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海波生(二)

「煜......煜......」宋煜正在黑暗中浮沉,她覺得自己很睏,非常想要睡覺,可是卻有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喚著她的名字,忽遠忽近,直讓她煩躁不安。

這聲音已經響了很久了,她皺著眉頭竭力想把這聲音趕出腦海,卻沒有,聲聲呼喚像是絲絲鑽入了她的顱骨,揮之不去。

在發現自己做著無用功後,宋煜終於決定睜開眼,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打擾了她安眠的傢伙。隨著她迷迷糊糊坐起來,神志也開始清明了,她苦苦回憶著,她閉上眼之前,是發生了什麼來著?

啊,對。她想起來了,她所乘的小船被一隻大海鯨撞翻了,她落到了海裡,然後......然後她應該是回檔了吧?

可是等她睜開眼睛,卻不是如她預想的一樣回到了松亭港邊的客棧裡。

她像是在一個半開口的巖洞中,頭頂上是黑漆漆的石頂,海水拍打著她剛剛躺著的,現在坐起身的青灰色岩石上,從這裡往洞口外望去,滿天繁星掛在深藍色的夜幕下,很顯然,她沒有回檔,只是昏迷了而已。

更讓人吃驚的是,她手裡正握著一隻冰涼的象牙色的手,這隻手的主人正泡在海水裡,見她醒了,眼波流轉,淺淺的綠色眼眸像是深了一些,發出喜悅的光芒。

他欣喜的拉過她的手,在自己冰涼滑膩的臉上蹭了蹭宋煜的手背,喜悅的低聲說道:「煜,你終於醒了。」

這正是她在小漁村救過的那尾鮫人,沒想到因果輪迴,這一次換了小鮫人來救她。

想到這裡宋煜柔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啊?」

這本是尋常的問話,沒想到小鮫人的臉立馬韁了,他放開宋煜的手,像是心虛般地低下了頭,專注地看著他剛剛還緩緩擺動,現在卻顯然擺動速度快起來了尾巴。

這小鮫人明顯的還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宋煜頓時起了疑心,琢磨著措辭,開了口問道:「那頭大青魚......」話還沒說完,小鮫人的表情卻是立時驚慌了起來。

看到這裡宋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頓時大怒:「你居然帶著大青魚攻擊我,你真不怕我淹死!」她因說得急了,有些喘不過氣,狠狠地用手拍了拍礁石,頓時手痛的讓她齜牙咧嘴。

她一遍艱難地調整自己的表情一面咳嗽著惡狠狠指著小鮫人。

雖然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宋煜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彰顯了她的憎惡,小鮫人從沒見宋煜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他慌亂了起來,眼圈兒立馬紅了,泫然欲泣地樣子。他用力拉著宋煜不斷往回抽的手,懇求地看著她,「煜......煜......我想你,真的想你......」

聽到這話,宋煜倒是不再掙扎了,她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小鮫人。

宋煜雖然在現實生活中是個死宅,沒什麼有用的戀愛經驗。但是網游打了那麼多,單機戀愛養成遊戲也玩了不少,小鮫人這話,這神態,倒像是被主角攻略的戀愛角色一樣。

宋煜雖然還游移不定地看著他,可是神態卻是緩和了不少,小鮫人察言觀色,游得更近了,抓著她的手,低聲說道:「煜......我只是想見見你......」言罷,雙眼渴慕地望著她,一絲絲的紅暈靜靜的爬山了他光滑如白玉的側臉。

果然如此!這應該是個攻略人物,宋煜頓時大喜,但是她強忍著不透露出自己的小心思矜持道:「你若真的想念我,又怎會驅使大青魚來撞我!」

小鮫人見宋煜接受了他想念她這個解釋,整個繃緊的肌肉也略略鬆弛了下來,但是他仍不敢幾刻放鬆,還是詳詳細細地解釋了一遍。

原來從八月份想分別後他便十分想念宋煜,可是卻聽到了族群的呼喚,於是它只能戀戀不捨地回到了南海深海,這些天都待在海裡,整個人,不,整條魚都悶悶不樂。

轉機發生在這個月的中旬,他們鮫人族素日離大陸比較近的,可以上岸棲息的一個水溝縱橫的海島上來了群古怪衣著的人,嘰裡呱啦說著扶桑語。

鮫人族不愛打鬥,想著這個近島被人佔了便佔了,海上島嶼那麼多,再換就是了。

但是小鮫人總抱著再見宋煜的希望,就悄悄地沿著一條水溝潛入了。

聽見扶桑人說起建造的一個基地,和陸上有內應,擔心大國師發覺云云。

因不敢離的太近,小鮫人只聽了一耳朵,但是大國師他是知道的,之前在小漁村是常常聽見宋煜說起大國師,當時他老聽宋煜提起,還時常心酸嫉妒不已,可是這次聽到,他卻很高興,終於有和宋煜相關的事情了。

小鮫人想著,宋煜提到過大國師喜歡差遣她做事,那這一次,大國師會不會派遣她來探訪呢?

