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站在離林阿明最近距離的小李氏都怔愣住,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看見凌婉歌出手,林阿明就栽倒了。
當看見自己男人落到地上的血牙,小李氏這才反應過來。繼而一手撒開臉色慘白的林欣月,就瘋了一樣的衝到林阿明身邊:
「啊,當家的,你怎麼樣?」
而那林阿明卻好像傻了一樣,一時間看看自己手裡的血,滿眼發怔。
小李氏一見此,以為自己男人被打傻了,當即不依了,轉而撲向一旁的凌婉歌嘶喊道:
「你這個毒婦,我跟你拼了!」
凌婉歌看也不看那小李氏一眼,隻身形一閃,那拼盡全力衝過來的小李氏便是一個剎不住,一頭栽進了她身後的糞堆裡。
「噗——」且先不管孰是孰非,當即就有人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出來了。
「哎呦喂,這是怎麼回事,趕緊把人拉出來啊!」有剛剛路過不明情況的,當即好心的喊道。
「活該唄,平時這一家子就喜歡欺負三兒家的老小,這回算是報應了!」有村民不以為然的道。
從語氣聽得出,是很不待見這林大伯家的人。而她口裡的三兒,指的則是林穎嫣的爹了。林穎嫣的爹雖然是老胡氏的第六個孩子,在兒子裡卻是排行老三。所以,外面有些人便會這麼叫他。
而村裡村外,對於這一家子的事情,也都是知道的。更有剛才在旁邊,將林阿明囂張的指使林穎嫣的來去看的一清二楚的。
本來都是看著,覺著穎嫣這孩子又要倒霉了,但終究是人家親戚間的事情,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而袁家的人也從來是被欺負慣了的,畢竟一直聽說袁家依傍著老林家,所以被說幾句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誰叫吃人家嘴短嗎!
卻沒有想到,這個袁西瓜家新嫁過來的媳婦兒卻是個厲害的角色!
好不容易,小李氏自己從糞堆裡爬了出來。卻是已經被熏的分不清東南西北,而後是懵掉了般魂不守舍的張腿坐在糞堆邊上。
那邊林阿明反應過來疼痛,當即齜牙咧嘴,捂著臉在地上打起了滾,都顧不上自個兒媳婦。看樣子,凌婉歌剛剛那一巴掌確實不輕!
「我的兒啊——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幹的?」這時胡氏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下子撲到滿嘴血的林阿明身邊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來:「誰把你打成這樣了?」
而後眼神在人群裡掃去,一眼就看見滿頭皆是從糞堆裡帶出來的穢物,臉被草灰糊的看不清的兒媳婦,又是一陣哭天搶地:
「我的兒啊,這,這是哪個作死的幹的啊?」再看一旁蹲在地上嗚嗚哭泣的林欣月,便覺眼前一花,差點氣暈過去。
這胡氏本來明明是聽說村口有熱鬧可看,本著三姑六婆的八卦精神,想來找點田頭跟其他村婦的談資,可是她這是看見了什麼?
「這是被傻瓜家的媳婦兒打的——」這時,人群裡突然有人插話。
凌婉歌聽著這聲音循聲望去,卻見那個多嘴的人頭只探起一下,便快速的隱沒在人群裡。
「什麼?」胡氏聽得這話,老淚未乾的臉上一陣錯愕。
繼而朝凌婉歌的方向看去,這一眼就像刀子似地的剮在凌婉歌臉上。不過就在凌婉歌冷漠以對的時候,胡氏便主動移開了眸光,朝著她身邊的林穎嫣撲了過去——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小賤蹄子——」林穎嫣還因為之前凌婉歌果決的出手而怔愣,這會兒不防嬸母朝自己撲過來,便一時間愣在那裡忘記了反應。
還好凌婉歌眼明手快,只輕輕一抬手,便拎著胡氏脖頸處的衣襟將她丟回她那兒子身邊,當即砸的她那兒子一陣嗷嗷直叫,掙紮著推開了他老娘蹣跚的身子。
村民們之前是沒有注意凌婉歌是怎麼出手打了林阿明,也以為小李氏完全是自己栽進糞坑裡去的。但這會兒眼見著凌婉歌將一個活生生的婆子輕而易舉的扔了出去,當即個個驚的目瞪口呆。
也是自此以後,很多想揩油討便宜的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再招惹袁家的人,只因為傳言袁西瓜娶了一個力大無窮的牛婆子!
