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裡老爸你當什麼官,當多大的官,有多燦爛輝煌的前景都不重要,我只要你身體健康,心情舒暢地生活就好了。」陳竹歎了一口氣給父親倒了一杯茶。
「我的身體一直都挺好的。」陳琪有些訕訕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
「醫生有沒有說過肝不好的人不能太過勞累?」陳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一來雖然我的肝不好,但也沒你想像的那麼差,二來我又不是體力勞動者,不用下地幹活,到工地搬磚塊,平時也就是開開會能有多勞累?」陳琪皺皺眉。
「我聽媽媽說,你經常晚上開會到一兩點才回家,第二天還要照常上班,再加上三不五時的出差,這樣的生活就是年輕人都熬不住,去年我也是忙過的,知道那種滋味,你現在都是五十出頭的人還當自己是小年輕嗎?」
「我年輕那會兒可沒你這麼沒用,熬幾個晚上算什麼?」陳琪自豪地笑了笑,又歎道,「我們這樣的人看上去風光,實際上都是這樣的,無論在哪個崗位都沒有自己的生活,我現在是這樣,就算跟陸連強過去了估計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
陳竹是知道領導們的作息的,越大的領導越沒有自己的生活,平日裡除了日常工作,下基層和應付上級以外,就連開個常委會都要幾個領導湊時間,還有一些工作專題會,這樣的會往往要等到晚上才有時間開,一開幾個議題起碼得到十一二點,遇到疑難複雜的就要拖到淩晨一兩點鐘了,每天加班也都是家常便飯了。
人家常說的公務員生活一杯清茶一張報紙那都是在清閒的衙門,在那些繁忙的職能部門都是人人忙得腳不沾地的,連上個廁所都得用跑的,陳琪現在分管的是組織部和紀委,恰好是黨委口裡最忙的兩個部門,成天都是沒日沒夜的,這麼多年他連正常的休假都從未休過,就是這次陸成籌去世他也差點兒沒法趕來。
「F市我們都是知道的,是出了名的複雜,你要是過去了怎麼可能和現在差不多?」陳竹乾脆把話挑明瞭講,「你在J省這麼多年,我們都是J省人,可以算是地頭蛇了,可是F市就不一樣了,你也知道空降部隊有多難做,功勞他們得黑鍋你背,就算忙碌的程度和現在差不多,單從心情上就差了好幾截,老爸,你年紀大了,何必還要出去爭呢?」
陳琪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現在這樣的日子心情能有多好?」
陳竹默然,J省現在這位省委書記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一朝天子一朝臣,對其他派系的勢力死命地打壓,當然他的這種不留情面的做法也讓他人緣壞得很,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連政治局委員都沒混上,這口惡氣就撒在比他年輕卻升遷極快的陸連強身上,時不時地想給他上點眼藥,老喜歡埋汰前任的做法,人家陸連強才不當他一回事。
但陳琪卻不好過了,他為官向來清正,官聲極佳,從政以來每一任上司對他都是讚不絕口,就算心裡忌憚他,面上卻從不會給他難看。
而這位就不一樣了,知道他和陸家的關係,和他說話總是不陰不陽,剛開始他也不當一回事,反正同僚們也都討厭這位老闆。
但屢次被他雞蛋裡挑骨頭,連帶著時不時地埋汰一下天廈市,不僅是他了,連帶著書記臉上都不好看。
陳琪這個人最是好強,被人這樣作踐,心裡自然不舒服,雖然猶自忍耐,但卻好幾次後悔當初沒有跟著陸連強離開。
他這番心思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所以家裡是半點都未察覺,陳竹見他這樣,再想一下那位書記的為人,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
「若是心情不好的話,就提前退了算了,家裡又不差你那點錢,早點退了和老媽一起到上京陪我,不是好得很,老媽不是喜歡旅遊嘛,你們乾脆去環遊世界也不錯……」雖然陸家此刻需要支援,但人都是自私的,她的老爸只有一個,她最擔心的是他的身體,可不想讓他去趟那灘渾水。
陳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著嘴不說話。
