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京城變(二)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麼迅速,他們還沒有展開對陸子言的調查,皇帝就這麼死了。

洛伽望著宋煜,遲疑地詢問道:「既然皇帝已經死了,那我們現在...要回京城去麼?」

宋煜想了想,冷靜道:「不急,我們還是先探一探這個人的底再說。」

洛伽問道:「為什麼?你不也覺得皇帝死的蹊蹺麼?明明去年祭天的時候,皇帝看上去還龍馬精神的,不過四十來歲就...」

宋煜搖了搖頭,分析道:「一來,雖然你我都覺得皇帝死的蹊蹺,但是也不能肯定就是陸子言所為;二來,就算是陸子言所為,皇帝的死肯定是他精心佈置的,我們貿貿然趕回去也是抓瞎——皇帝死了還能活過來不成,所以,」她笑道,「不如先抓了眼前這個,知己知彼才好準備下一步怎麼走。」

洛伽瞭然地點點頭:「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個麼...」宋煜眼珠一轉,看著洛伽笑了,「當然就看你的本事了呀。」

「......」

這個莊子的守備並不森嚴,外表看上去也就是個大戶鄉紳的莊子,俗氣又粗陋。想來也是,近京的郊外,如果有個五步一衛,十步一崗的莊子,那可得有不少眼睛盯上來了。打扮成一個鄉紳的莊子,又能有足夠的活動空間,又不招人的眼。

也幸好這裡守衛鬆懈,宋煜和洛伽輕輕鬆鬆就潛入了莊內,一路上竟沒有見到什麼下人,除了看門人,竟然連半個守衛也無。半盞茶的時間後,他們就將正在寫文書的侍衛,也就是金秀才抓了個正著。

金秀才反應非常快,他們堪堪踹開他的書房門之時,剛露了個臉,就看見他將手上的文書遞到了火苗之上。

宋煜匆忙大喊一聲「洛伽!」

洛伽飛身上前,也不怕灼手,一把奪過文書,頓時文書上燃起來的火苗滅了下去,整本文書完完全全被水汽浸透了,原本被燒焦的邊角黑沫碎到了地上。

宋煜拿過文書細細地查看,她沉著臉快速掃完整個文書後,憤怒地拍在了金秀才的臉上,後者正被洛伽牢牢地制住了:「三十萬東晉士兵,四十萬西庭士兵,卻都被你們一個不留地滅掉了,你們真是禽獸不如!」

她氣急了,回手拔出鳳鳴刀,虛虛指著他,厲聲問道:「陸子言到底要做什麼!」

「呵呵,」金秀才倒是鎮定地笑起來,「小宋姑娘,原來是你,好久不見了啊。」

「呸,」宋煜不屑地看著他,「不要轉移話題!」

金秀才斂了笑,淡淡地說道:「我既然做了這事,自然有所成算,你不會以為...」他眼睛在洛伽身上打了個轉,又回到了宋煜的那柄刀上,「就憑你們兩個,拿著把刀威脅我,我就會乖乖地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吧?」

到了這個時候,金秀才還敢挑釁她,宋煜怒極反笑,開口道:「我自然會讓你說真話,只是——」她沖洛伽使了個顏色,「還用不上我這把刀。」

皇宮裡面已經是一片肅穆,觸目所及的都是掛著的冷冷白幡,間或可見穿著素色衣服的侍衛或者宮女匆匆走過。

即使是突然遇上皇帝駕崩這樣的事情,這些禁宮中人臉上也少見慌亂的神色,仍然有條不紊,若不是宋煜進出紫金宮多了,此刻一個外人想要進來而不被發現,還真是比較困難。

饒是已經不忿陸子言了,宋煜還是得佩服他,十來年的水磨功夫坐下來,整個禁宮已然是他的囊中物了。她現在能這麼順利地潛進來,還得感謝金秀才手下剛剛放了一批人出去,這才沒有驚動到他。

但是金秀才已經斃命,如果今天不完完全全地處理掉陸子言,那麼等到他發覺的時候,宋煜也回天無術了。

最後一戰就在今天了,宋煜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洛伽,心道難道今天之後一切都會結束了?她停下了腳步,突然間不想動彈了。

「煜,你這是怎麼了?」洛伽發現了宋煜的異常,她就這麼直愣愣地杵在了路的中央,面目迷茫地看著某一點,神色不安,焦灼還帶著隱隱的痛苦。他不由地擔心起來,伸出手摸著宋煜的腦門問道:「你難道哪裡不舒服?」

宋煜從自己的情緒中掙扎出來,她看著正有些憂慮看著自己的洛伽,綠色的眼瞳中溫柔又關切,心裡就一陣酸苦翻湧。

她搖了搖頭,將洛伽的手貼在自己面上蹭了蹭,低聲說道:「沒有什麼,只是陸子言是我的師傅,一下子和他敵對,有些不安而已。」

洛伽靠過來,額頭抵著她的:「不用擔心,我會陪著你的,我們一定能贏。」

宋煜閉上眼,用力抱了抱洛伽:「是啊,我們當然會贏。」

「是這裡?」洛伽擺弄著地乾宮裡的一隻獸首,此刻正是三更天,陸子言卻不在地乾宮裡歇息,只有窗前香爐中的一點蘭息香的粉末顯示不久之前這裡還有人呆過。

「嗯,金秀才說是書櫃上從左數第三個獸首。」宋煜點點了,抓著這個獸首逆時針轉了三圈,只聽見「嗒」的一聲輕響,獸首裡面的機關像是掛在了什麼東西上。接著,只見整個書架都向昨天移去了,一個一人寬一人高的洞口赫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果然是這裡,」宋煜拿出之前洛伽給她的夜明珠,深吸了一口氣,對洛伽說道:「我們走吧。」