胡氏經這一摔,卻似乎沒有清醒,踉蹌的爬起半邊身子,便癱坐在了地上,不依不饒的哭鬧了起來:
「哎呦喂,你們打死我這老婆子算了!」轉而抬手指向林穎嫣道:「一定是你這小蹄子教唆的是不是?我們老林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小孽障?整日裡好吃懶做不說,現在居然學會勾搭外面人來欺負自家人了。你是嫉恨上次你奶奶為了我家欣月的事情打了你吧,你今兒個就連同這幾個外人將你親哥親嫂打成這個樣子!連我這把老骨頭都不放過……哎呦喂,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本來村裡誰家有個什麼爭執的,總會有些旁觀者幫著勸說的。胡氏也指望著誰這時能過來扶她一把,能站在她這邊的,她也好順坡下,進行她下一步的打算——
之所以她一來就把目標鎖定林穎嫣,是知道昨兒個袁家值錢的東西基本都被他們拿了。而今把事情賴在林穎嫣身上,她就可以狠狠的敲上老三一筆。這還不算,尤其看見狼狽不堪的兒女,便覺得不讓老三給她簽個幾年的工錢讓渡書,是怎麼也不能嚥下這口氣的!
至於凌婉歌,她自然也不會放過,沒東西賠償也成,就把他們袁家那三間土方也要過來,讓他們露宿街頭!嘗嘗忘恩負義的下場!
胡氏算盤是打的響亮,可是但這會兒,根本就沒有人敢管這事兒。村民們知道了凌婉歌的厲害,便都生怕惹禍上身,就是議論也是退的遠遠的壓低了聲音。
「這是怎麼了?」不多時,又有幾個漢子撥開人群過來了。
來人凌婉歌是不認識,但一看這幾個中年男人的臉色,便知道該是胡氏一家的了。
而來的人也確實是胡氏家的親戚,鬢角有些白髮的便是林大伯了,中年高壯黝黑的是二伯,面目端正最年輕的就是四叔了。
林家的幾個兄弟,除了林穎嫣她爹稍矮些,個個都生的人高馬壯的。一般遇上什麼事兒,只要幾個兄弟這麼往人前一站,便就能嚇退對方。
這村落也就這麼點大,一里路不到。本來在地裡做活的林大伯一聽說自個人兒子被人打了,這不趕緊喊了老二老三一起抄了傢伙趕了過來。
一旁的村民看了,都不禁為還鎮定站著的林穎嫣和袁錦熙抹了一把冷汗。凌婉歌卻是淡看了這幾個人一眼,未做聲。
胡氏一見來了依仗,當即扶著腰掙紮著站了起來指著林穎嫣對自己男人道:「還不是這個孽障,叫人把咱們阿明給打了!我這還沒有說她幾句,就又叫人將我給打了——哎呦喂,我的腰誒……」說著,便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往外擤。
林大伯一聽這話,那還得了,根本不聽旁人解釋分辨,就指著林穎嫣道:「走,跟我去你家去,老子今兒個就要問問你爹,是不是他教你如此忤逆不孝的?」
林穎嫣一聽這話,當即臉色就白了:「大伯,事情不是這樣的!」
林大伯說完便抗著鋤頭半拖半拽的提了胡氏往林穎嫣家的方向走,也顧不得胡氏在那疼的嗷嗷直叫。
二伯則是背起林阿明,尾隨的二嬸子雖然不樂意,不過也只得扶著惡臭不堪的小李氏,攙著哭哭啼啼的林欣月往林穎嫣家去。
皆是一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篤定樣!
看熱鬧的人有一小半跟著往林穎嫣家的方向湊去,其餘趕集的一看時間不早了也都趕緊散了。
唯獨林穎嫣還臉色慘白的站在原地,未有動作。
這時,一雙溫柔的手握住她冰涼不堪的小手。林穎嫣下意識的抬起頭來,便對上凌婉歌寬慰的眼神:
「不會有事的,放心好了!」
「嗯,我和娘子會保護嫣兒的,嫣兒放心好了!」袁錦熙也跟著信誓旦旦的保證,心裡則是還在驚嘆他家娘子的厲害。不過心底其實也有一點小小的失落,剛才看熱鬧的人裡,有很多人爭對娘子……要是他夠厲害的話,娘子就不會被欺負了!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也厲害起來呢?
