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天氣預報,高琳的婚期將是冬日難得的豔陽天,無風,會有整片的藍天白雲被日光照射得清透。

  胡理一大早獨自打車去了高琳暫居的酒店,套房裡婚慶公司的團隊已經抵達,高琳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妝台前,一個技師為她梳頭和化妝。

  「叔叔阿姨呢?」胡理放下包脫了外套,「外面有點冷啊,你要不要在婚紗裙襬裡加條保暖褲?」

  「在隔壁房間睡呢。」高琳閉著眼睛,「你們的衣服都掛在那邊了,去試試吧。」

  「等會兒,我不想光著腿可憐兮兮到處跑。」胡理想想等會還要去確定現場的佈置、準備鮮花和糖果,光|裸的皮膚會直接接觸空氣,那是只有勇士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向垣呢?」高琳張開眼睛,看鏡子裡只高琳一人,「去肖成南那邊了?」

  胡理聳肩,「我自己一個人來的,他要負責帶向嵐和白倩來。」

  高琳笑一下,「你生什麼氣呢?」

  胡理雙手抱胸,挑一下高琳鬆散的長髮,並不回答問題,「花冠呢?」

  「設計師還沒弄好,等會兒婚慶的人會送過來。」高琳揚起下巴,讓技師在她頸項上撲粉,「哎,問你呢,你們又吵架了啊?不是應該在蜜月期嗎?」

  胡理撿起化妝台上的首飾盒,手指撥弄裡面亮晶晶的小石頭,「讓他明白我的底線。」

  高琳的頭髮一半盤在頭頂,一半鬆鬆地挽在腦後,成套的鑽飾掛上脖子和雙手,耳朵也夾上明月璫,只差捧花和花冠,她對著鏡子照了一下,露出甜美的微笑,「胡理,好看嗎?」

  「嗯,像春神一樣。」胡理毫不吝嗇地讚美,「時間差不多了,肖成南也該來迎了,小紅包呢,準備好沒有?」

  「全在那邊的包裡,等下你幫我拎著。」

  胡理點頭,去衣架上選了自己尺寸的伴娘裙進衛生間換了,打散了頭發出來,自己拿出化妝盒稍微描了幾筆出來,陸續有別的伴娘來,嘻嘻哈哈逗趣了一番,各自換了衣服和高琳坐在一起拍照。胡理怕冷,還是裹了大衣服,坐在一邊看賓客名單和婚宴流程,看時間一秒秒過去,忍不住催促道,「花冠和捧花還沒有來?」

  婚宴公司的人忙去確認行程,高琳帶著胡理去隔壁房間叫父母出來合影,又撒了一圈喜糖,接了肖成南的電話,說是接親的隊伍已經在半路了。

  「花呢?」高琳終於也開始著急了。

  「別慌,把婚慶公司人的電話給我,我去催。」胡理安慰高琳,拿了號碼和包走出套房,低頭邊摸手機邊往外走,坐電梯下樓去酒店大堂,打電話確認了幾遍,卻是送花的司機被堵在路上,現在正拚命趕向酒店停車場,還有十分鐘的樣子。胡理和司機約好在酒店停車場的入口等,裹緊了衣服就往外走。

  早晨的風特別冷,胡理穿高跟單鞋站在路邊的樣子特別傻。

  一輛輛車進入停車場,胡理猛然瞥見一輛車駕駛座上一張面熟的男子的臉,那男子取了停車卡,隨意向外看了一下,正對上胡理的視線。

  胡理皺眉,轉頭不理林致遠,幸好遠遠看見婚慶公司的送花車,她快速奔過去,車上下來一個小妹,連連抱歉後,小心打開車後座,捧出兩個巨大的盒子。胡理打開盒子檢查,新鮮的白色玫瑰花瓣嬌羞帶露,團團簇擁,又點綴繁星朵朵,握成緊密的一團,下墜足有半米長由花串成的墜子,另一個盒中卻是由一朵朵指頭大小的粉色花朵拼成的冠。

  胡理收好盒子,拎起向上走,運輸車直接下地下室,準備佈置場地用的鮮花。

  「胡理——」肖成南的聲音興奮極了,從酒店門口跑向胡理,「你怎麼下來了呀,我正要上去。」

  「等會呀,花冠來遲了,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上去搶新娘子。」胡理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盒子,看肖成南後面陸續來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伴郎,小聲道,「肖成南,我剛才看見林致遠了。」