據金秀才所言,紫金宮自從建成,就一直有一條逃生的禁宮密道。八卦館原來不叫八卦館,只是個儲藏花池雜俱的別宮,除了花匠少有人來,因此也一直沒人發現。八卦館位於紫金宮的一個小角上,剛剛好是這條密道的出口。當時寶成帝初登大寶還被嫡母太后掣肘的時候,就經常通過這條密道來找陸子言商量政事,最後終於擺脫了嫡母太后的控制掌了權。八卦館才更名為八卦館,成為寶成帝賜給陸子言的住所。隨著陸子言地位的提高,慢慢地擴張成了這樣。

但是這條密道實際上不僅僅是個密道,除了能從皇帝的寢宮一路暢通無阻的實際上是個四通八達的地宮,至於地宮裡到底什麼樣子,金秀才也不知道了,他畢竟沒有去過,只是約莫知道地宮的中心大約是在宣政殿的下方。

不過不管知不知道這地宮長什麼樣子,宋煜洛伽都得闖一闖了,宋煜也估計陸子言要做法的話也應該是在地宮的中心,而宣政殿,應該是在八卦館的東北方向。

他們二人沿著階梯走了下去,每到一個岔口的就調整一下方位,堅定地往東北方向去,很快,在又推開一個石板門的時候,他們到達了一個大廳。

正想穿過大廳的時候,宋煜被旁邊的一個物什吸引了注意。

「煜?怎麼停下來了?」這一回,是洛伽走在她身前開路,他注意到身後沒了動靜,轉過身來不解地問道,只看見宋煜扭過頭看著左邊的方向。

「你能看得見,那是什麼?」宋煜低聲問道,指了指那個方向。

洛伽轉過頭看了看:「是一面水銀鏡子...大概一人高...」他疑惑道,「難道你發現有什麼不對頭了?」

宋煜搖了搖頭:「我只是...」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從一踏入這座大廳,就有一個物件像是攝住了她的心魂,即使她什麼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就是覺得這樣東西像是會說話,一直在召喚她似的。

她提著夜明珠往那邊走了幾步,洛伽一把拉住她:「煜?你不是說我們趕時間麼?」

宋煜擺脫了她的手,其實現在她神志還是清明的,但是心裡就是有一個聲音叫囂著讓她走過去看一看。

宋煜走到近處用夜明珠找了這,這是個很古樸的鏡子,一人高,鏡框就是簡簡單單的木頭造的,連點花紋也沒有,右上方的還缺了個角,鏡面也是模模糊糊的,即使宋煜站到了面前也看不到她自己的影子。但就是這樣一面殘缺的鏡子,穩穩當當地立在那裡就有種像是能把人吸進去的魔力。

宋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鏡子,登時神色大變,洛伽上前兩步,擔心地看著她。不一會兒,她本是放空的雙眼一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洛伽一看不好,只叫了一聲「煜」就撲了過去,想把宋煜的手拿下來。

宋煜剛把手放到了鏡面上,就覺得身子一輕,像是踏進了一處迷夢之中,什麼事情都是隱隱綽綽地只能見個影子,但是下一刻,她就驚駭地發現,她的面前是洛伽血淋淋的身體,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刮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不,不。宋煜安慰自己,這是幻象。

的確是幻象,因為她的的確確看見了一個自己,那個自己和洛伽的初遇,然後是分別、再遇、愛撫,她的困惑和明瞭,她坐在電腦面前修改數據時倒映在公司櫥窗上的臉,她和宋炎談話時宋炎惱火的神情以及她最後的決定。還有,洛伽的身體在她面前一寸寸飛灰湮滅的景象。這些畫面流水一般從她的眼前滑過去。

自從在南詔入了遊戲後,宋煜心上一直壓抑著。即使是入睡,洛伽最後的結局也老是夢魘一般地出現,讓她本就壓抑的心更添一重沉重。該怎麼對洛伽?這個遊戲要不要繼續下去?即使她早就下定了決心,可是這兩個問題一直不斷地騷擾著她,如影隨形,讓她寢室難安。

但是,宋煜冷汗澄澄,為什麼這些事情此刻會如幻象般出現在她的面前?在進入紫金宮後,宋煜也曾痛苦地猶豫過,可是她想著長痛不如短痛,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心帶著洛伽走了進來,為什麼此時此刻這些回憶和情緒又翻滾起來了?宋煜一陣慌亂無措,但是這些幻象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面前晃著,越來越多的記憶也加入了進來,讓她幾欲崩潰。

鏡子!混亂間宋煜想起了剛剛自己是將手放在了鏡子上,這麼一想,倒是聽見洛伽「煜!煜!」的一聲聲呼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宋煜大喊一聲閉上眼用力地往後面推了推,只覺得自己像是從什麼泥沼中被拔了出來一樣。

等她睜開眼,她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渾身像是被汗水浸透了一般,好在幻象已經沒有了。

她正想鬆一口氣,但是下一刻她又疑心自己再次回到了幻象中。

洛伽折上身子凶狠地將她壓在地上,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地宋煜懷疑自己已經被捏的骨裂了。

他的眼眶充血,神情猙獰可怕,幾欲噬人。洛伽俯下身子,素日裡溫和動人的嗓音聽上去一片冰冷,他在她耳邊開口說話,恨意凜人,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迸了出來:「宋煜,在你心裡,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