林穎嫣抬頭看了看凌婉歌,對上她清亮如溪的眸子,那剎那彷彿她眼底的溫柔匯成一股暖流借由這一眼流進她的心底。林穎嫣唇瓣動了動,最終點了點頭,拾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起,便覺得原本站久了的四肢有些僵硬。但想起家人……林穎嫣忍著腿部的不適,一步步的加快,最後慢慢的奔跑起來——
「這小蹄子,跑那麼快幹什麼?」眼見著林穎嫣超過自己這群人率先往自家跑去,胡氏當即就不幹了。下意識想到的就是,這丫頭是不是想先回去通風報信,好讓她爹娘將值錢的東西藏起來,然後跟他們哭窮再賴賬不負責任?
一想到這裡,胡氏便急了起來,也不要自家男人扶了,當即一瘸一拐的也追著林穎嫣跑了起來:
「嘿,你這個小蹄子,賠錢貨,越喊你還越跑,看我待會兒不讓你奶奶打斷你的狗腿——」
「大嫂子這是要打斷誰的狗腿呢?還是自己的狗腿瘸了就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啊?」林穎嫣剛剛跑到自家門口,就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一聽這聲音,頓時一呆。
一抬頭,便見自己娘親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正虎著臉對著胡氏。
「娘——」林穎嫣回過神來,一下子就撲進了李氏的懷裡。
李氏當即也是眼眶一熱,但看門口湧過來的人,便壓下了情緒,安撫的輕拍女兒哭的顫動不已的肩膀。
林穎嫣來不及緩口氣,也顧不上虎視眈眈的親戚,就趕忙從李氏的懷裡抬起頭來焦急的問:「娘,爹和弟弟他們呢?」
才問出口,便見父親林天福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她的慈愛眼神是只有他們家的人才明白的喜悅。
「你弟弟受了驚嚇,在裡屋睡著呢,我們都沒事!」母親李氏的聲音在耳邊溫柔的響起。林穎嫣一聽這話,頓時鬆了口氣,感覺渾身繃緊的神經也在這刻全部鬆懈開來,要不是李氏扶著她,恐怕她此時已經栽倒在地上。
「大哥二哥,不知你們這個時候一起過來,所為何事?」林天福走到門口,面對眾人問道。
凌婉歌帶著袁錦熙此時也走到了門口,眼見看起來瘦弱的林天福凜然的將妻兒護到了身後,也是在心底大大鬆了一口氣!
幸好,這家人沒事——
「三兒,你自個兒看看——」林大伯之前聽見弟媳李氏的話就想發作來著,這會兒弟弟這副硬氣的態度卻彷彿更讓他生氣,於是叫兩個兄弟將兒子媳婦抬到林天福面前。
林天福看見那狼狽不堪的侄子和侄媳婦,著實一愣,尤其是小李氏此時身上還發出一陣陣的惡臭:「大哥,不管有什麼事,您是不是應該先讓他倆回去收拾一下!」
「放你娘的狗屁,還用你來教我怎麼做?我這是要讓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兒幹的好事!」
林大伯聽得林天福的話,臉上快速的閃過一抹尷尬,隨即又被他憤怒的吼聲掩蓋下去。明眼人此時應該可以看得出,林大伯這是惱羞成怒了。甚至已經忘記,自個兒和林天福是一個娘生的了!
「這關我家嫣兒什麼事?」林天福皺起眉頭,臉色不太好看起來。
「你還好意思問我,就是你家嫣兒叫人把自己的親堂哥親嫂子打成這樣的!」林大伯怒吼道,彷彿那火氣再大一點,就能掀了林穎嫣家的屋頂。「三兒,我告訴你,今個兒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拉這忤逆的丫頭去祠堂。這要是阿明身子骨弱點,還不被打死了?要是阿明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兩個小崽子一起給我家阿明償命!」
「嗚嗚嗚,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差點也給打死!這村裡以前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呢,居然有小輩敢打長輩的,這還有沒有天理了?真真是反了天了這是!沒得帶壞了咱們村的風氣……」這邊胡氏跟著往兒子身邊一攤,又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嘶喊起來。
「我們家嫣兒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欺負別人的!」這時護著林穎嫣的李氏氣勢毫不輸人的應和上這話。「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打手還在那邊呢?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你是瞎了狗眼嗎?不信你問大夥兒!」胡氏一聽李氏這話,便彷彿找到之前對方罵自己狗腿的報復由頭,便急著罵了回去,一手指向一邊的凌婉歌和袁錦熙。
「大嫂子,妹妹敬你長幾歲,才好好跟你們說道理。你這一進門先不論別的,就左一句狗腿,又一句狗眼,這是罵誰呢?罵我們嫣兒還是嫣兒他爹,或是大伯還有公公?」李氏也不客氣的反問,一句話就堵的胡氏嗆了一口口水。
胡氏本還想回數落李氏也罵自己狗了腿,可惜她和林穎嫣不是一個娘養的,她最多也就掙回個狗X的……到頭來還是罵自己!
