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父母心,行醫幾十年,張大夫深諳曾經學徒時,師傅的教誨。
於是,沉吟了半晌,對著追問不休的周氏道:「她怕是自驪山跌下來的時候,割破了皮肉,讓那驪山上的狗尾草粉給沾到了,所以才會中毒,覺得渾身無力,不能自理——待老夫開張方子,夫人吩咐人照料好了,不出五日,小姐必能恢復如常!」
周氏聽了這話,著實一愣!
等張大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重複吩咐了一遍,她才回過神來。而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麼說,就是今天老爺談妥了那邊的事情……他們暫時也還沒有理由趕凌婉歌走了?
「夫人!」這邊周氏還在消化這則消息,就聽得一旁一個婆子的喚聲。
周氏抬頭看了那婆子一眼,看她閃爍的眼神,便知道她是有話要說。再看了一眼身邊的張大夫,那神色便已經變得淡淡的,少了之前的熱絡,繼而便吩咐丫鬟送了客。當然少不了一些封口的銀子,她方才那般刻意的作為也只是做給張大夫看的而已,卻還知道,家事不可外揚。
對於她前後不一的態度,張大夫也未曾說什麼,只淡然的告辭走掉了。銀子,卻是不聲不響的收下了。
「夫人,那日送表小姐過來的袁嫂子過來了!」張大夫一走,那婆子就忙挨到周氏身邊壓低聲音道。
「袁嫂子?」周氏聽得納悶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就是那日送表小姐回來的那個村姑——她來做什麼?莫不是上門來討謝禮的!」說到這裡轉眸望了一眼身後凌婉歌的房門,眼底的厭惡越發的彰顯:「自己一身的病沒有好不說,白使了咱們那麼多銀子,這下又來個討債鬼!這還有完沒完了……」
這時周氏話未完,身邊的婆子就趕忙碰了她一下。周氏連忙住嘴,憤憤不平的看了身邊的婆子一眼,卻不是對她不滿的樣子。
「夫人,您可記得,老爺臨出門前吩咐的。要好好照看表小姐,不論上一輩表舅丈對咱們老爺的恩惠。這要讓村裡人知道咱們家裡來了個京裡的小姐,還不是給咱們蔣家長臉的事情!京裡的小姐呀,那平時可是這些人只敢想像,做夢都望不著的呀!」一旁的婆子跟著勸慰道。
「呸,什麼千金大小姐,還不是落難到了咱們這裡。」周氏不以為然的嘀咕,可是婆子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不少。
周氏本出身青樓,以前就是嫉妒這些養尊處優的所謂大家閨秀!知道這種人恐怕也從來看不起他們,而今有個這樣的小姐寄宿在她下面,心裡終究是痛快佔了上風的。
「夫人,當心隔牆有耳!」一旁的婆子聽了,趕忙驚了一下制止她的話!
周氏擺擺手道:「行了,本夫人還不算糊塗,知道老爺想憑著她的身份,施壓給村長,買下西村那塊地……好了,就給個幾兩銀子打發那村姑走了吧!」
老爺也說過,終究還是會送凌婉歌走的,只是,她這不是著急嗎。想著先大聲響的請大夫,弄了名目出來,到時候也好趕人走嗎!誰知道,她竟然只是中毒。
「夫人,方才奴婢未曾說清楚,那嫂子不似來討賞的,倒像是來送禮的!」
「送禮?」周氏聽得疑惑萬分。
「是啊,而且……」婆子如今想起那禮都覺得蹊蹺,但是想想,又覺得是她想太多了。於是對周氏道:「夫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那袁嫂子,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親自於您說!」
到了客堂,本來還不以為意的周氏,當即因為前堂玄關外擺放的禮盒愣住。
「蔣夫人!」聽見這聲喚聲,周氏才回神。
一回神,便抬眸看向面前的婦人。
只見眼前的婦人年齡比自己應該長上幾歲,雖然頭上裹著藍色的布巾,衣著簡樸,但整個人的氣質給人感覺,卻不似田野里長大的村姑。
之所以周氏還記得袁嫂子是誰,可不就是因為她這通神不錯的氣質。聽說,這袁嫂子早年是在京裡給富貴人家當丫鬟的,因為伺候的好,被主子指給了府裡的管事,後來丈夫死了,這才帶著兒子回了鄉下。而她那個兒子……
「袁嫂子是吧,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不是走錯了門?」周氏直接指著玄關處,裹著紅布,結著採花的禮盒挑眉問道。
被稱作袁嫂子的婦人見周氏如此,便也開門見山道:「小婦是為我那兒子,來向府上的凌小姐提親的!怎麼會走錯!」
「你說什麼?」周氏一聽,當即驚起,滿目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袁嫂子。
——
凌婉歌自那張大夫走了之後,便安靜不下來。
心底有對未知過往的疑惑,也有對未來生活的擔憂。
不過眼下問題卻是,那張大夫究竟會如何說她的病情?
她看得出,她那表舅和表舅母都應該不是大方的人——這幾天她雖然身子不利索,卻還耳聰目明。丫鬟們以為她病的神志不清了,經常躲在她的窗外曬太陽,順便互相倒倒苦水。說的便是她這表舅表舅母如何的刻薄小氣,還談到這回救她,卻是大方的讓人驚奇了。
這讓心底本存了幾分感激的她,也有些疑慮起來。
若說是因為親情,打死她,她也是不相信的。只因為那表舅母自從見到的第一面,就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叩!叩!叩!
這時,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打斷了凌婉歌的思緒。
「誰在外面?」凌婉歌輕聲問道。
然後,只聽門吱呀一聲開了,跟著探進一個腦袋。
那腦袋上梳著兩個包子頭,簡單的髮髻上,只纏了根淺碧的綢帶,是府上丫鬟慣梳的髮髻。
「是巧月嗎?」隔著屏風,凌婉歌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表小姐!」那叫巧月的丫鬟怯怯的喚了一聲,而後又縮回半個腦袋,像是謹慎的看了門外一陣,確定沒有人看見她,這才匆忙的進屋,轉而反扣上了門板。
對於巧月這可謂鬼鬼祟祟的舉動,凌婉歌頓感詫異。
巧月是表舅父派過來伺候她的丫鬟,平時總是唯唯諾諾很膽小。可她本是伺候她的丫鬟,進她的房間也是理所當然,她此舉難免不讓她懷疑。
而疑惑間,巧月已經繞過屏風到了她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