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兒這話一出,李氏也跟著哭了起來。
而院子外看熱鬧的村民卻是一陣驚訝,包括凌婉歌也是有些難以置信。賣孫女?下意識想到的,怕是這老胡氏又毒癮犯了在哪兒欠了債,這回輸的將親孫女也給賠進去了。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姐姐只是去城裡陸財主家當丫鬟,雖然說是簽了死契,但做的好的話,依舊是可以拿到工錢的。」老胡氏忙跟著澄清,說起來還頗有幾分委屈。
「就是就是,你們家老太欠了人家賭債,我這好心為你們牽線搭橋,讓她有錢把銀子給還上了,三兒你們一家原本不正愁不能盡孝嗎!這會兒不但不感激,還對老婆子我喊打喊殺的,當真是狼心狗肺啊!」五嬸婆趕也跟著連聲附和。
而一提到賭債,眾人便是恍然大悟,唯有老胡氏漲紅了一張老臉,下意識的推了五嬸婆一把。
五嬸婆還覺得很無辜,不依的看了老胡氏一眼就道:
「你家嫣兒到了人家如果勤快一點,別像在家裡一樣懶散,以後拿到工錢給家裡寄來,可不比她讀書有用!你們一家人也跟著面上有光,老劉家上個月就托老婆子我找關係,想進陸府呢。這不,人家沒有瞧上他家閨女。得虧嫣兒長的還算水靈,人家給看上了!」
「誰說嫣兒懶散了?」凌婉歌到這裡卻是聽不下去了,幾步走到林穎嫣身邊扶著她。林穎嫣這才感覺到凌婉歌過來了,傷心的喊了一聲嫂子便哭著撲進了她的懷裡。「要她跟你們一樣,自己家的田地都荒著,沒事到別人家裡騙吃騙喝,整日就算計誰家菜地裡的東西好順手牽羊就是勤快了?」
「袁家的,這又關你什麼事兒了?吃飽了撐得慌嗎?」五嬸婆被凌婉歌這個後輩一數落,而且皆是戳在她讓村裡人最痛恨的病根上,便是一陣羞惱。
可凌婉歌說的這些卻又是老胡氏和五嬸婆認為林穎嫣懶的原因,幾回林穎嫣下學路過他們家門口。被喚去幫忙幹活,林穎嫣自己家裡本來也有事兒要做。爹爹在外幫人打傢俱,家裡的幾畝地便都是母親一個女人家抗下。而弟弟年幼,家裡的家務事兒自然就落在了林穎嫣的身上,加上老胡氏不斷的糾纏,林家也是入不敷出。自己家裡的事情都沒有忙清,何故去管這些沒安好心的吸血鬼?
老胡氏與五嬸婆喊的多,被拒絕慣了,便就開始逢人就數落起林穎嫣來了。
自己親奶奶都這麼說,加上隔壁五嬸婆煽風點火。村裡人也不會天天在林穎嫣家待著看她幹活兒,久而久之,便對林穎嫣便留下了個好吃懶做的映象。
而今天這事兒,便是老胡氏自己賭輸了不算,還非要再進去借高利貸。結果自己自是無法償還,上次上門要錢,卻被老三拒絕了,心裡便憋了一肚子的郁氣。想著老三有錢養這個沒有用的女兒,供她讀書,放著地理的農活不幹,就越是心中不平坐立難安。
而這地理的活兒,自然是指的她自個兒的那份兒。
於是嘴長的就跟五嬸婆訴了苦,五嬸婆靈機一動就給她出了注意。這注意緣起她兒子阿才的東家,鎮上的陸家。
陸家原有個刁蠻任性的小姐,這個刁蠻小姐凌婉歌卻是見過的。她不知道的是,這小姐有虐待丫鬟的習慣。原先陸府裡有好些個丫鬟就被打跑了,只是南臨國很多年僱傭家僕都是簽訂的活契。人家不幹了,你也沒有辦法。
實在是找不到伺候陸小姐的人了,便就提了重金簽找死契的家僕。這樣有個事兒,你就跑不了了吧!也就省了三天兩頭兒僱傭丫鬟卻找不到的麻煩!