林大伯則是心有不甘,卻還是瞪了自己女人一眼。
一旁看著的凌婉歌卻又有一次見著了這個李氏的厲害!聽說李氏其實不識字,識字的話,那還得了?
而這李氏也是村裡出了名的,平時在家孝順公婆那是沒有二話說,就是老胡氏在外也沒有說過她一句不是。但是若說到遇人處事,在一群村婦之間,那潑辣勁也是堪有對手的。
「人是我打的,不關嫣兒什麼事!」凌婉歌這時開口,而她此話一出。林家其他兩個兄弟倒是愣了一下,本來這也不關他們家的事情。原本老三照顧他們的也挺多,剛才他們也來不及插上話。
此時聽凌婉歌這麼說了,卻有些不知道站在哪邊了,最終決定,觀戰好了。
「你兒子嘴巴不乾淨,罵我家相公,我抽他一巴掌算是輕的了。至於你媳婦兒,是她自己想打我,沒有打著,栽進糞堆裡的,就更是與人無尤了!」凌婉歌輕撇了那胡氏一眼,又說:「這個瘋婆子一出來,什麼也不問,就衝上來打人,我看不過去,就順手推了她一把!不然要是無端傷了人,我怕傷了你們兄弟和氣!」
凌婉歌三言兩語介紹了當時的情況,卻絕口不提林阿明是如何數落林穎嫣的事情。更不提,她其實也是被林穎嫣的熱心腸給感染了,不過借題發揮一下而已。
畢竟袁錦熙在這村上住了這些年,喊他傻瓜的人太多了。何況,他中毒的時候確實是很傻很天真!
凌婉歌話完,當場一時間陷入沉默。
林大伯是聽凌婉歌出來承認,知道自己錯怪了自家兄弟,當即懊悔不已。再看兒子被打的腫起的半邊臉,亦是心痛不已。加上他之前那些罵林天福的話已經出口,一時難以收回,便左右為難又氣又惱,不知要如何解這尷尬。
卻不覺得如果自己的婆娘把林穎嫣給誤傷了,這個一向好說話的三弟又能把他們如何。
「他說你家男人什麼了?你至於把他一個好好的人抽成這樣子嗎?看你小小年紀,怎的如此惡毒霸道!」轉了幾轉,林大伯終於找到說辭,當即又轉尷尬為憤怒,瞪向凌婉歌。
凌婉歌卻是看著林大伯無所謂的一笑:
「我就是惡毒霸道了,我今個兒還就放話了,我不招惹事端,你們誰沒事也別給我觸霉頭。以後誰再敢到袁家的園子裡撒野揩油,別怪我不客氣!」說著指向地上抱著頭已經說不出話的林阿明,掃了一眼人群:
「這一巴掌真的是很輕了!」
凌婉歌這氣勢奪人的一宣告,在一旁看熱鬧的村民也皆被怔住。
林大伯一開始也是一怔,繼而見凌婉歌打了人還如此囂張,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緩過一口氣,指著凌婉歌道:
「走,跟我去族長家!讓族長問問這是你家長輩教你的?就是阿明說你們幾句怎麼了?人說長兄為父,別說他只是說你們幾句,沒有把你們怎麼了!就是他真打了你,那也是長輩的教誨,作為小輩,你們就該受著!」
林大伯義憤填膺的對凌婉歌說完,又轉向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你們大夥兒說說看,這是什麼道理?我們老林家這是造的什麼孽啊,當年他們孤兒寡母的投親而來。還是我爹收留了他們在家裡住著。後來還給他們姓袁在村裡打通了關係,讓他們家在這村尾蓋上了房子!這房梁還是我家三兒親自上的呢!」
說著又衝到林天福跟前,拍著他的肩膀道,指著凌婉歌罵道:「我家兄弟住的近,看得最清楚,讓他給你們說說:要不是靠著我們老林家照顧,你們孤兒寡母的早餓死了!哪能安然度日到今天,能娶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進門?你們倒好,如今不但恩將仇報,還差點讓我們兄弟生了誤會。還把兄長打成那樣子,你們你們——」說著說著便是一陣急喘,好像真的是被凌婉歌的大逆不道氣的不輕似地。
胡氏便在一旁跟著哭天搶地的喊起兒子的名字,好像她兒子真被打死了一樣。
凌婉歌看了看這兩夫妻,卻是笑了。說真的,長這麼大,她形形色色的人多見過,卻還沒有遇見過這樣睜著眼睛顛倒黑白,還能說得頭頭是道的人。
「大哥,做人要憑良心講話!」林天福卻是拂開了林大伯的手,嚴肅的道。
林大伯一聽林天福這話,便覺著這個弟弟不想站在自己這邊,可是想想,自己似乎也沒有哪裡說錯啊?當年確實是他們老林家收留了袁家母子,只因為袁母本來是老胡氏姐妹唯一的女兒。因為在其他地方無親無故,所以來了西林村找他們。
他們老娘,老胡氏便經常把這話掛在嘴邊,讓他們平時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去袁家拿,反正沒有他們家,也就沒有袁家,那是袁家欠他們的。
而今凌婉歌居然打了他兒子,簡直是反了天了!
