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望著那衝天火光彷彿被壓縮成小小一團,季玖驟然而生一種沮喪,這種逆行之事他做不到,他只是凡人一個,很多事都無法做到。譬如眼前怪異景象,本該惹起營中喧嘩,現在卻無聲無息,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他自己。這些火,這些煙,包括他季玖本人,宛如置身在另一個玄妙空間,令人遏不住的想問:我是誰?

  心裡這樣的混沌著,又有一道聲音竄出來,在腦海中悠悠蕩蕩,彷彿回答:是季玖。

  是季玖。季玖頹然坐在地上,在短暫的迷惘過後重新挺起腰來,洗漱過後,上床就寢。一夜無夢。

  每天軍務之外,季玖找了些別的事來做,比如面對一直不肯面對的東西——前世。快三十歲的人,開始循著線索尋覓自己飄渺的前世,季玖想一想就覺得可笑,不信神佛的活了二十年,眼見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開始鑽研自己前世了,這話無論說給誰聽,怕事都要讓人笑掉大牙。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季玖以前不信,現在信了。從何處入手,他心裡早已有了盤算,問那妖怪是不可能的,他與他照舊無話可說,況且這一個月,那妖物也不再來了。道士是雲遊去了,就算找到了他也不願意說,季玖還不是那樣手段齷齪的人,抓了他嚴刑逼供,怎麼說那都是道士,出塵之人。唯一剩下的線索,只剩沈玨。

  那就從沈玨開始吧。

  季玖盤算好了,不準備打草驚蛇,反倒是調來了大批軍籍文檔,找出露有沈玨的那本,文案裡清清白白,沈玨,雍城人氏,年二十有五,父母雙亡。

  握著那厚厚文案,季玖琢磨半天,取了紙筆來,將那雍城兩字端端正正的謄下。

  又翻閱其餘兵士文案,軍營裡雍城人氏有十來個,年輕人想來知道的少,最後季玖將目光鎖定在兩人身上,一是伙房老兵,還有一個在看守草料場。遇事總有一套處理的方法,季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尋找那些並不存在於記憶裡的往事。終於肯面對這一切,或許是因為那滿床蔓延開的血,也或許是箍在自己身上太緊實的手臂引發的懷疑。

  沈玨突然進來,通報有人來見。

  季玖掩了案上雜亂文冊,命他帶來。

  來客卻是皇城裡一面之緣的青衫客。季玖微愣,很快笑了一聲:「申大人。」眼睛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這位皇帝身邊的紅人,謀士申海。說起來季家也養了很多門客,皆是滿腹才學,行為出眾的都應了科舉,遂各謀其職,卻無人不曉他們曾為季家門客。季家的印記,或許哪一天季家傾塌了才能抹消的掉。眼前這人卻是皇上的門客。身份地位就與普通門客大不相同,往後前程幾乎不用猜測,肉眼都可以看得到的錦燦。只是目前皇上卻不曾給他實職,沒有官職更好,有些事為官者做不到的,掛著一個謀士頭銜卻做的更容易些。

  季玖想,他終是有了自己的心腹。而那個人,卻不再是季玖。

  申海行了禮,道:「季將軍別來無恙。」

  季玖請他入座,命人上了茶水,才道:「好得很。」

  申海看他片刻,突地笑了:「將軍何必稱我大人?也不問我所為何來。」

  季玖只笑,卻不語,目光看著他,敏銳而犀利。在軍中時日久了,早已練出一份武將獨有的氣定神閒,卻又凌厲老辣,一般人在他眼神下都是經受不住的。眼前這人卻安然坐著,神態從容,季玖卻透過他舒展的臉,望出了一絲壓抑的影子。這是個有故事的人。季玖看著他的從容,及從容背後深沉的壓抑,想來是背負著什麼的。否則這樣一個人,不去科場謀取功名,而是用了手段成為皇帝內卿又是何必。誰不知伴君如伴虎。

