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沈玨從練兵場裡走出來,跟在伍長身後,一句話也不說的走著。其實心裡是明白的,與這些普通凡人相比,他有太多的優勢,這些優勢足夠讓他從這些默默無聞的兵士裡脫穎而出,從而引起旁人的注意。不過一個月,已經有幾名副將想用他效力了。只是,他想要吸引的視線,卻一直不曾停在自己身上。爹爹。沈玨在心裡默默喊著,一個簡單稱呼,舌尖抵住上顎,而後輕輕的發出那道聲音。雖沒有骨血相溶,卻從來沒有忘記過。是他撫養自己長大的,約束自己的頑劣,嚴苛又溫慈。會將自己抱在懷中,攥著自己的手,臉頰貼著臉頰,一筆一劃的描摹畫中山水。無論他畫的好或不好,那些筆墨都悉數收藏了,從來不會遺棄。雖是孤兒,在沒有母親的複雜家庭裡長大,卻沒有誰敢委屈他,不過是那個並不強壯的男人為他支撐著頭頂天空,連陰霾都不捨得給他一點。喊他爹爹時,從來沒有意識到,在這樣的家裡,他又何嘗不是一個母親。而父親伊墨,卻是冰冷的性子,便是柔軟了,也是還有稜有角,讓人不自覺的疏離畏懼。也是他居中調和,才讓他慢慢知曉,父親也不全然是冰冷的,雖不擅長表達,卻始終是關愛。

  而今生,他卻不能再喊他爹爹。

  沈玨立在帳外,等侍衛通報過後走進去,望著那人的身影,恭恭敬敬行禮道:「將軍。」

  季玖回起臉來,看他片刻,開口單刀直入,「可願意來我帳下效力?」

  沈玨愣了一下,立即道:「當然。」

  他應的過於爽快,季玖不自覺的瞇起眼來打量著他。

  沈玨立時就知道事態不好,雖不知為何,爹爹卻是懷疑自己了。那樣瞇眼的動作,在前世的爹爹一旦有了這樣的神情,心裡指定是在謀劃什麼著的。沈玨對他那樣狐狸般瞇眼的動作,是覺得既熟悉的想哭,又覺得害怕。他一百多年前,就怕極了這樣的表情,通常沈清軒露出這樣的神情,下一刻他都是要遭殃的。

  相距一百多年,小寶也知道自己比眼前的季玖大了好多歲,卻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份敬畏之情不曾減去一分一毫。

  果然季玖踱著步,瞇著眼走到他面前,嘴角挽出了一道弧度,輕聲道:「我可是知道,好些將軍副將們都想將你攬入麾下。如何你就應了我,卻拒了他們呢?」最後一句,語音上揚,裝出來的促狹。

  沈玨毛骨悚然,忍不住退了兩步,定定神才找了藉口道:「若不是將軍,就沒有軍中沈玨了。」

  季玖確實是心中有疑慮的,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青年是別人的安放進來的細作,可又不太願意去信,畢竟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才實在是稀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信了他的解釋,很快道:「既然如此就留下吧。」略頓,又道:「可願意做我侍衛?」

  沈玨本來就不謀功名前程,只是前次被季玖嚇到,這次答應的就緩了些,但仍是答應了:「全憑將軍吩咐。」

  季玖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肩。

  沈玨鬆了口氣走出去,待出了軍帳站在陽光下,才發覺自己背後已經滿是汗珠。不由得苦笑,爹爹威信不減當年,他都這麼提心吊膽,父親又如何擺得平這有妻有子的季將軍?這樣一個從前世到今生,都不改本色的笑面狐狸。

  他卻一點也不知道,季玖隨即就著人去查他身世了。身世倒是次要的,關鍵是,他可曾為別人所用過。當然,答案是沒有。

  得到答案的季玖這才徹底放下了心。後來軍中就有人找他,說將這麼出類拔萃的青年留在身邊侍衛,堙沒人才。季玖這才將沈玨提拔,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沈玨當了貼身侍衛,與季玖近了些,偶爾也會說話,都是季玖問,沈玨答,季玖問他,「玨乃雙玉,你父親給你取名時可曾說是哪雙玉?」

