我想我表情是不是太明顯了,房町越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著拍著我肩說:「小愛,別想了,舒爽是女孩。」

我囧,挪挪唇,說:「舒爽你長得真帥啊……」

若帆姐這時已經撿好包站起來,轉頭對房町越眨眨眼說:「町越你說的真不錯,她就是個奶娃娃。」

我……

舒爽演的是我的好朋友阿莫,戲裡很重義氣的女孩子,白顏母親死後,被父親哥哥忽視冷落。那時,唯一在她身邊的就是這個朋友。而且經過幾天的相處我發現,舒爽本人大大咧咧的,和戲中的角色真的很像。雖然若帆姐好心給我示範了,但是無果。我依舊戴不上好美瞳,看看時間表我都要瘋掉了。最後是舒爽把我手一拉,把我一拍坐正,說:「算了,顧寶貝,我洗個手幫你帶吧。」

然後,二話不說採取行動,嚇得我眼都不敢咋一下,結果,竟然戴進去了……

我上戲的時候,進棚的時候,大家都愣了一會,若帆姐過來戳戳我說:「小愛,你粉絲說的不錯啊,不明正體啊……」我摸摸頭,倒是知道了她媽真是我的鐵桿粉絲,小道上傳的,她是一一知曉,只笑了笑,和她揮了揮手。

這時的白顏已經長大,她沿著山路徒步走著,陳舊的牛仔衣,發灰的布鞋,簡單的馬尾,肩上背著一個老舊的小包。終於,華麗的別墅出現在她的面前,明明是回家,她卻一點也不輕鬆,她只是垂下頭,隨之眼色黯了黯,半響,再抬首,眼底已平靜無波。她緩緩的走上台階,一步一步,面前是華麗的大門,她聽見優美的樂聲,賓客們歡快交談的聲音。然後是掌聲。她看見她的父親牽著後媽,身後跟著他的哥哥還有繼姐。聽見她的父親說:「在俊,你終於從美國回來了,來看看,這是我的女兒白筱。」

『這是我的女兒白筱……』她的腦裡轟隆隆全是這句話,一瞬的刺痛劃過,卻又被掩在長長的睫毛下,再尋覓不到。然後,她看見那俊逸的男子走上前,一身挺拔好看的西服,只是微微一個抬首,冰冷而俊逸的氣質展露無遺。她看著他勾唇一笑,牽起繼姐。幼時總在他身旁的王子,她會抱著布娃娃,乖乖的坐在他身邊,看著他這個小紳士,手指在鋼琴的黑白鍵盤上遊走,奏出好聽的如同天籟的聲音。

她的布娃娃……白顏抓著背包的手緊了緊,就這樣睜著眼,看著他牽著繼姐的手緩緩走入舞池,那麼登對,那麼和諧。屋裡的每一個人,都美好華麗,只有她,真正的公主,卻被拒在門外,那麼的格格不入。她忍了這麼多年,沉默了這麼久,可是,見到他的到來,見到連他都要被搶走,這一刻,她終於不願再像往日一樣默默的轉身離開。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終於,她打破了平靜,挺起身板,推門走進。大門的響聲驚動了眾人,有人詫異的轉頭,看著這個格格不入的出現在這裡的女孩,看著她一身落魄,都不禁撅起了眉頭。漸漸響起的議論聲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這個落魄的,背挺得筆直的少女。終於,當她就這樣站在大門前一動一動,連舞蹈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廳中的音樂隨之也停了。

她像個侵入者,破壞了這裡的美好和諧。這無疑,觸怒了她的父親,果然她的父親不悅的轉過身,直直的怒視她。人們也開始再不遮掩的議論,『怎麼讓個下人進來?』『這是哪裡的窮光蛋?』她仰起臉,握住自己顫抖的手,目光望向譏諷譏笑的的旁觀著自己的親哥哥,還有一臉怒容的父親。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可這個家,早就沒有她,早就沒有白顏。從母親過世後,不論世人如何欺她辱她,他們,從沒有幫過她。她抬首望著拉著王子的公主,她那高貴美麗的繼姐,還有她雍容華貴的繼母,這個白家,想著想著,她諷刺的笑了,那麼的無力。

然後,她又緩緩的轉過臉,這一次,卻是堅定的,只朝著舞池的中央走去,她對上那冰冷漠然的男子,好看的勾起唇角,她說,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聲音:「在俊哥哥,我是顏顏。」

然後,她聽見父親粗暴的打斷她,甚至伸手狠狠的推了她一把,他說:「夠了!」

她踉蹌的後退幾步,但還好沒有摔倒,就這樣緩緩的抬起頭,歪著頭打量面前的人。

她的親哥哥嗤笑的開口:「顏顏?你沒有聽父親說?白筱才是她的女兒嗎?你算什麼?白顏,有你的地方就烏煙瘴氣,白家最不願見的就是你,滾回你的後屋去!」然後他轉身,拉起白筱的手,眼裡只有喜愛和心疼,他說:「筱筱,舞被打斷了讓在俊一會再和你跳。不怕?」挑釁的看了白顏一眼,翹了翹下巴,才大聲道:「趁著現在,我宣佈一個好消息,一個月之後,是我妹妹白筱與韓在俊的訂婚宴,歡迎大家赴宴。」然後,他冰涼的眼神掃過來,他說:「白顏你要我趕你嗎?」那眼神,像刺一樣,彷彿她到底有多骯髒客棄。她不小心看見在俊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她害怕的縮了一步。彷彿連自己都開始厭棄自己。

她搖搖頭,淺淺的笑了,這一笑卻是媚到極致,便是日月光華也不如她的微笑嫵媚動人。她說:「知道了,哥哥。」

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這個女孩,陳舊的牛仔衣,發灰的布鞋,簡單的馬尾,老舊的小包。她像個棄兒,孤單的走出這個華麗而看似溫暖的世界,只是她的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背包,那麼緊,那麼緊,像是至死方休也不願放棄的執著與依戀。而她走過那華麗的大門,一滴血,緩緩的滴下,無聲無息。

她也知道,這世上,再沒有誰,心疼她,像個傻子一樣,掐傷了自己,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ok!收工!」

聽到導演的指令,我呼了口氣,甩甩手,才放下背包,交給一旁的服裝師,才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喝著熱茶,捂著嘴小小的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