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品酒

每天這個男人都在她身邊喝酒。

千千萬萬人中,要遇上彼此,需要緣分。可是有時候遇上,不一定會開口說話,也許只是擦肩而過,好一些可能是微笑而過,在這個城市,想搭訕想獵豔的人很多,可是不想搭訕不想獵豔的人更多。

讓一個陌生人開口和你說話是不容易的。

看似簡單,可是人都長大了,再也不是孩童時候的純真,輕易的會微笑接過同齡小孩的東西。經過了二十多年,身邊日夜擁眠的男人女人都會背叛,何況是陌生人。

所以最初甄旺看見旁邊這個喝酒的女人的時候,是沒有上前搭訕的心思的。這個女人打扮入時,喝酒像牛飲,慌慌張張,根本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曲芳自然也不會注意他,曲芳是來喝酒的,她哪怕天天輪迴的泡吧,本性是沒有變,自然不可能像那些來酒吧豔遇的女人一樣,跟身邊的男人調笑。

只是日復一日喝酒,像曲芳這樣的小女人,腦袋不是頂聰明,說話慢吞吞,她持家手腳麻利,做的一手好菜,對美食也有很好的領悟力,只是這些特長放在一個普通家庭主婦身上注定是發不了光的。.

但是換一個環境卻不一樣了,比如在美容院,用慢吞吞的話語和那些豪門太太聊天,其實很舒服,她們不喜歡太能說的女人,不喜歡太靈光的女人,覺得都像狐狸精,像曲芳這樣的,很對她們的胃口。

比如在酒吧喝酒,有些人喝酒是為了好看,或者本身把這個當作一種學習的任務,畢竟在上流社會,會品酒也是一種很優雅的表現。可是曲芳純粹是沒有目的的,開始是為了把自己灌醉,後來在灌醉的同時也會品品到底每天灌醉自己的是什麼,什麼酒容易醉,什麼酒比較甜,什麼酒容易入口,她忽然就像以前在菜市場買菜一樣,細心的挑選每一種菜,回家做一頓好吃又豐盛的大餐給老公,這個過程是享受,雖然對別人來說很繁瑣無聊。

曲芳酒像品嚐這個調料咸不咸,這個菜新鮮不新鮮,她日復一日的喝酒居然發掘了自己的這方面的潛能一樣,對每一種酒都能區分品嚐出來,甚至有時候聽調酒師介紹的時候,還能說上一兩句,要是此刻有什麼品酒大師在這裡看到曲芳說不定會驚為天人。

奇才啊,奇才。

曲芳當然不是什麼奇才,她不可能是高貴的品酒者,如果真要問她,就是喝多了,每天多這麼喝,不喝傻喝成了奇才也不容易的。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曲芳對周圍的人都很熟悉,可是周圍的人對她,每天都像陌生人一樣,從頭開始打招呼。

每天都這樣過去,今天終於有一些不一樣,一個年輕人,請曲芳喝酒。

曲芳看了看他,不知是酒吧的燈光昏暗還是其他原因,總覺得這個年輕人在哪裡見過,當然不可能是曲芳之前注意過她,她來酒吧除了調酒師還沒有和其他人搭訕過。

和調酒師搭訕也是因為一次調酒師弄錯了酒,曲芳看不下去說了一句,才被調酒師驚為天人,以為是隱藏的品酒高手。然後就對曲芳打開了話匣子,否則以曲芳的性子,又遭受離婚這樣的打擊,是絕對不會主動找男人說話的。

有了開始的說話,再後來,就簡單了,曲芳有時候會和這個叫阿旭的調酒師聊兩句,雖然只是兩句,總讓調酒師十分驚訝,覺得這個女人很神秘,對酒很瞭解,似乎對他也很瞭解,可是阿旭可以用膝蓋來發誓,之前絕對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他調酒厲害講究的是手法快,記憶力好,幾乎過目不忘。也成了這個酒吧的風景之一,可是阿旭卻覺得面前這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很瞭解他,而且對酒的造詣比他還深。

只是曲芳不和阿旭說話的時候,阿旭就不認識她,因為是新的一天。這一天一個年輕人叫阿旭調了一杯血腥瑪麗給曲芳。

曲芳沒有拒絕,第一次有人請她喝酒,她倒不是像那種小女生,被眼前的男人給帥到,或者本身就一直在等著別人搭訕,她只是好奇,自己來了無數次,為什麼這個年輕人會這樣,在她看來周圍的人都是玩遊戲裡面的NPC,會動的佈景,沒有想到佈景也會改變。

是的,雖然對曲芳來說每天都一樣,可是對別人來說不一樣,對酒保阿旭來說不一樣,對這個請曲芳酒的年輕人來說也不一樣。

他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喝酒十分優雅的女人,身上有淡淡的憂傷,她穿著打扮十分好看舒服,這樣的女人在酒吧裡存在是一個很奇怪的感覺,可是卻沒有讓你覺得彆扭,反而覺得她本應該在那裡,那個位置只有她坐著才美麗。

破天荒的,甄旺居然像一個普通來酒吧獵豔的男人一樣,請曲芳喝酒,實在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都說驕傲的男人在某些方面其實很笨拙,比如情話,比如床上技巧,因為他長相英俊出身豪門,他不需要學會情話討好女人,更不需要學習床上技巧滿足女人,他們天生等著女人來討好他。

所以甄旺這是第一次,做出了這樣的動作,其實他叫了那杯酒開始就有些隱隱的後悔,自己難道是今天晚上在酒宴上被那些新手下拍馬拍暈了嗎,這麼會作出這樣傻的動作,他記得他上大學那會,都沒有幹過這種事,雖然同學經常在他面前這樣,並且很快得手抱的美人歸。