  沈玨想了想道:「我爹沒說。」

  季玖聽不出那「父親」與「爹」的不同,當下問道:「你爹怎麼說?」

  「我爹不說。」沈玨看著他的臉,略頓一下道:「將軍可以喚我小寶。」

  「小寶?」季玖望著眼前濃眉大眼的青年忍不住笑了,「乳名?」幾乎可以想像這小子幼時那虎頭虎腦的模樣。

  「嗯,」沈玨說:「將軍可以喚我乳名。」

  他說的坦誠,季玖卻為難了一下,等了一會道:「你早已戴冠成年,如何還喚得乳名。這名字,只有家中長輩能喚的,你雖是我屬下,卻也無這份關係。還是不喚的好。」

  季玖說的理所當然,卻在話尾處,清清楚楚看見眼前青年臉上滑過的一絲失望。莫名的心動了一下,季玖明明不知他為何失望,卻又分明感到,這人是拿自己當親人的,況且,他也曾說過他是孤兒,後被人收養。就這麼,季玖心中起了一絲憐意,看沈玨的目光,也彷彿看到自己孩子似的柔軟。

  季玖說:「晚了,你去吧,我要歇息了。」

  雖是軟了心腸,到底也沒遂了他的願。

  沈玨失落了一下,也就恢復了,他知道來日方長,非朝夕可得,急不得。

  季玖剛剛睡下,那妖卻又來了,立在床邊站了片刻,就上了榻,仍是那樣,先將他抱進懷中,擁了一會,才開始動作。季玖知道自己不應該輕舉妄動的,畢竟對方是妖,法力高深,他一介凡人如何是他對手。可殺心一起,再按捺下去就難了。

  他心中殺意湧動,不死不休!

  手指在被子裡緩緩移動著,逐漸靠近床沿的褥子,身上人卻陡然停了一下,季玖一驚,以為他有所察覺,卻不料自外衝進來一個人,腳步慌亂的衝將進來,還喊了一聲:「將軍!」

  卻是沈玨。

  沈玨守在帳外,聽見屋內響動,以為有異,想也不想的衝了進來,卻不料看見一盞油燈下,自己父親正覆在自己爹爹身上,被子雖是蓋著的,卻因為身形的隆起,那被中光景無須想就知是怎樣,頓時呆住,面紅耳赤。

  季玖轉過頭,臉上也是通紅,卻怒喝一聲:「出去!」

  沈玨才慌忙掉頭,又衝將出去,腦子裡已然一團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樣的事,他也是見過的,那時他還小,不過一歲大,沈清軒將他帶在身邊,有時同伊墨翻雲覆雨,一歲大的沈玨就睡在床邊的小搖床上。雖是一歲,沈玨因是狼母所生,卻是有記憶了。沈清軒卻不知道,所以隱隱約約透過帳蔓,一歲大的沈玨將其中光景已經看的清清楚楚。後來懂事了些,就知道這是不該看的,自己就躲了起來,也不看了。

  其實還是覺得,也無甚了不起的,他們愈是這樣親熱,感情就愈好,一家三口俱是男子,也不亞於那些尋常家庭的幸福。

  現在他們兩人又做這事,沈玨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長舒一口氣。隨後突然頓住,想到事情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若是爹爹知曉往事,願意同父親一起,豈會不知自己?若是他們兩情相悅,爹爹方才怎麼會是那樣被動的姿勢,氣氛又那般沉悶?沈玨是知道自家爹爹的,若真是願意,僅僅是叫聲就足以讓人臉紅了。

  若他真的願意……方才自己闖進去時,他臉上出現的是驚怒,甚至隱約露出了殺意。

  沈玨自幼聰慧,在外面站了一會,就已經想的清楚。這事十有八九,是父親逼迫的。腦中又亂成了一團麻。

  季玖青白著臉,也不知是驚的還是怕的,在伊墨身下顫抖著,每一處關節都僵硬的彷彿死去。他不曾想自己會被人這樣撞破,從來沒有想過。卻還是發生了,讓自己的侍衛,撞破自己被人騎在身上的難堪模樣。

