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莫問出處

凌婉歌聽少年娓娓敘述著往事,而後便有一些人事與景物快速的在腦海閃過,互相交替。她欲要看清,抓住的更多,便覺得頭跟著一陣陣的痛起來。

彷彿在她的潛意識裡蟄伏著無數蠢蠢欲動的野獸,嘶吼著想要撕裂她腦海裡的一扇門蜂擁而出一般。

「姊姊,你可有想起什麼來?」少年試探性的問。

凌婉歌也是猛然驚醒,才發覺自己已經汗濕夾背,稍微整理了下思緒,凌婉歌開口:「我這張臉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封信!」

少年聽了詫異的看了凌婉歌一眼:「姊姊,妳當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當日妳一路追我,自然不好以真面目視人,妳這張面皮便是我以前為妳做的。而至於那封信,說來還有段故事——妳追我的途中恰巧救了那個遭遇盜匪的凌家小姐,可惜妳到的太遲,凌家小姐已經奄奄一息。於是妳便受她所托,去往她的親戚家,希望那位親戚能夠派人去京裡,幫忙安葬她父母族人的骨灰於故土。結果妳卻因失憶,又因為蔣家人以前未曾見過真正的凌婉歌,妳才會被人擺弄!說到底,這都是我害妳的,如果不是我,姊姊也不至於被迫嫁給一個低賤的傻農夫!」

少年說完,柴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那麼我們原來又姓甚名誰?」許久,凌婉歌開口問道。似是聽不懂少年的自責,又或許是並不關心這個問題般。

少年聽得凌婉歌這話卻沒有立即回答:「姊姊,雖然妳失憶,但是自身的岐黃醫術還有武功都未曾忘記,依妳的能力是可以治好那個傻瓜的。姊姊妳自然也看出那個傻瓜原來的身份怕是不簡單。可是已經對他有了羈絆,想留在這裡?」

凌婉歌聽得少年的問話,秀眉微微一皺,腦海裡立即就浮現出袁熙那張清雋俊美的臉龐繼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知道原來的身份,勢必會有些事情不能自主。而若我不再是那個我已經忘記的自己,便可以自由的海闊天空?」

「可以這麼說吧!原本我已經走了,卻終究還是擔心姊姊,於是回去山上看了看。如果姊姊妳今日過得好,我便也罷。不然的話,或許我會後悔自責一輩子!其實姊姊,我倒不想妳想起過去!連我很多時候,也想忘記過去,那樣如果妳告訴我你這些天過的不開心,我也不會有感覺,因為之於忘記一切的我,妳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少年應道,後面的幾句話帶著幾分悵然,這話甚至還有幾分自私。

可是凌婉歌聽著卻對這少年生不起氣來,反而隱隱的有些心疼。她直覺的就想否認少年的話,如果真的一句忘記,就能至親陌路,那麼她為什麼聽著少年的話會覺得難過?只因為那些來自血緣深出的羈絆,並不是沒有了記憶就能夠一併抹殺的。

「……」凌婉歌唇瓣動了動,本欲說什麼,最後也只化作一抹淺笑:「也是,忘記了未嘗不好,人生虛浮,得逍遙時且逍遙!」

於是凌婉歌也未問少年的名字,看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少年便離開了。走時卻突然湊近凌婉歌身邊,壓低聲音道:「姊姊,其實那個傻瓜他……」

——

然後凌婉歌幾乎是糾葛了半夜少年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至天方露白,莫老頭隨著族長過來提她,她總算找回幾分冷靜。

與族長還有莫老頭一併來的還有當日送袁熙回家的阿才,後來經過阿才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說了大戶人家害人的法子並非那般。

莫老頭甚至拿了自己做筏子,讓大夥兒當眾紮了貼了自己生辰八字的草人詛咒自己。莫老頭神醫的身份在這兒,自是不用說。

那阿才的老娘雖然不怎麼樣,不過因為自身有出息,在鎮上混了個一席之地,所以村裡人有很多人還是挺信服他的話的。

大夥兒看有阿才的保證,又有莫老頭的以身示範。便也信了七八分,還有幾個胡攪蠻纏的,被族長數落了幾句,也都不敢吭聲了。

凌婉歌便被領回了袁家,後來她聽說,在她回到袁家的茅屋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那林欣月就精神抖擻能下地了,那都是後話。

這天沒有多久,凌婉歌被放出來的消息便傳開了。一早鄉親們看是莫老頭親自送的凌婉歌回袁家,便更少了懷疑。

莫老頭與凌婉歌走在一起,心裡一直是忐忑的。

昨夜他幾乎一夜未闔眼,就怕凌婉歌突然想起之前他的種種作為,一氣之下就半夜走人了。這會兒也不敢催促她,只當是大神般對待著。

而凌婉歌可並不在意莫老頭說什麼,一進園子就看見園子裡的場景。

只見茅屋的門邊上堆了一籃子採集好的蔬菜,而原本的泥土地已經被翻新,籬笆牆也被扎的整整齊齊的,未見昨夜半分打鬥的痕跡。外人一眼看過,只以為是袁熙病的不輕,袁母心焦難免,連夜收了蔬菜想拿去市集換藥錢而已。

凌婉歌感嘆了一下袁熙這群手下的迅捷手段,然後逕自走近袁熙的房門口。

屋裡的袁母真是守了袁熙一夜未曾闔眼,所以一聽見園子裡有動靜,就猜是凌婉歌回來了。所以趕忙就迎了出來,望著凌婉歌的眼底滿含期待。

「我去看看他!」凌婉歌未多說什麼,只是寬慰的看了一眼袁母,便走進了房間。

「喵嗚!」凌婉歌一進屋,便迎上這聲黏膩的叫喚。微一抬眼,就見那肥胖的貓咪正窩在袁熙的床腳衝著她甩尾巴。

凌婉歌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才看向臉色蒼白的袁熙,這個時候的男人少了醒著時候的傻氣,反而多了幾分沉靜,即使病成這樣,也難掩他那種與生俱來的矜貴風華。

凌婉歌不禁想,如果他是個正常人,為他趨之若鶩的女子恐怕是數不勝數吧……他記得的那個阿羅,其實只是情智受損記憶的停駐罷了。

在心裡嘆了口氣,凌婉歌繼而彎了腰,搭上袁熙的脈搏。少許,覺得他的脈象還算平穩,終究是放了分心。

就在這時,餘光處感覺到昏迷的人長長的羽睫顫動了一下。

凌婉歌下意識的抬眼看向袁熙的臉,便對上他那幽幽睜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