  肖成南驚訝了一下,「還真來了呀?」

  「你請了?」

  「我也不能那麼小器嘛!」肖成南一派大方的樣子,胡理笑了,「等會向垣會帶白倩和向嵐來,哎,你們兩口子,風流債都不少的!」

  「亂說。」肖成南毫不承認,「我一身清白得很。」

  「在我面前自誇可沒用。我先上去了。」

  胡理為高琳戴好花冠,高琳握了捧花,「等我丟的時候,你只管往前面站。」

  胡理從捧花裡抽了一朵玫瑰在高琳唇上沾了一下,而後在自己耳後,做了一個嫵媚的表情,「親愛的,這樣才是走後門。」

  兩人嘻嘻哈哈,另外有伴娘躲在門後,從貓眼裡看出去,歡喜道,「人來了,快來堵門。」

  胡理將高琳推向大床,拉開婚紗鋪成唯美的圓形,高琳略垂頭,嗅嗅手中捧花的香味。

  一個個紅包被從門縫下塞進來,新郎被為難著唱歌背詩,紅包塞完了只有讓伴郎上,自拍各種猥瑣表情,胡理樂得不能自已,最後門被粗暴地踢開,肖成南魚一樣滑入,一把抱住高琳,將她甩在肩膀上便往外衝。

  高琳被接入超長花車繞著市區轉了一圈,回酒店後便被婚慶的人拉向宴會廳門口準備迎客,香煙、糖果、小紅包齊備,胡理坐在旁邊幫忙收紅包和登記來客名單。

  遠遠見了林致遠一個人背著手走來,胡理拉了下高琳的婚紗,高琳已經做了心裡準備,但還是緊張的,肖成南和他說了幾句話那人便走了,高琳身體已經僵得不能動了。胡理給她端了一杯熱茶,茶還未喝完,向垣又領著白倩和向嵐來了,胡理翻了個白眼,將高琳的茶杯丟在垃圾桶裡,將紅包和名單交給另外的伴娘,拿了大衣往廁所走去。

  酒店的暖氣太強,冬日又乾燥,皮膚出油,胡理稍微處理了下,恢復容光,在衛生間蹉跎了一會兒才走出去,穿向宴會大廳的長廊鋪滿柔軟的地毯,行走無聲。

  「嘿,親愛的,你在這裡?」向垣從一個小通道上走出了,伸手抓住胡理。

  「嚇我一跳。」胡理差點滑倒,耳邊的花也歪了,向垣伸手幫她戴好花,抱住她走向一邊的小陽台,「我們需要談談,沒必要躲著我。」

  「放開我,那邊有別人在。」胡理掙紮著下地,陽台邊有白紗飄飛,隱約可見兩人對立。

  向垣放下胡理,撥開白紗,長長地「哦」了一聲。

  胡理從向垣懷中掙脫開,踮起腳尖看,正是白倩和林致遠對峙。

  「走了啊。」

  「等等。」向垣將胡理禁錮在白紗後,在她耳邊低聲道,「倩倩今天是來找林致遠的,你別想太多。」

  「為什麼?」

  「林二哥公司最近出了點問題,焦頭爛額,沒功夫處理離婚的事情,倩倩又逼得急,他乾脆根本不出現不解釋不處理。倩倩的情況,你知道,等不了多久的,就抓著他捨不得高琳的現行,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字簽了。」向垣呼吸溫熱。

  胡理嗯了一聲,自覺向垣對別人夫妻離婚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還熱心,遠遠見白倩一巴掌甩向林致遠,林致遠抓住她的手使他動彈不得。

  胡理皺一下眉,「林致遠一點也不讓人啊,白倩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二哥不知道。」

  胡理冷哼一聲,「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沒紳士風度的男人,藉口對事不對人,佔的就是先天性別那點便宜,可惡到了骨子裡。」

  向垣捏一下胡理的耳朵,「偏見。」

  白倩不敢用力掙扎,一手護住肚子,「林致遠,還是不敢承認嗎?」

  「承認什麼?」林致遠放開白倩的手,「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到處堵男人的女人?」

  白倩嘔血,以她的個性,從來只有男人貼她,她何嘗放下身段對男人圍追堵截,自覺對林致遠的好已經突破多個底線,但也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而這種付出居然完全不被認可。

  「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來敷衍我,今天是最後的通牒,我的律師已經準備要全部離婚的資料。如果你不想有更多的損失,我們簽一個協議,明天工作日去領證,一切就都了了,也就一兩個小時時間,完全耽誤不到你任何事情,你也不必想各種藉口騙我,更不用擔心我四處堵你。如果你不接受,那就等法院的傳票吧!我不介意把事情鬧得更大——」

  林致遠冷笑一聲,「要離婚?讓你哥哥來和我談!」

  「你——,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

  「從結婚開始,大家就該有認知,這是兩家人的事。」林致遠單手背在身後,「白倩,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一個人還承擔不起這件事情,你要撕毀合約的理由也不足夠充分。出|軌?不過是捕風捉影而已,你甚至拿不出任何有實質意義的證據,即使上庭也不會判離。你太幼稚!」林致遠如堅硬的頑石,「你喜歡玩一些小女孩的把戲,確認自己在親人、朋友和愛人心中的地位,你享受這種種好處,但卻吝於付出;你說你愛我——」林致遠冷笑一聲,「你可瞭解過我?我卻是十分瞭解你——」

  「我追求你,喜歡你的純粹,我們家庭合適,我也願意拋棄過往和自己的習慣配合你,包容你,從一開始我的態度分明。你是怎麼對我和向垣?你習慣了向垣的無底線包容,習慣了在他面前的任性。我對你的偶爾拒絕讓你很新鮮刺激,除了征服欲外還有難得的成就感,但你不足夠瞭解自己,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成就婚姻了嗎?你嫁給我,過的還是單身生活,一邊享受我的愛,另一邊卻享受著向垣無微不至的關懷——他把你慣壞了,讓你不明白。」