  兩人對視片刻,申海首先垂下眼,道一聲:「將軍既如此,在下就實話實說,傳言軍中近月開始募兵,皇上讓我來問句話。」

  季玖說:「摺子已經寫好,只是尚未送上去,既然大人來了,不若將摺子呈給皇上,更為方便些。」

  申海愣了一下,顯是想不到他會這樣說,脫口而出:「將軍就不怕皇上起疑心,奪了季家將印。」

  季玖笑道:「若這麼簡單,何必讓大人跑這一趟?」

  申海聞言緘默,隨即也笑了,道:「摺子在下就不替大人送了,有勞大人,隨我走一趟皇城。皇上在等著您。」

  季玖也無遲疑,立時應下,出發時日定在第二天,沈玨同行。

  皇城的巍峨殿宇如鋪開畫卷,逐漸展露眼前,在入秋後漸次枯萎的風景裡如濃墨一般,季玖站在城外仰頭看著,想起自己熱血少年時,便是在這裡,與今日龍座上的帝王攜手並進,扶他登上帝位,扶他坐著江山,而後到今日,甚至將來,該他退場。心底一股惆悵便溜了出來。

  申海在他身旁,也不出言,等他自己醒過神,三人重新上路。

  沈玨在宮門外候著,季玖與申海前去書房,季玖也在御書房外候著,申海先行進去,大約盞茶功夫,申海出來了,喚季玖入內,自己卻退了。

  太監們請他入內,而後無聲無息的退下,偌大一個御書房,只剩季玖與皇帝。

  皇帝伏在案前,一直不曾抬頭。季玖單膝跪地,也就不再出聲。君臣二人似乎是無聲僵持,又像是默契似地,等著對方先出招。

  許久,皇帝擲了硃砂筆,龍顏陰冷的出了聲:「你來就是跪給我看嗎?」

  此次房中無他人,季玖道:「皇上要如何?」

  「季玖!」皇帝揮袖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視著那烏黑髮頂,「擅自募兵擴軍,你這將軍是當膩了?!」

  「回陛下,」季玖淡淡道:「臣不敢。」

  「不敢?」皇帝挽起唇,不無譏諷的笑了:「這天下,有你季玖不敢的事?朕倒是頭一回聽聞。」

  「皇上。」季玖取出那份遲遲未遞的奏章,「臣擴軍奏章早已擬好,只是天公不作美,下了半個月的雨水,所以推遲上奏了。」

  「如此,便是天不允你傳遞奏章了。」皇帝捻起那份奏章,拋到一旁龍案上,緩聲道:「可見是老天不允你擴軍。」

  季玖仍是淡淡的,道:「兵已經擴了,該是老天不允皇上即時收到奏章才是。」

  一句話,賭的皇帝氣哽,面色發青,只是跪著的那人始終低著頭,看也不看他,便彷彿一切不曾察覺,裝也裝的有模有樣。你看,你對空氣發你的脾氣,與我何干!這一套季玖用了十幾年,皇帝想,怎麼到今天還在用?真沒長進。自己平復了怒氣,讓他起了身。

  起身後季玖仍是低著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屏氣寧息的站著,像是有無限畏懼與遵從,頭垂的老低,只留一個髮額給皇帝看,看的皇帝又動了氣,裝出來的溫馴誰要看!忍不住伸手捏了他的下顎,逼迫著將軍抬起臉來,目光直視,聲音還是陰狠狠的:「你可是有長進了!」

  季玖平視著皇帝,聲音還是那樣討人厭的不溫不火,「臣下惶恐。」

  皇帝心裡啐了一聲,忍不住道:「事情過去三年,你就忘不掉?」

  季玖微微撇頭,甩了下顎上箝制的手,眼皮都不挑一下,「何事?」

  皇帝悶了悶,好一會才低聲道:「你當我不想留著他們?」而後就不再說話。

  季玖終是轉過臉來,也沉默了。三年前的那場火,燒了後宮正殿,也燒了殿中謀商的十幾位王公貴胄,其中有眼前帝王的兄長,有他的叔伯……也有那貴為太后的女人。甚至,還有目視著火光,終於陷入沉寂的季玖。那時候,他還是天真著,總以為即便帝王之家,人倫綱常也是必要的,卻從不信,自己幼時為伴一心一意輔佐的人,會有這麼狠辣的時候。許也是從那時開始,他便認識到,終有一天,他們會站到對立的位置上去。不是帝王滅臣子,就是臣子謀逆無道!