於是他就在南部的幾個海港輪番地守候,期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等了半個月,就在小鮫人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海風裡傳來宋煜的氣息,他精神一振,就跟上了宋煜的船。

宋煜聽到這裡,精神一振,果然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這次出海本就是要找尋扶桑人的痕跡,這小鮫人剛剛好知道,不如讓這小鮫人帶她去好了。

可是宋煜轉念一想,發現了她在聽這段的詭異之處。

宋煜問道:「你聽得懂扶桑話?」

小鮫人邀功似的點點頭。

宋煜想起來這廝之前一直裝著聽不懂人話,害的她費了老大的勁教他學說話,那麼......

宋煜瞇起眼睛,語氣不善地問道:「你其實,一開始就能聽懂我說話吧?」

這一回,小鮫人又心虛地不敢看她了,一雙大大的魚鰭耳朵聳拉下來,似乎連柔滑的髮絲都失了理直氣壯的光澤了。

半響,他又幅度微小地點點頭,像是恨不得宋煜看不清這個動作一般。

宋煜可不是好糊弄的,她追問道:「那麼說,你從一開始就在欺騙我啦?」

這下小鮫人可不敢認這罪名了,他連忙抬起頭,磕磕絆絆地解釋起來。

關於鮫人的傳說有很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因為鮫人一般不和人類打交道,所以這些傳說也無從考究。

不過傳說中,鮫人說話的聲音,唱歌的聲音能讓人如癡如醉,這倒是真的。

就像宋煜,再生氣再惱火,聽到小鮫人在她面前說話,這惱火的心也能漸漸平靜下來。

鮫人自有其語言,複雜,優美,同時用腹部、胸腔和喉嗓發聲,難度頗大。

鮫人們的歌曲美得不只是他們的聲音,還有他們的歌詞。

因此對於鮫人們來說,陸地上的人類語言,只是乾巴巴地用喉嚨發出簡單乾澀的音節,十分不好聽,但同時也是十分的簡單。

鮫人有著獨有的語言天賦和理解能力,宋煜撿到他的時候,他的的確確是不懂人言的,可是兩三天後,聽著宋煜的說話聲朗讀聲,聽著窗外孩童的笑鬧聲,小鮫人自自然然地就學會了人言。

扶桑話也是一樣,他雖說初期就發現了了嘰裡呱啦的扶桑話和宋煜說的話並不一樣,可是他總想著或許會有宋煜的消息,也就多聽了幾天,於是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學會了扶桑話。

聽完這個解釋,宋煜半天合不攏嘴,這真是.....了不起的種族天賦啊,她要有這天賦,大學四六級早就不用愁了!

宋煜接著盤問道:「你既然發現了我,為何不用點別的辦法,還要驅使大青魚來撞我?」

小鮫人扇了扇魚鰭耳朵,委屈道:「我找了你的,你船上那麼多人,我晚上去找你,可是怎麼敲你的船底,你都不應。」

原來如此,宋煜有些哭笑不得。難怪那幾日她總聽到船底板有「坷垃坷垃」的響聲,她還想著是不是船上什麼時候跑來了老鼠,原來卻是小鮫人在聯繫她。

不過這小鮫人倒真的是橫得下心,聯繫不到她,就敢驅使著大青魚來撞她,也不管會不會撞碎她的骨頭,也不管她會不會嚇死或者溺水淹死。

宋煜尋思半響,心裡有了計較,盤坐好拉過小鮫人。

小鮫人見宋煜願意親近他,心裡也很是高興,溫順地趴伏在宋煜的膝頭上,濕漉漉的水汽滲進了宋煜腿上的絲綢褲子裡。

宋煜這才發現,大概是她躺的太久的緣故,她本該濕透的衣服此時早就乾了,身上也是一片爽利。

宋煜伸手,抬起小鮫人的下巴,直直對上那雙泛著光的綠色眼瞳,帶著笑意柔聲問道:「你喜歡我,是不是?」

小鮫人驚呆了,沒想到宋煜這麼直接,一口就這麼赤裸裸道破了他的心緒。

大片的緋紅之色在他的臉上暈開,並且迅速染上了他的全身。

胸前,腹下,都以看的見的速度迅速變紅,即使是在晚上,即使是在水下,藏都藏不住。

宋煜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前緋紅的肌肉在一陣陣激動地顫抖。

小鮫人張了張口,合上了,又張了張口,宋煜看見他明顯地嚥了咽喉嚨,才發出微弱的肯定聲:「是......」

宋煜滿意地笑了,她像是一個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用自以為最最和藹的聲音問道:「你想不想讓我也喜歡你呢?」

小鮫人這回激動的甚至連宋煜都能聽到他高速跳動的心臟了,他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撐著岩石直立起了上半身,與宋煜平視著,癡癡地看著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宋煜撫摸上他的側臉,摩挲著,只覺得本該是冰涼的臉頰上一片溫熱。

小鮫人閉上了翠綠的眼睛緩緩地在宋煜的手心中蹭了蹭。宋煜感受著手中的細膩肌膚,溫柔的說道:「那就帶我去扶桑人在的島嶼吧。」

鮫人也不睜開眼,像是只沉浸在宋煜的體貼撫摸之中,仍然溫順地貼著宋煜的手心,他開口堅定輕聲的說道:「我陪你去。」

宋煜的笑容更深了,平時不現的酒窩露了出來,她再問:「那麼,總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洛伽,」小鮫人慢慢地睜開眼,正過臉,澄碧色的眼像是能滴出水一樣瞧著她,「我叫洛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