  胡理笑一聲,「我要走了,偷聽人家隱私不對。」

  向垣沒有退縮的意思在,「這也是我的事情——,別逃避呀。」

  「你也喜歡向垣的吧?」林致遠抵擋不住白倩的咄咄逼人,開始口出惡言,「你拿我和他反覆比較,要求我如他一般放縱你,從一開始,你就選擇了錯誤的對象。」

  白倩的愛被全盤否定,雙眼赤紅,「既然如此,你正該離婚——」

  「我選擇你進入婚姻,原本是要一個和美的家庭和事業上的成就。你既不能給我家庭,至少該護衛我的事業——」林致遠邪邪地笑起來,「我太明白你這個女人有多貪心,真離婚,你會後悔,然後折磨死自己——,雖然你對我無情,但我不能對你無義,至少林太太這個身份能夠給你一定的滿足感。」

  白倩被氣笑了,「林致遠,我真是被你顛倒黑白的功力折服了,世界上怎麼有你這樣的人,明明自己做錯了事情,居然能這樣理直氣壯地責怪別人?你實在讓人噁心到了極點,等法院傳票吧——」

  「快走,白倩要出來了。」胡理從向垣懷中串出來,「撞見就太尷尬了。」

  向垣聳肩,「人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感情。」

  「林致遠不是控制得挺好的嗎?」

  「呵呵——」向垣笑,「他已經失控了,他其實是想要挽回的,只是搞砸了——」

  胡理吃了蒼蠅一般難受,「想挽回還來前女友的婚宴給自己老婆找不自在?我很難理解這種思維——」

  「請帖是肖成南發的,二哥這次不來,不可能一輩子見了他就繞道走吧?這事兒無關情感,而是一個男子漢的立事根本,就是你們女人吧——」

  胡理咬向垣耳朵一口,向垣躲避不及,吃痛地叫出聲音,隨手拉住胡理。

  白倩聽見異響,轉頭正碰上胡理狼狽從白紗後趔趄出來,胡理紅著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馬上回去陪新娘子。」

  林致遠仰頭,對上白紗後向垣的的視線,微微眯起,「向垣,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站出來?這十多年來,你對白倩的愛,世所共知——」

  向垣走出小陽台,關切看一眼白倩,正欲開口,白倩卻道,「林致遠,我們兩的事情,別隨便牽扯別人。」

  「你是為自己的自私羞愧嗎?不敢面對?」林致遠看胡理,「胡小姐?你的男朋友愛著別的女人,我很好奇你的心情——」

  胡理厭惡林致遠的厚顏無恥,站在白倩面前,「你不關心自己妻子的心情,反而關心別的女人,我倒是蠻理解白小姐為什麼要離婚了——,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從內心深處從來沒認為自己有錯吧?是高琳的錯,是白倩的錯,是向垣的錯,他們居然都不來將就你的自私,你甚至連假惺惺的一句我錯了也沒說過吧?白小姐這樣一位高傲漂亮的小姐,甚至得不到丈夫一句真心的道歉,父母兄弟朋友丈夫個個都用利益來衡量這段婚姻關係,她都委屈得要生病了——」

  「愛情之外還有道德,你不僅沒愛,還沒道德,你這樣徹頭徹尾冷血自私之徒怎麼能站在這裡噁心別人的婚禮?」胡理說得激動起來,「你老婆有人愛怎麼了?享受別人關照怎麼了?自己做不到還嫌別人做得比你好?」

  「胡理——」向垣看胡理罵林致遠心裡是爽的,但看著罵詞向偏的地方走了,忙出聲。

  「你閉嘴——」胡理指向向垣,「多少事情是你惹出來的哪?白小姐經歷人間慘劇,是個人都同情,你看在朋友身份上照顧照顧,居然不會避嫌?還想著幫林老闆遮醜?」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但是你能先別說了嗎?——」

  胡理扭頭,白倩淚流滿面,狀似崩潰。

  胡理一驚,「她這是怎麼了?」

  白倩死死抓住胡理的手,已經沒法如往常一般保持風度,淚涕橫流。

  胡理身體僵住,不敢擺脫,任由她拉住自己,片刻後白倩理智回歸,轉身衝向旋轉台階,想要逃開這樣不堪的場景,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胡理的尖叫還沒來得及出聲,向垣已經沖在林致遠前面跑過去,林致遠僵住,看向胡理。

  胡理心中千萬個念頭盤旋,卻做不出任何動作,只看著向垣費力抱起白倩,奔向停車場,伴隨他前半生的追逐。半晌,胡理才感覺到室外刺骨的冷。

  「胡小姐,看完這一幕,你不覺得自己剛才的慷慨激昂可笑嗎?」

  胡理淡淡一笑,「林老闆,你知道白小姐為什麼突然崩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