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開著小面包繞廠房周圍的水泥路跑了一圈,此廠房正對交通要道,背靠一個一兩畝的小林子,左側是一片湖水,右側卻是幾戶還未來得及搬走的住家戶。整個廠區佔地不足十畝,建了四個廠房,鋼結構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經被鏽蝕,圍牆低矮,胡理對著資料上的電話號碼撥打了三次才有一個大爺跑過來開門。
胡理把車停在門衛室邊上,說明了來意,大爺把鑰匙丟給她後又跑走了。
胡理開了門進去,荒草長得足有半人高,路邊被草根崩落的水泥塊一塊塊四處散放著,她走進門衛室開燈,燈泡閃了好幾下才亮。胡理搖頭嘆氣順著水泥路往廠區裡面走,秋蟲哀鳴,涼風習習,不見人影,只偶有落葉飄過。廠房內只剩了空架子,屋架上的各類水電消防設施已經停止了運轉,空餘橫七豎八的鐵條。
胡理嘖了好幾聲,又仔細拍了些照片才退出來,手機卻響起來,是高琳。
「我在城西這邊看房子呢,什麼事?」胡理把資料塞包裡,幫大爺鎖了門,「下午就沒什麼事情了,要一切喝茶嗎?」
「可以啊,正有事情找你商量。」
「約哪邊?」胡理看一下廠房外側的湖水,只覺這樣好的環境做成廠房浪費了,又見馬路對面修築一新的各類經開區辦事中心,「要不你來西邊找我啊,我看這邊環境還可以,有一個商場,肯定有咖啡店的,等下我把地址發給你。」
「你跑那邊去做什麼?準備開新店?」
「不是,劉叔給丟了幾個不怎麼好處置的資產過來讓我幫忙弄一下,我這幾天正挨個看,腦仁痛,你也來幫我參謀一下。」胡理用力把大鐵門拉上,「好傢伙,什麼廠房啊,簡直就是一塊荒地,人家要來買的啊肯定看中的是地皮,地上的東西白送都沒人要,還得倒貼錢請人來拉了丟出去。這叔叔簡直給我出了個大難題,你說這樣的地吧,工業用的,現在產權也不好變更,弄啥好呢?」
「多找人問問唄,看你興致這麼高的呢,是個好機會吧?」
「你家肖成南那邊有沒啥可以用用的?」
「我覺得你找向垣比較靠譜。」高琳戲謔,幾人在溫泉山莊度過一個小假期,可見識了向垣的體貼膩歪勁兒,簡直歎為觀止,高琳簡直對這個人的印象大為改觀。
「找他?」胡理從鼻子裡冷哼出來,「算了吧,我還是想靠自己先。掛了啊,等會詳細說。」
胡理掛了電話,又電話找了看門老大爺回來將鑰匙還給他,依然開了小面包在周圍幾條街上轉悠,車裡沒有導航,胡理居然迷路了,怎麼也找不到剛進來的大路。
胡理搖下車窗,招呼路邊的三輪車指方向,那人說的土話,胡理沒怎麼聽懂,跟著他指的方向開出去,越開越偏僻,胡理心裡犯了嘀咕,乾脆把車停在路邊,拿手機出來翻地圖,手機上顯示的卻是沒有名稱的無名路。胡理開車門下車,左右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距離馬路十餘米遠的一個巷口走過去準備找人問路,遠遠卻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堵住巷口,隱約有人呼救的聲音。
胡理謹慎地放緩腳步,站在巷口對面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見黑色的車窗下來,赫然是余永鑫的臉,男人口中叼著一支煙,對上胡理的視線,笑一下,右手拿煙,左手開門,用力甩上車門,走向胡理。
胡理有點緊張,腳步卻挪不動。
「巧呢!」余永鑫用力吸一口煙後捏在手中,一邊噴煙氣一邊道,「好長時間沒見著呢!」
「你好!」胡理目不斜視,對巷子裡發生什麼一點不感興趣的樣子,道,「最近工作忙,今天也是來看一個房子,結果迷路了。」
「這地兒是難找。」余永鑫向後看一下,見著路邊的小面包,笑一下,「要去哪,我帶你。」
胡理掃一眼余永鑫的臉,五官是陌生的,神態是陌生的,但是態度過於親暱,「成啊,我就去城西這邊的沃瑪商場,導航沒路,可愁死我了。」
余永鑫點頭,「去把車開上,跟我後面。」
胡理謝了一聲,回轉頭開車,黑色緩緩啟動,胡理車路過巷口瞄了一眼,卻見三個男人扭著一個男人打,她忙調轉視線。
余永鑫車開得不快不慢,轉彎和掉頭的地方還特意等那小破車,不一會兒便見了大路上的車流和商場的廣告牌子。余永鑫車甩尾進了商場的露天停車位,胡理跟著開了進去,拿了自己的小包包下車,關上車門走余永鑫車邊,對著車內的他道,「余總,謝謝了。」
「叫我哥吧!」
胡理膈應了一下,還是甜甜叫了一聲,「余哥。」
余永鑫開門下車,一點沒有要分手的意思,一邊往商場走一邊道,「怎麼沒來會所玩了?」
「國慶節店也做活動,忙乎了大半個月。」
「向垣呢?」
「比我更忙的吧。」胡理笑一笑,走在余永鑫身邊,目光斜視正好是余永鑫耳邊,剛硬的線條,明朗的五官,說話的時候尾音有點向下沉,聽得胡理有點心癢,「余哥,我約了一個朋友在這邊喝茶。」
「一起吧!」余永鑫坦蕩道,「正好這邊有個茶餐廳,我請你們。」