  季玖垂下眼,「都過去了,微臣不記得。」

  皇帝轉過身,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一聲喟嘆,若有若無:「小玖,你終是要離開我。」

  將軍一言不發,只在最後,回了一句:「皇上終有一天不再需要我。」

  帝王猛地旋過身,聲音鑿鑿:「不會!」

  季玖又沉默。兩人之間只有氣流微動,浮塵漂移。許久,季玖道:「我才不信。」

  皇帝瞪起眼:「朕是天下君主,你敢不信?!」

  季玖望他片刻,又移開視線,「在這裡跟我拌嘴的君王,我才不信。」

  皇帝無言。季玖說完也無言。

  好一會,皇帝負氣回到龍椅前坐下,提了硃砂筆,又拋擲到一旁,又拿起奏章,打開又拋了,連續幾次後,指著案上琉璃盞裡的點心道:「你喜歡的碧雲紗糕,去吃。」

  季玖就遵命坐到一邊,端著點心吃。吃了兩塊,放下糕點喝了口茶,端正坐著。

  皇帝這時已靜下來,翻開他的奏章,看了片刻道:「募兵練兵之事不用你操心,老將軍管著就是,季玖……」

  季玖起身,掀袍跪下,道:「臣在。」

  「朕另予你兩千精兵,如何?」

  季玖愣了愣:「何用?」

  「據說匈奴王廷在茫茫沙漠之後,那裡的路還沒有人找到過,朕想讓你親自帶兵去一趟,將地圖繪出來。」皇帝挑起眼,目光冷厲而威嚴:「你要平定北疆,豈能不知路?」

  季玖跪在那處,好一會才出聲,聲音裡有一股微妙激動,「臣遵旨。只是兩千兵馬太過,糧草供應都是問題,五百精兵即可。」

  皇上愣了一下,「五百?去送死嗎?」

  「無事,臣與部下扮作行商就是。」季玖混不在意。

  「當真五百?」皇帝仍是遲疑。

  「當真。」季玖說。其實心裡還是覺得多的。

  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重新起身,皇帝批著奏章,讓他在一邊坐一會,還有事要說。季玖不知何事,又坐回去,吃著點心喝著茶,吃飽喝足,胃滿了腦子就覺得恍然了,一路奔波趕回,本來就頗為勞頓,現在大事已了,心頭鬆了口氣,兼之胃口補好,季玖看那皇帝還在頭也不抬,顯然是還要忙上一會,便手撐著額頭休憩,一不小心打了個盹,睡著了。

  待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軟綿榻上,身上蓋著被子,被面明黃,繡游龍翔鳳,一旁木案上燃著寧神熏香,青煙裊裊。季玖惺忪著眼呆看片刻,才恍惚著坐起身,動彈中發覺身邊還有人,扭頭一看,皇帝正批著龍袍坐在一邊,衣衫不整的模樣,手中拿著奏章,倚著床頭,膝上蓋著被子,見他醒了,從奏章後斜過眼,道:「睡好了?」

  季玖望著他,似是發怔。

  皇帝在被子裡踹了他一腳,有了些不耐煩,「醒沒醒?」

  季玖「嗯」了一聲,夢遊般的聲音:「醒了。」

  「餓了?」

  「嗯。」剛應完,季玖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心中不妙,連忙起身,跪在床邊道:「臣無禮,請皇上責罰。」