原本這事兒阿才回來是無意跟她老娘嘆氣,說府裡的丫鬟可憐。而五嬸婆卻是惦記上了這事情,正好與老胡氏搭上話。便慫恿著老胡氏將孫女賣進陸家,自己也從中撈了一筆中間人的費用。
老胡氏本就欠了一屁股債,自己是無力償還了,兒三子又不肯幫忙。其他的兒子,娶的媳婦兒一個比一個摳門兒,她本就沒有指望過。加上早就對這好吃懶做的孫女不喜,便二話不說同意了。
五嬸婆說的劉家的女兒應徵不上,那純屬胡扯。
陸家本就缺人,見有家屬過來簽契約,覺得年齡合適,瞭解了個大概就跟他們簽了契。
老胡氏一邊還在那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的良苦用心,卻是把事情的經過大約說了個清楚明白。
而李氏與林父則是赤紅了眼,如果前面不是自己的老娘的話,估摸著李氏和林父早衝過去打人了。就比如五嬸婆這拐著彎兒的親戚,先去就是被李氏給揪著頭髮扔出門檻的。
「你去將那些銀子要回來,我來給你還!」這時林父實在聽不下去,拿斧子指著他老娘恨聲道。
老胡氏一聽這話,先是被那斧子唬的一驚,再回味他的話,便跳了起來:「好個三兒,老娘這些年真是白養你了!前個兒問你要錢,你說沒有,拿了什麼藥迷糊塗了老娘。讓老娘糊塗的睡了一覺,差點耽誤了還債的日子被追債的砍死!你這個白眼狼啊,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偏心眼兒的只給你一個讀書識字學了手藝,你到頭來卻是如此回報老娘的嗎?你知道到現在你幾個哥嫂就還罵老娘偏心眼兒,門檻都不讓老娘跨……嗚嗚嗚……」
老胡氏哭著哭著,卻是抹了一把眼淚指著林父道:「你有銀子還不給老娘拿出來,你想贖這只拖累家裡的小白虎精,老娘這就去連本帶利贏回來!」
「這真是,還是人嗎——」聽得這話,人群裡便有人跟著驚疑的開口。林父也是氣的差點暈厥過去的樣子,而老胡氏卻還自鳴得意的應了那村民一句:「你們也看見了,我老婆子容易嗎?養大這麼一家子,到頭來卻是家門不幸啊……」
而那村民卻是臉色一陣古怪,被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
凌婉歌也實在聽不下去了,安撫了一下哭的越發傷心的林穎嫣,就欲開口。
卻見林父這時突然一把推開哭泣的李氏,操起斧子就往院子裡棗樹下的木桌走去。凌婉歌見此,心中一驚,頓覺不妙。
下一秒,果見林父左手置於桌案上,提起斧子就欲剁自己的手。
「啊——」
村民裡有反應快的,下意識的一聲尖叫。
林家一家人也被這聲驚叫喚過注意力,待看清林父高舉的斧子便都白了臉色。
凌婉歌見勢頭不對,趕忙鬆了扶著林穎嫣的手,彈指一揮。
接著,就在那斧子帶著決然的力道砍下時,像是受了什麼阻力般,硬生生的被彈了出去。林父本帶了十二萬分的斷手決心,不防這一阻,便被震的往後退去一步。
李氏驚了一下,下一刻便撲了上去,一把抱住林父的被斧頭劃出血痕的手背,就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當家的,你這是做什麼?」
「爹——」林穎嫣也趕忙掙開林穎嫣的懷抱,和滔兒一起撲到林父的身邊抱住了他。一家人頓時哭做一團,看得驚魂未定的村民都不覺動容辛酸。
唯有老胡氏怔在門邊上,眼珠子緊緊盯著那飛過來釘在她臉旁邊的斧子,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半晌只瞪凸了眼珠子,發不出聲音來。
凌婉歌暗自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縱使曾經也是殺人無數,此時卻不得不為林父剛才的舉動驚駭。
心裡這刻也是忍不住的動容,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父母為了自己的子女,也能做到這般——剛剛如果不是她出手快,林父的一隻手恐怕就已經沒有了。
「你們別攔著我!」林父卻在這時吼道,眼睛卻是盯老胡氏的方向:「你不是說我欠你的嗎,銀子這些年我也孝敬了你們不少。說是夠倆老躺著不動,都能養活你們兩輩子都不為過。而今我便把這只托你的福,被養的能耐的手給你還債,贖我女兒回來,你可曾滿意?」
「當家的,你不能啊——要還的話,還我的便是……」李氏抱著林父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是死死抱著林父的手,生怕她一個不留神,林父又要去砍手般。
林父本是一副大義凜然準備赴死的決然表情,聽得妻子這話,卻是神情一鬆,轉過頭去看她。張了張嘴,本欲說什麼,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便已經流下兩行淚來,半晌才嚥下一口濁氣道:
「青兒,我沒用,這些年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李氏一聽這話,也是一陣哽咽,而一頭撲進林父的懷裡,哭的說不出話來。
林父惻然,將拱在身邊的一雙兒女也攬進懷裡,亦是壓抑不住的哭的肩膀聳動。
凌婉歌看著這一家,也覺得鼻頭發酸,卻也只能站在一邊,說不出話來。頓了下,才開口:「三叔三嬸,嫣兒賣身的銀子,你們無須擔心!」
「三叔——」凌婉歌話音方落,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來,正是五嬸婆的兒子阿才。阿才進來後看了林家人一眼,便將一錠銀子默默無聲的放在了之前林父欲砍手的桌子上。「這些銀子應該夠你們為嫣兒贖身了!」
「阿才,你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被嚇傻的五嬸婆見此,卻是突然回魂,驚異的望著自己兒子,滿臉的肉痛。
「把人家家裡鬧成這樣,難道不要賠嗎?」阿才卻是怒氣衝衝的瞪了五嬸婆一眼,便拽起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