林大伯一時間吃不準自己三弟是不是還在生氣他嫂子進門罵的話,卻絲毫不覺得自己之前要拿人家女兒的命有什麼不對,便看著林天福道:
「難道你想說袁家母子不是咱爹收留的?」話出口林大伯突然自己就如醍醐灌頂,壓低了聲音悄悄對林天福道:
「你別說,當年爹娘是拿你那點工錢接濟他們家的,全部是你的功勞!你應該清楚,如果沒有哥幾個在田裡拚死拚活的,哪有三兒你的今天!」
「袁家嫂子確實不算是我爹娘收留的!」林天福卻是提高了聲音坦誠的望向眾人,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般。稍微垂了頭,閉了閉眼,才又抬起頭來,大聲道:「各位鄉親們,我林天福這二十幾年來四處漂泊討生活,後來年歲到了,娶了嫣兒她娘。繼而在城鄉間的打拚努力,付出的辛苦,你們是看見的!
而我的妻兒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想你們也是看見的!個中緣由我不說,想村裡也沒有幾個不知道的!」
說到這裡,林天福頓了頓,林大伯一聽自己三弟說這話,便變了臉色當即呵斥道:「三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天福卻是淡淡的看了林大伯一眼,緩了下情緒又道:「就在四年前,我家嫣兒突然得了疾病,差點沒了,想來有些人還是記得的!」
「對,這事我記得,當時三兒家的媳婦問我家借了一個雞蛋,說是打給生病的嫣兒吃的。後來卻還了我三個,我當時納悶了好久呢!」有個嬸子當即附和了一句。
「虧得大媽的雞蛋!」林天福感激的望了那嬸子一眼,而後又道:「當時我是真的拿不出一個銅板兒給女兒看病啊!」
林天福說到這裡,人群裡便又哄鬧開了。
有的後來的媳婦子在外村都聽說過林天福二十幾年的好手藝,著實不相信,他居然沒有一個銅板!
而村裡住的久的,卻是記得的,便絮叨開了:「那年我記得好像是嫣兒她奶奶賭輸了錢,被隔壁鎮的李天霸追債,差點被砍死。還虧得天富大冬天的跪在地主家門前兩天兩夜,才提前預支到了工錢還上了債,誰曾想,這邊債剛剛還了,嫣兒就病了呢……」
「誰說是病了,分明是欣月和阿明打鬧,不小心把欣月推進湖裡。然後阿明嚇傻了,嫣兒去救人的,結果阿明回轉過來,只顧著把欣月抱回家,卻不理嫣兒。這孩子可憐的,渾身濕冷,後來還是我當家的路過湖邊把她送家去的呢!當時那丫頭凍的只剩半口氣了,後來惡寒上身,這才差點沒了!」
「你們一說,我道想起來了。也是那段時間,有天我在地裡挖白菜,還聽見嫣兒她娘在胡大嫂家哭呢,說是問她借點銀子給嫣兒看病。結果胡大嫂卻說沒有,那時我還納悶呢,我明明上午還看見林大伯美滋滋的提著幾兩肉回來呢!要不是那個時候豬肉稀罕的很,我還真忘的一乾二淨了!」
「咦!原來這林大伯家人這麼黑心眼啊——我聽說,當時阿明娶媳婦的聘禮錢還是三叔出的呢……這人怎麼能這麼沒良心呢?」聽著這些話,有的年輕的媳婦子也跟著憤憤不平的道。
「我就納悶了,這家人心眼是怎麼長的?不都誇這林大伯家夫妻二人心善,收養了欣月嗎!可是好歹也是養女,能比自個兒弟弟的女兒還親?何況,他們平時多是受的三叔家的照拂……林奶奶平時也是……疼欣月疼的緊!」
「各位——」林天福見引起大家的回憶,便已經夠了,今天本來也無意跟自家兄弟糾葛這些舊賬。
見村民們都看了過來,才又說:「正好那個時候,袁大姐來了咱們鎮上。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二話不說,就給了我十兩銀子買米抓藥,還幫嫣兒看診治療。三天三夜都守著嫣兒,我家嫣兒這才挺過來!」
「十兩銀子?!」一聽這話,村民們忍不住就是一陣唏噓驚嘆。
只因那個時候在南臨的金錢換算,一千文約等於一兩銀子。如果三個銅板可以買一個饅頭的話,一兩銀子對於一個有田地的農戶來說,可以幾個月也花不完。
這個遠房來的親戚居然二話不說,就給了十兩銀子,怪不得平時嫣兒經常往袁家送東西呢!