  皇帝也不理他,讓他跪著,命太監們搬了小桌放上龍床。太監們低著頭,將食具在桌上擺好了,躬身退下,無聲無息。這時才出聲道:「起來,朕也未用餐。一起吃。」

  季玖只好起身,站在一邊拿了碗筷。皇帝怒斥一聲,「坐下!」

  季玖坐了,挨著床沿。

  君臣默不吭聲的吃著,突地皇帝道,「聽說你帳中,夜裡可是多了個人。」

  季玖正敬小慎微的吃著飯,猛地聽這麼一句話,剛嚥入口中的粥險些噴了出來。連忙嚥下去,瘋了般咳嗽。

  皇帝見他咳的雙眼通紅,在一旁仍是淡然的很,不徐不疾道:「有人說,看那身形倒是男子,你何時也好此道了?」

  季玖一邊咳一邊搖頭又擺手,顯然是否決。

  皇帝見他咳的艱辛,好心伸手拍著他的背,「看來是真的,嚇成這副模樣。」

  他不說也罷,一說季玖就咳的更厲害了,幾乎要背過氣去。

  皇帝就不說了。

  季玖捂著嗓子,半半天才算是緩過來,順了順氣道:「臣不愛男色。」

  皇帝哼了一聲,「朕知道,否則……」否則什麼,他也沒說。

  季玖撇開臉,裝著一無所覺,速速喝粥,只求速速逃離。這點心思皇帝還是看的透的,哪裡准他逃開,皇帝說:「那日我問你,『報之以瓊玖』下一句是什麼,你說你武將不通文墨,駁了回來,今日我再問你,你準備如何答?」

  放了手中碗箸,季玖正色道:「臣無知。」

  「無知?」皇帝臉上冷了一下,忽而笑了,著人來撤了床上方桌,自己起身放下了帷帳,又解了外袍,「你可曾真無知過?」

  季玖僵了一下,見他面色冷肅,似是當真,連忙道:「皇上!」

  話剛落音,叫人抱住了。

  季玖腦中立時呆滯,下意識的擒住他肩頭,一把推了去,「皇上!」

  皇帝被推了一下,也惱怒起來,瞇了眼沉沉道:「你敢推朕?!」

  季玖伸在半空中的手陡然凝滯,而後緩緩收回,「不敢。」略頓,又道:「臣非皇上後宮裡的孌童。」

  皇帝說:「朕比你清楚。」見季玖神色僵硬,緩了一下,道:「你就留在我身邊又如何?」

  季玖低下頭,淡淡道:「季玖只能當皇上的將軍,沙場才是臣的宿命。留在皇上身邊,季玖就不是季玖。」

  皇帝緘默了,半晌,拉了他的手坐下,在那已磨出老繭的手上摩挲著,又握緊了手,說:「不是季玖,又是誰?」

  又能是誰?

  他是皇宮裡的帝王,人人臣服於他,敬畏於他。可這世上,卻還有誰,是季玖這樣,願意在他面前,露出幾分真誠的人。皇帝問:

  不是季玖,又是誰?

  季玖看著他,竟有些恍惚了,彷彿眼前還是多少年前那個被欺辱的皇子,他的伴讀為了挨了罰,遍體鱗傷的兩個少年偎在一張床上,互相安慰與依靠。

  那時候的床榻不是明黃的,沒有威嚴的龍紋,沒有肅穆的雕鏤,簡簡單單甚至到了破敗的地步,那日,少年的季玖發出誓言:我一定要扶你坐上王位,憑什麼他們坐得,你就坐不得!那日的皇子,紅著眼,神情是隱忍的脆弱,卻也堅毅果決,認真道:若我當了皇帝,一定要你做我的大將軍,給你天下兵馬!