胡理很想著不太方便,但不知為何余永鑫理所當然的態度讓她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胡理一邊給高琳發地址,一邊和余永鑫穿過商場的通道從直升電梯上了四層屋面,屋面被做成屋頂花園餐廳,綠植密佈,舒緩的音樂,余永鑫直接走向角落裡被柵欄隔開的私密小包間,招手讓服務員來,翻開菜單直接點,「這個奶茶,上熱的,再來一個果盤。」
胡理忙道,「余哥,別點太多了,等下還要吃午飯。」
「這邊的東西份量都小,三口喝完就沒了。」余永鑫坐上藤編的椅子,「坐啊,別客氣。」
胡理坐下,余永鑫支一下下巴,「生意好做?」
「還行。」
「請了多少人呢?」
「四個店,三十來號人。」
余永鑫抽一口煙,胡理忙將煙灰缸推過去,余永鑫笑一下,掃一眼胡理,小指彈了一下煙頭,煙灰落在缸中散開,「行啊,不錯,今天怎麼沒帶人來?」
胡理眨了一下眼睛,「我自己先來踩點,事情做不做得成,還要再看下。」
「說唄。」
胡理笑得勉強,這人還真是——自來熟,不見外。
余永鑫身體靠後,手自然搭在扶手上,身上穿著簡單的休閒服,寸斷的頭髮,眼睛裡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彪悍之氣,看胡理的目光如狼一般專注。
胡理開始覺得皮膚有點發癢,身體發熱,藉口有點熱,起身開了向外的窗,注意到余永鑫的視線跟著她的身體走,那餘光若有若無落在胸部和腰上,清了下嗓子,道,「這邊附近的一個廠房,沒租得出去,我來看看怎麼弄。」
余永鑫煙燒到頭,用力按在煙灰缸中,又掏出一根新的,胡理揀起桌面上的打火機慇勤地給點煙,余永鑫將頭湊過去,一手擋風,觸到胡理白皙的手背便不放了,抬頭籲出一口煙,手捏著胡理的手,視線直盯胡理。
胡理對上他的視線,一個個掰開余永鑫的手指,「不勞余哥費心了。」
余永鑫笑一下,放開胡理的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工業用地?」
胡理點了下頭,摸手機出來看,高琳還沒到。
「我幫你變了,再給找家買主搞開發。」余永鑫穿過煙霧看胡理白皙飽滿的面龐,雙目如星子一般閃亮,神情有些不耐煩,完全沒有前幾次見面的迫切與期待,「不費事。」
胡理並不心動,只道,「不是做會所的嗎?還兼職?」
余永鑫張口,一股煙吹到胡理臉上,胡理皺眉晃開,道,「我不喜歡煙的味道。」
「我喜歡你的味道。」
胡理挪了下位置,服務員正好上茶,她端了自己的奶茶,又燙又香,果盤裡的水果也切得很可愛,只道,「我有男朋友了。」
余永鑫眨眨眼睛,「沒照過鏡子嗎?對著我的時候,你才是個小姑娘——」
胡理無法反駁,這簡直不像她的個性,心跳神慌,腦子裡一片混亂,「你真不姓李?」
余永鑫又將煙按在煙灰缸中,「我也可以姓李,只要你高興。」
胡理氣結,手機救世主一般響起來,胡理忙接了,正是高琳,她起身,果然在店門口見著她了。
高琳快步走過來,抱怨道,「好難找,幸好打車——,這位是?」
「余哥,向垣的朋友。」胡理側身讓坐。
余永鑫道,「不,我是胡理的朋友。」
高琳有些驚訝,看了一眼余永鑫,又看胡理,胡理有點不自在,背對余永鑫向她擠眉弄眼做口型,「帶我走。」
高琳低頭笑一下,「余哥,你好,我是高琳,也是胡理的朋友。」
「她要結婚了,選房子當婚房,我要幫她參謀參謀,下午要去好幾個地方呢。」胡理道,「等下隨便吃點東西就要走了,就不耽擱余哥的時間了。」
余永鑫笑著看胡理慌張的樣子,嘴角勾起,起身,「成,我不耽誤你們倆小姑娘了。」
胡理大鬆一口氣,不料余永鑫起身低頭,在胡理唇邊親了一下,「改天再找你玩兒——」
胡理身體後退,伸手摀住臉,雙眼鼓起瞪向余永鑫,余永鑫直起身,不在意地揮手,走了!
胡理雙頰緋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高琳詫異地看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不見余永鑫的背影了,才戳胡理的臉,「嘿,該醒醒了。」
胡理放開手,驟然趴在桌面上,「臭流氓。」
「我看你,挺享受的嘛!」高琳拿起一塊水果,「照你往日的性格,不是該操刀子上了嗎?」
「哎,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像我初戀的。」
「真甜。」高琳誇獎了一下水果,「是嗎?向垣也認識?」
「我剛堅定了一下內心要和向垣發展下去,他又跑出來勾引我,好糾結。」
「那你還不要向垣幫忙?」
「幫什麼呢?這傢伙小心眼多得很,最近對我好得離譜,我得小心點。」
高琳不理解這傢伙的思維,「對你好還不行了?」
「哼,他們這樣的公子哥兒,心裡的賬清楚得很,以前和我混沒花過錢,知道我要甩他簡單得很,現在他又是送花又是搞浪漫又是幫我出氣,這是想讓我以後在他面前直不起腰。」胡理收了向垣的糖衣砲彈,「難得他有這個心,我領情,但要真就順勢靠上去了,習慣了以後就可怕了。」
「就你心眼多。」高琳招呼服務員上茶,「我看你這姿勢是隨時準備了要跑路,被向垣看穿了吧?」
高琳看胡理一臉蕩漾,道,「白倩來找我,說要離婚,讓我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