「而且蓋房子的事情,原本是因為袁大姐與族長認識,特別讓我爹在附近幫忙找認識的人張羅的。後來阿武阿文在鎮上讀書,也是袁大姐幫忙去跟族長說。讓他跟城裡打的招呼,這事兒二哥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天福說到這,看向自家一直沉默的二哥,林家老二卻是不自在的閃了閃眸光,忙應是。林天福便又道:
「當時,我們老林家也是收了袁大姐不少好處的!之所以沒有說,是我給的注意,擔心他們孤兒寡母的被賊人惦記上。往後爹娘見了外人,也只說是我們老林家照顧的袁家。」
「還有這事?你看看,我就說你爹娘偏心吧,你還不信!這麼大的事兒,你這當老大的居然不知道!」胡氏聽到這裡,頓時就跳了起來撕扯起林大伯來,林大伯也是愣住了。而胡氏的重點卻不在這裡,罵完自己男人,胡氏又指向林天福道:
「好你個老三,平時人還說你們兄弟幾個裡就屬你最老實——老實說,你們私藏了多少銀子?爹娘又偷偷給了你們多少好處?你們還有沒有把長兄長嫂放在眼裡啊?」
還抽空罵向凌婉歌不怕死的道:「你這個小賤蹄子,你給我等著,我們家欣月被嚇病的藥錢可還欠著,等會兒還有我兒子媳婦,以及欣月今天受驚的帳,我會好好跟你算。不行的話,咱就官府去說話!」
林天福一聽這話,卻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還是李氏厲害,走過來一把揮開胡氏亂戳的手對著她的鼻尖罵道:「你腦子被屎殼郎給滾了嗎?你怎麼不問問這幾年婆婆欠的賭債,我們家跟著還了多少?!你也想想袁大姐家這些年被你們坑蒙去多少東西,他們家可憐的阿熙看病,這不斷的藥錢又吃去多少?
就是人家有,又幹你們家什麼事?!何況人家這幾年沒有什麼生計,就是有金山銀山也該給虧空了!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讓一個京裡來的媳婦子,為著一些野菜跟你們爭的面紅脖子粗的。你們不要臉,人家讀過書的卻還怕理你這等無賴呢,這不是生活所迫給你們逼的嗎!
要我說,今天阿明被打,也是被你們給慣壞的!說是欣月被人家嚇病了,自己孩子不照顧好,知道她受不得驚還不讓她在家待著,還讓她到處亂跑?你說你拿欣月的事情找過村裡多少人家麻煩了?你還敢去官府,就不怕人家反告你個訛詐!」
「你——」胡氏被李氏這麼指責,居然一句話回不出來。氣的當即就想動手,但看自己矮小的個子,顯然不是五大三粗的李氏的對手,便是一時噎住,臉色鐵青的瞪著李氏:「袁家那兩個煞星究竟給了你們家什麼好處,讓你們胳膊肘拐成這樣,你這倆黑心肝的夫妻要和外人合著伙兒的來欺負自個兒的親哥嫂?當年要不是你大哥,你們家能有今天嗎?」
「我說是:人在做,天在看呦!就是親爹媽,三兒這幾年為老林家做的,也夠還幾輩子的恩情債了!」這時人群裡有人看不下去了,跟著哄聲道。而有一人帶頭,後面的議論便不絕而來——
「就是,聽說林老太這幾年賭輸的銀子,那堆起來可以買下咱們整個村了,可你們看老三這土牆……嘖嘖!」
「大伯你也是,平時你們家有個事兒,老三家也沒有少給你們花銀子。你們也摸摸自己的良心,自己又那件事做的對得起老三家了!」有年紀大的長者便忍不住數落起了林大伯
「我可聽說,欣月的身體本來就弱,後來因為受了寒傷了元氣,就怎麼也養不好了,就是自己待家裡也是會時常犯病的……」