  而後,誓言一一驗證,季玖卻不是那個莽撞季玖,皇帝也不再是那個招人憐惜的少年。

  年少的扶持變了味,所以連那些淡若雲煙的曖昧,也早已變了味。季玖想,若是他沒有登基為帝,或許,或許,或許真的,他們尚有一絲將曖昧延續發展的可能。

  只是現在,皇帝是皇帝,臣子是臣子,雖都顧唸著曾經的情意,卻也不知何時開始,彼此開始了提防。那點絲絲縷縷的曖昧,早就消散無蹤了。

  緊了緊那手,季玖道:「皇上若肯真心相待,豈會沒有真心以對的人?」只是那人絕不是季玖。

  皇帝說:「朕待你不好?」這麼多年,他依著他,護著他,是人都看得出來,皇帝對這曾經伴讀的寵愛。他卻不領情。

  季玖說:「皇上要的並不是季玖。」

  「胡說。朕要什麼豈能不自知?」

  「皇上要的季玖是為您平定天下的季玖,不是伺候枕畔的季玖。」季玖抽出手,道:「皇上以為自己要季玖麼?皇上要的不過是十年前那對少年而已。」

  略頓,季玖又道:「少年終會長大。」

  一席話撥動了心思,皇帝坐直身體,也不再說什麼,將那面前將軍擁住了,抱在懷裡,彷彿擁住了面目全非的過往,擁住了那些曾經有過的年少輕狂,抱住了逐漸遠去的堪稱美好的時光。

  季玖一動不動,神色安寧,只露出兩分疲倦。

  長大成人,也是一種累。只是年少時,卻不知道這些。

  便在此時,風聲乍起,燈燭搖晃起來,季玖一凜,翻身抽出懸在架上的寶劍,擋在了皇帝面前。他速度堪稱極快,卻快不過旁人。

  燭火搖晃的一瞬,皇帝便不知被何物撞倒,摔在了床榻,隨即喉頭被死死扼住了。

  季玖看清時,連忙斷喝一聲:「沈玨放肆!」

  那突兀出現的青年紅著眼,殺氣凜然,卻在聽到這一聲後,鬆開了手。

  皇帝死裡逃生,捂著喉頭又驚又怒,卻不露端倪,冷冷問一句:「你是誰?」

  季玖連忙跪下,「稟陛下,這是臣的侍衛。性情魯莽,心智愚鈍,讓皇上受驚,臣願領罪!」

  皇帝一聽就知他在為他開脫,沉默片刻,冷不丁道:「這便是你夜裡的『帳中人』?」

  季玖呆了一下,還不及辯解,就聽沈玨憤怒的道:「胡說八道,不許污衊我……我家將軍!」

  他那話裡的遲疑,被這俱是老奸巨猾的兩人聽的明明白白,皇帝沉吟片刻,道:「宮中守衛森嚴,你如何進的來?」

  這一回季玖接過話頭,扯了沈玨跪下道:「他是孤兒,無牽無掛到處遊蕩,學了些奇門遁甲邪門歪道……」皇帝打斷他的話,手指著沈玨:「朕讓他說!」

  沈玨瞥了眼一旁爹爹,只好順著他的話說,承認自己學了些「邪門歪道」。

  皇帝整了整衣裳坐起身,看著這兩人,笑道:「有趣的很。季玖,你先下去歇息。」

  季玖臉上白了一下:「皇上!」

  「怎麼?莫非你走了,他還要殺朕不成?」皇帝說,見季玖臉上又僵了一下,也凝住了笑,片刻後道:「既然愛卿不肯從朕,不若讓他跟了朕,如何?」

  季玖猛地站起身:「不行!」

  皇帝聞言眼神陰鬱起來,望著他反問,「不行?」

  沈玨也起了身,扯了扯季玖袍擺,「將軍放心,末將無事。」

  季玖斷然道:「不行!」

  沈玨呆了一下:「無事的,將軍回去吧。」

  皇帝說:「季玖,真以為朕不敢動你?!」

  季玖站了片刻,拔了劍出來,往地上一擲,恨聲道:「臣願替養子受罰!」那地上劍鋒明晃晃的,在三人眼前閃爍著銀白,殺氣四溢。

  沈玨突地笑了,笑的英挺眉眼多了兩分孩子氣,說:「爹。」

  季玖瞪他一眼,硬邦邦的應了聲。

  皇帝的神情高深莫測,道:「朕怎麼不知,愛卿收養了義子?」

  沈玨說:「爹走吧,孩兒無事。」

  季玖不理他。

  沈玨又急忙道:「真無事,」又看了眼皇帝,帶了兩分不屑道:「不過是個帝王而已。」

  皇帝從未聽人這樣評價過自己,一時竟呆在原處,無話可說。

  季玖連忙怒斥:「閉嘴!」

  徹徹底底,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