陳竹歎了口氣,只得住了嘴,她不算笨,怎麼會不知道老爸的想法,他為官自然不是為了賺錢,以他們家的花錢速度,她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陳琪是個非常有事業心的人,在他的生命裡事業是最重要的,他始終追求的就是一種成就感,這也是人的一種執念,就像是玩遊戲,有的人隨便玩玩絲毫不當真,有的人卻始終追求那種升級的感覺,雖然並不會從中真得到些什麼。
「媽媽不會同意的,她已經和我抱怨了好幾次,希望勸你提早退休,你現在的工作已經夠操心了,何況還要去做槍靶子。」陳竹沒辦法只好搬出母親來。
「她懂什麼?她最好我現在就天天和她一起上老年大學,也不看看我才五十出頭,這樣放棄了自己的前途,別人怎麼看我?還以為我出了什麼問題才這麼退下來的。」
陳竹失笑,官場上的人總是喜歡八卦,這樣那樣的揣測當然少不了,當事人自然就不舒服了,特別是陳琪這樣死要面子的人。
陳琪頓了頓,「我看陸連強最多也就在F市呆個兩年,下一屆可能就上常委了,到時候我自然會和他到上京來,尋個清閒的職位等退休好了,留在天廈呆兩年也好不到哪裡去,搞不好還會悶出病來。」
陳竹本來就猜到陳琪在天廈的日子不好過,聽他這麼一說更是證實了,心裡更是氣悶,琢磨著什麼時候也給那位壞脾氣書記找點不痛快。
「爸,你怎麼這麼快就篤定了他兩年就能上常委呢?萬一下一屆他上不去呢?畢竟像他速度這麼快的不多見啊。」陳竹是知道歷史的,自然明白陸連強會上,但陳琪又是依據什麼斷定的呢?
「就算是在F市繼續呆下去,兩年時間也夠我們掌握的了。」陳琪自信滿滿地說。
陳竹雖然心裡懊悔自己當時太衝動,早早讓父親站了隊,害他現在在J省被排擠,但陳琪卻不以為意,憑著自己女兒和陸家孫子的關係,就算他不站隊,人家也會幫他歸隊,倒不如自己站過去來得主動。
何況雖然陸連強平庸,但人卻是十分和氣的,對他又能給予足夠的權力和信任,在這種人的手下做事他能夠放開手腳,也能最大程度實現自己的價值,工作累點算什麼,心情舒坦最重要。
「到F市你可就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啊,明的暗的都朝你招呼,那麼複雜的地方……」陳竹一想起來就歎氣。
「我從政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陳琪哈哈大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見陳琪這麼自信,陳竹就知道沒有什麼相勸的餘地了,一來父親的手段自己雖然沒有見識過,但這麼多年來的確是從未出過什麼紕漏;二來父親不貪財不貪色也沒有什麼把柄會被人抓住的;三來就算被人栽贓嫁禍還有陸家支撐著,只要她還在,父親就不會成為棄子;四來就算真出了什麼不好的事,大不了就是退休,她也能夠撐起這個家了。
既然父親執意要去,再阻著也是徒然,何必讓父親心情不好呢?她就只能把前前後後的退路都想清楚了。
「我媽那邊還要你自己去擺平,我可不會幫你勸她的。」
「那是自然沒有問題,只要你不扯我後腿就行了,」陳琪笑了笑,「到時候她肯定要找你訴苦,你也勸著點,她整天那麼憂鬱對身體也不好。」
「要我勸可是有條件的,」陳竹拉著父親的衣袖,「第一,無論你再怎麼忙,每半年一定要到上京來檢查一次身體;第二,每天要保證睡眠和正常的飲食,就算要熬夜也不能一熬就是一禮拜,我媽要你吃的東西都要乖乖吃掉;第三,要注意安全,三叔會陪你去吧?我還會請一個人過去陪老媽。」
對於陳竹來說,家人的健康平安是第一重要的,通過陸彥的關係在上京請了幾位中央保健委員裡會給首長看病的醫生,讓全家人每半年到上京檢查一次,反正現在對她來說錢是最不重要的。
「你這哪裡是對父親說話?簡直是在管教兒子嘛。」陳琪大笑,見女兒一臉正色,只能應道,「我知道你擔心,放心吧,沒你想像的那麼可怕,陸連強這個人脾氣好,儘量不會去得罪人,何況他是想著過渡的,手也不會插得太深,大家面子上能過得去就行了,再說有你在,他必定不會讓我去做最不討好的工作。」
陳竹也笑了,陸連強走的是笑面佛路線,陳琪走的是低調蟄伏路線,兩人都不是鋒芒畢露的人,倒也不會那麼遭人嫉恨,但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自己那邊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
陳琪看了看時間就要起身走了,又看了女兒一眼,摸了摸她的頭,眼裡有著欣慰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