酒吧是一個適合獵豔的地方,酒水清香,女人芬芳,燈光迷離,讓你不由自主的燥熱,想被擁入懷,或者擁著別人,耳鬢廝磨。

不過這顯然不是甄旺會來酒吧的原因,他跟這裡的調酒師阿旭是朋友,偶爾來坐坐,比較放鬆,作為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年輕也不是逃避的理由,早在商場上煉就的冷酷無情。這種大家族的孩子,如果不能足夠強,別說外面的對手,就是家族內部的人都要站出來虐死你。

他向來都是一張撲克臉,對送上門來的美女皆是不假辭色,誰知道那是對手還是家族內部渴望爭權的長輩親戚送來的。

唯一談過一次戀愛,在大學的時候,可笑最後發現居然是自己大伯父安排的。那懵懂少年的初戀都能利用起來,還有什麼不能。

甄旺很少笑,在無數次解決了競爭對手和家族內那些好長輩的手段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實力上對付不了這個年輕人,開始改用語言攻勢。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關於他傳聞成了心狠手辣。

其實他只是一個剛剛25歲的年輕人,很多這麼大的少年,其實剛剛走出校門不久。可是他的一張臉像打了肉毒桿菌一樣,帥氣,卻沒有表情,似乎這樣能讓他看起來更威嚴,更成熟。

曲芳接過酒,喝了一口,轉過頭對內心有點懊惱的甄旺問道:「怎麼稱呼你?」

經常在酒吧的人都知道,大家玩都有一個規矩,不問對方的隱私,姓名在這裡也是隱私,大家好聚好散,相擁相吻甚至上床,卻不一定要知道對方的名字,這樣下次見面也不尷尬。

「甄旺。」他顯然不是這方面的高手,居然很真實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真旺?」曲芳聽到這個名字笑了,這個名字真好,父母取名的時候,希望這個孩子過的好吧。

接下來兩人居然只喝酒,沒有再聊天。

調酒師阿旭看傻了,自己這哥們透露了自己的名字,外加喝了一晚上的酒,居然還不知道對方名字。

曲芳沒有在意,這只是她每天喝酒的一點點不同。

第二日曲芳去喝酒,甄旺繼續給她送了一杯血腥瑪麗,曲芳大方的回贈了一杯伏特加。因為昨天喝酒的觀察,這個叫真旺的少年很能喝。

「這個比較適合你。」曲芳說完就自顧自的喝酒,照例沒有再和他多聊。

伏特加的特點需要慢慢享用,在品味的過程會有不同的感覺,每份酒大約需要5到10分鐘才能完全的品嚐出他的芳香,還有獨特的質感和口味,最神奇的地方是品味伏特加的時候讓你有萬千感覺,可是喝完之後,卻不會在你口中逗留半分。

高品質的伏特加非常純淨一旦喝完,你再喝另外一種酒之前甚至不需要漱口,絲毫不留念你的味蕾,或者說你想留念也留不住。

曲芳說這個很適合他。少年忽然微微一笑,他很少笑,在昏暗的酒吧裡,拿著一杯伏特加,展顏一笑,有點生硬,還挺奇怪的。

就這樣,曲芳每天都和這個少年喝酒,有時候一句話不說,有時候會聊幾句。

對曲芳來說她在酒吧除了調酒師阿旭又多認識了一個人,一個相同的顧客。

而對甄旺來說,他遇上了一個神秘的女人,美麗大方溫暖,陪他一起喝酒,他很放鬆。

曲芳以為自己會一直酗酒,說不定哪天喝酒過度死去,就不用再這可笑的一天迴圈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她現在覺得在SPA館和酒吧穿梭也是一種挺好玩的生活,她不用害怕,婆婆會責駡她,老公會不高興,她舒展著身體享受著服務員纖巧的手在她身上臉上輕輕揉按,偶爾和旁邊的太太聊上幾句。然後再去酒吧,不用小心翼翼的,不用看手機,老公什麼時候下班什麼時候回來,她會和旁邊那個少年聊上幾句。

可是還是會有一些意外。今天在做身體SPA的地方,曲芳像平日一樣和李太太聊她喜歡的眼鏡,不知道是不是曲芳的感覺讓李太太十分有熟悉,太有安全感了,明明前一秒在聊今年最新款古馳的眼鏡有多漂亮,下一秒李太太忽然就哭起來,幾乎是毫無預兆的嚎啕大哭。

她一邊哭一邊和曲芳說:「我老公要和我離婚,我們結婚三十年了,他忽然要和我離婚,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因為那個賤人,我都裝作不知道了,可是他還不放過我,居然要把我提出家門,我不會讓他如意的,他居然把我買的古馳眼鏡送給那個賤人,我就算死也不要讓那個賤人和他快活……」

曲芳那隱藏很好的傷痕忽然就這樣被掀開了。她都快忘記了,這一天老公要找自己離婚,因為一個女人。

她早早的來到了酒吧,她想喝酒,幾乎是在門口等著酒吧開門,阿旭看到曲芳很訝異,這個女人好悲傷,第一次過來嗎,為什麼會蹲在門口。

曲芳進了酒吧,就開始喝酒,其實她已經喝了好多酒,今天她挑的都是最烈的,她想醉,可是也不容易,她不停的給自己灌酒。

她喝了很久,那個少年來了,曲芳一看到他,忘記了他並不認識自己,舉起酒杯說道:「真旺,你來了!」然後身子一歪,眼看要倒下,甄旺莫名其妙的把她接了過來,心裡在想:這女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