「受了寒氣?可不就是他們家阿明推她進的湖裡!作孽噢!」
「也沒有見著他們家多疼欣月啊,不是說她病著嗎?我昨個兒中午還看見這丫頭在她奶奶家幫她奶奶剝毛豆,逗的林老太直笑呢!這孩子都生病了,都不知道心疼孩子,讓她休息休息,還讓她做活啊!」
「切,誰知道他們家當初收養欣月是安的什麼居心呢……」
「哎,那丫頭暈那兒了,你們看!」這時議論的村民裡有人一聲驚叫,而後大夥兒才發現,林欣月不知何時已經暈在小李氏髒污的褲子上不省人事了。
「哎呦,我的兒啊——」本來被眾人數落的沒臉沒皮的胡氏一見林欣月暈了過去,本來就沒有受傷的身子便矯健的撲了過去,一把將林欣月扯進懷裡。
但看在一旁小聲低泣,因著滿臉的污穢不敢張口的小李氏,就是一肚子氣的踹了過去:「你個晦氣的小蹄子,妹妹暈過去了也不知道喊人嗎?你是想看著你妹妹病死啊!」
小李氏當即被踹翻在地,心裡卻是有怒不敢言,只得委屈的自己爬了起來,苦悶的吐去自己嘴裡不小心吃進的穢物和泥沙。
「還囉嗦什麼,還不帶欣月家去!」林大伯這時上前一步,趕忙搶過林欣月,便健步如飛的朝家裡趕去,順便不忘招呼兩個弟弟幫他將兒子媳婦送回家去。
老二老四來後就像兩個擺設,沒有什麼話可說,走時只朝林天福尷尬的笑笑:「始終是自家兄弟,三弟(三哥)你別往心裡去啊!」
看熱鬧的村民好心的也順便安慰林天福夫婦兩句,該散的也都散開了這事兒終究也沒有鬧到族長家去。
而對於站在一邊的凌婉歌和袁錦熙,卻是多有忌憚的樣子。
尤其還記得凌婉歌收拾林大伯家的那一幕,一時間還吃不準凌婉歌的性子,便不敢多靠近。
等林穎嫣家四合院子裡外看熱鬧的人都散了,李氏趕忙將凌婉歌與袁錦熙迎進屋合上大門。
這邊凌婉歌還未在林家院子裡站穩,就聽噗通幾聲,林家夫婦帶著林穎嫣便跪在了凌婉歌的面前。
「三嬸,三叔,你們這是做什麼?」凌婉歌趕忙要扶起李氏和林穎嫣,袁錦熙見此,也依葫蘆畫瓢的要扶林天福。
「還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李氏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花道。
昨夜的一幕幕猶在眼前,讓她驚懼未定。
之前那群凶神惡煞的人突然因為門外的動靜而撤離的時候,最後一句話也是清晰的記在腦海裡。
李氏記得那個男人說:「你們有個聰明果敢的女兒,救了你們一家,不錯,呵呵……」
在他們還未弄明白這群人為什麼突然來了,而後又突然走了的時候。那些人拿他們的命脅迫出去做什麼事情的女兒突然就回來了,女兒也是那時候在她的耳邊告訴她,是凌婉歌救了他們一家。
林天福站在妻子旁邊,自然是將女兒的話聽得清楚。
「說起來,也是我連累了你們,你們根本不用謝我!」凌婉歌嘆口氣道,「嫣兒,快扶你爹娘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林家夫婦一聽凌婉歌這話,卻是疑惑不解。
「其實昨天來你們家的那群人,是想讓嫣兒引我去一個地方,好痛下殺手!至於為什麼嫣兒沒有聽那群人的話,不如讓她跟你們說!」凌婉歌喊著歉意的道,其實就在林穎嫣隨她進屋的時候,就已經將一張紙條偷偷的塞進她手裡,告訴了她一切。
本來她是想將計就計,然後等到了鎮上,安排人去救林穎嫣的家人。但是正好路上遇見了林阿明,便當即改變了計畫。
昨夜那些參雜在煙花裡的紅光,便是那些經她的召喚,趕來南臨暗中保護她的屬下發出的!