  伊墨也能體味他的心情,停下動作,將他抱緊了,一手繞在他背上,彷彿安慰般撫摸,低聲道:「不怕,無事的。」

  季玖被他安慰著,逐漸回了神,聞言氣苦三分,喉頭都湧上了一股腥甜,腦中發黑。

  也不知多久,才冷靜了下來,經此事一激,恨意壓不住,殺意更是洶湧。季玖遲疑片刻,抬起一隻手,攬住了他的頸項,將伊墨摟住了。

  戰國時有一個故事,說的是秦國強盛,滅了趙、韓後欲出兵攻燕,燕太子丹命勇士荊軻攜了秦叛將頭顱與地圖,前去刺殺秦王。荊軻在秦王面前,獻上頭顱,取出地圖,燕國山川水陸逐漸在圖上展現,到末端時,一柄匕首躍然紙面。

  季玖摟緊了身上那人,發出低低呻吟,似是驚嚇過後的情不自禁。伊墨情動,埋首在他胸前舔咬,動作益發狂野。

  正是瀕臨高峰時,季玖手腕回縮,腕骨精妙的折回,睜開的眼睛光芒璀璨。他握在手中的匕首隻在伊墨眼角處閃爍出一道銳利的光,隨後就斜刺而上,精準的刺入他第三條肋下。

  正是心臟的位置。

  匕首太過尖銳鋒利,刺入血肉時,並無痛感,也無甚聲響,伊墨只覺胸前涼了一下。再低頭看時,看見季玖眼底雖是殺氣漫騰,卻又是平靜的,如死水之淵。

  季玖的手握在柄上,仍躺在他身下,神色竟也是平靜的,盯著那雙眼睛,他就那般平靜的將匕首又往前推進兩分,直接末了底。

  利器推入血肉的感覺讓伊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還是那樣淡漠神情,聲音低沉的問:「真要殺我?」

  季玖看著他,鬆了手,垂放於身側,也鎮定的答:「當然。」

  伊墨低下頭去,滿頭黑髮散落在兩人身側,季玖再看不清他的臉。

  直到這時,血珠才從他心口滲出來,一滴滴滑落,滴在季玖身上,隨後變成流動,如細小泉眼,往外流淌。

  血腥味開始瀰漫。

  季玖抬起膝蓋,欲撞開他,卻被伊墨制住,那人只低著頭,低聲道:「還沒做完。」

  季玖愣了一下,身上人卻起了身,將他翻過去,趴在床上,隨後又從背後野蠻的闖進去,這一次是存心要他痛的,那些原本抹上的脂膏一下子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後穴乾澀無比,被他生生闖入後,似乎之前的擴張潤滑都消失了,季玖撕心裂肺的痛起來。彷彿第一次被侵佔一樣,痛的歇斯底里。

  季玖說:「混蛋!」

  伊墨不答。

  季玖欲翻過身,卻被他死死摁住了腰,一下又一下的頂撞,季玖掙紮著,逐漸感覺到黏稠的濕意在自己股間散開,卻沒那麼痛了。與此同時,那血腥味愈發濃重,彷彿整個人都泡在血池裡一樣讓人暈眩作嘔。

  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人是帶著那把刺在心口上的匕首,在擺弄自己。季玖突然安靜下來。

  血液從他心口流淌,漫過結實肌理,流過小腹,最終隨著他的腰桿擺動,流到了兩人聯結之處。

  季玖是痛的。卻不知為何,隨著時間拉長,身體的疼痛之外,心口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樣,一陣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起來。

  他終是肯承認,這樣的事,除了第一次之外、除了疼痛之外……這麼多次,也不全然是痛的。

  因為終於肯承認這點,季玖心口,就痛的益發強烈起來。腦中昏沉著,像是有巨鎚敲打,季玖嘔出一口血。

  那麼多回,他都不讓他有一絲一毫的疼痛。

  正是除了疼痛以外的東西,季玖才不得不把自己逼入絕境。他不能。

  很多事情,他不能。

  血液瀰漫在四周,連被子上都染了紅,季玖聞著那味道,本該是屍骨成堆中歷練出來的將領,終於在這樣絕望的血腥裡,乾嘔出聲。

  季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