意在警告她,敵人已經在身邊。
征對她的敵人,想來都是來自東楚。她之前問過林穎嫣,確定她出門前林家夫婦還安好。而一路上她的人也未曾發來暗號,想來,林家的雙親都還在家裡。
這個時候她故意將村民引來,是料定那群人不敢血洗林家。否則驚動官府,她再從中周旋一下——牽扯的可就是南臨與東楚兩國的政治問題。她諒那個一直想置他於死地的人,不敢拿兩國的政治友誼開涮!
所以匆忙之下,那個人派來的爪牙只會放棄對林家人的挾持,快速撤離。
只是她不明白,今早她一眼就看出林穎嫣這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臉上的異樣,對方為什麼會選中林穎嫣這個明顯不會撒謊的孩子?
想來想去,凌婉歌整理出了兩種原因,第一,林穎嫣越是忐忑不安,她這個當事人一定越發的好奇,想知道真相,從而落入他們的羅網。
第二,他們其實是故意放水……
還有,她也很奇怪,她和林穎嫣不過認識才幾天,她怎麼就敢拿家人的性命做賭注相信她,而將事實告訴她?之前時間太緊急,她還未曾細問。
林穎嫣聽了凌婉歌的話,又對上父母驚疑的眼神,舒了口氣,緩了緩緊繃的情緒,才哽嚥著開口:
「其實我一開始也很矛盾,不過不論如何,我知道我終究要選一條路——因為我聽娘說過,嫂子原來是被迫嫁過來的,可是嫂子你來了後不但不埋怨,還悉心照顧阿熙,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嘲笑他。我就覺得你是個好人,而那些脅迫我的家人,讓我來害你的人——這絕對不是好人能夠做出來的,戲本子裡這類的戲碼也很多。
先生也教過我,與惡人交好,猶如與虎謀皮!他們偷偷摸摸的來,我若聽他們的話害了嫂子。他們最後說不定還是會殺人滅口,咱們一家人還是不能活!爹娘,你們不是教過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早已想好了,趁機進城去報官,如果不能救了你們,女兒就隨你們一起去了……」
林穎嫣說著便向著自己父母跪下,哭的泣不成聲。
「傻孩子,難為你了……」林家夫婦一聽女兒這話,便是心疼的抱住女兒哭成一團。
而站在一旁的凌婉歌卻是為著林穎嫣的回答心裡震動不小,果然,這是個聰明機智的丫頭!
但他們不知道,林穎嫣沒有說的是:其實,那一夜,住在不遠處的她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袁家園子裡的刀劍聲。
本來林穎嫣想起來看看的,奈何身體動彈不得,開不了口,屋子裡的親人也皆睡的死沉死沉。讓她一度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或者是在做噩夢?
後來白天她拖著被奶奶打的疼痛的身子,偷偷在袁家園子外看過了,見袁家的人似乎都好好的,村民也都照常勞作。才放了心,但是袁家被翻新的園子卻讓她驚懼了。
即使袁母再急著賣菜換銀子,也不至於連籬笆柵欄也一夜之間翻修了吧?而且,其他人都沒有發現袁母這幾天都沒有離開村子,但是袁家園子裡卻不見了很多菜嗎?
其他人或許會以為袁母讓其他人捎帶了,可是林穎嫣清楚的知道,冷清的袁母肯麻煩的也就只有她母親李氏,那麼她就不可能不知道!
而那幾天因為她被奶奶打傷,爹爹照常要上工。娘親忙著為她抓藥照顧她,根本顧不上袁家的事情。
林穎嫣分明發現了異樣,也沒有伸張,想著這些京裡來的大人物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正常。人家不說,她也沒有必要捅破。而且,袁家還是他們家的恩人。
直到這次夜襲事件,讓她意識到,既然有人三番四次的想害袁家園子裡的人,而這個園子裡的人卻都安然無恙,想來這園子裡的人都不會簡單到哪裡去!
與其去相信那些突然蹦出來要挾她家人性命的陌生人,她不如去相信這邊救過自己性命的袁家人。
相信凌婉歌!
但是,她在不確定凌婉歌根本身份的時候,還不敢讓他們知道,她發現了他們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虧得嫂子聰明,故意帶來了村子裡的人,這才嚇跑了那群惡人!」林穎嫣這時抽泣著道。
「說了不必謝我,我估計,那些人該是我父親以前的仇家。」凌婉歌再次歉意簡單解釋了一下那些人的由來,然後抬頭望瞭望林穎嫣家的院子。
「啊,那可怎麼辦?他們如今知道你在這裡,會不會再回來找你的麻煩?」李氏一聽這話,當即驚慌的問道。雖然在村裡再厲害,可跟村婦之間的扭打吵罵哪裡能跟昨夜那群人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