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元良此人,唐泛是知道的,在太子那裡的時候,他就已經問過韓早從入宮到死亡時身邊可能出現的人。

韓早入宮的時候,是韓家人送他到宮門口,然後由那個叫元良的內侍帶他到東宮,中間走路進宮的過程,元良不大可能有機會專門給韓早找准穴道進行謀害,而且據太子說,元良是他還未封太子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他了,忠誠度很高,也不可能無端端去謀害韓早。

而韓早中途離開東宮,受太子暗中托付前往西宮去探望吳氏的過程中,也只有元良全程跟著,別人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唯有在西宮這裡,元良在外頭幫忙望風,韓早則單獨跟吳氏她們待上一小段時間,轉達太子的問候和近況。

本來以吳氏的境遇,她有充分的動機和條件去籌劃這樁案子,嫁禍給萬貴妃,唐泛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堅持要來西宮查探,有時候光問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當面對質,對方的神態變化,表情動作,也是很好的補充證據。

不過現在看來,吳氏的嫌疑確實可以排除了。

既然如此,也就是說,殺害韓早的人,很可能不是出自宮內。

從西宮那邊出來,唐泛一直在腦海裡整理思路,重新將韓早在宮中的經歷整理了一遍,確認凶手的來處,才方便進行下一步。

汪直從方才在西宮便一反常態沒有出聲,唐泛與吳氏等人對話時,他也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卻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唐潤青,你與廢後默契無間,演的好一出戲啊!」

唐泛道:「汪公在說什麼,下官不太明白。」

汪直冷笑:「還跟我裝糊塗?吳氏與太子之間明明一直有聯系的!讓我來猜猜,韓早就是他們之間的中間人罷?東宮的人確實是夠忠心的,竟然瞞得滴水不漏,連我都被瞞在鼓裡,你說貴妃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麼樣?」

唐泛歎了口氣:「汪公,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汪直沒理他,徑自道:「吳氏因為被廢,心中怨恨,她畢竟是廢後,身邊依舊有人願意供其差遣驅使也不出奇,所以設計趁貴妃送湯的時機,將貪玩離開東宮的韓早引至西宮,殺死韓早,借以嫁禍給貴妃。案子這樣破,陛下的難題解決了,貴妃的嫌疑解除了,也牽扯不到太子身上,皆大歡喜,就這樣報上去,不錯罷?」

唐泛還真怕他會這樣去做,忙道:「到時候貴妃肯定不會滿足於只殺廢後,而會趁機再掀起一場清洗,將後宮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通通鏟除,太子肯定也會被波及,汪公何必做這樣有傷天和的事情呢?更何況廢後明明就與此事無關。」

汪直冷哼:「你既然知道害怕,就別想著隱瞞,將太子與吳氏之間的聯系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能夠身居高位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就連內閣那些看似無所事事的閣老們,也都是十足十厲害精明的人物,唐泛不會因為他們不干實事,就不把他們當回事。

但他發現自己仍然低估了這位西廠提督,對方的洞察力實在是一等一的敏銳,唐泛自認他與廢後和那宮女說話的時候,已經盡量小心,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卻沒想到仍是讓汪直看出了端倪來。

事到如今,唐泛自然沒法再瞞著汪直了,他將太子當年落難時,得蒙廢後照料的事情說了一下,然後道:「太子孝心可嘉,吳氏雖非其生母,可他卻因為這份恩情,即使當上太子也未曾忘記。記仇不難,難得的是記恩,一個沒有忘記別人恩情的人,將來一定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如果善加引導,更有可能成為一代明君。汪公雖得陛下與貴妃知遇之恩,但人總要為以後考慮。對下面的人來說,一個寬容的太子,總比一個錙銖必較,心思陰暗的儲君好,對不對?」

汪直哼了一聲:「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著意要結下這份善緣,就不會出爾反爾!若不恫嚇一下你,你怎麼會知道害怕,對我吐露實情?」

唐泛心道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你要是把事情去向萬貴妃一說,吳氏要玩完,太子也要受牽連,他這個小卒更不必說。

面上卻仍是苦笑道:「汪公見諒,此事是太子讓我保密的,畢竟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沒有外傳的危險。」

汪直瞇起眼,盯住他:「既然要合作,就得講究誠意,我也不妨告訴你,太子那邊呢,我是不會出賣的,吳氏,我也可以放過她,不過往後你與太子之間有什麼往來,我必須知情!」

唐泛笑道:「這是自然的,汪公開誠布公,我也願意坦誠相待。」

汪直看了他半晌,方才道:「那麼,這件案子,確實與吳氏無關?」

唐泛將自己方才關於吳氏的推斷一說,然後道:「確實與她無關,興許要換個方向,從韓家那邊查起。」

汪直道:「關於韓早的死因,確定是水分穴的緣故了?」

唐泛道:「確定了。」

汪直道:「韓家那邊聽到消息之後,就到陛下面前陳情,想要回韓早的屍身去入殮下葬,你知道,韓方曾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又是個心軟的人,卻不過他們的請求,已經同意了。如果韓早的死與韓家那邊的人有關,我們可以順水推舟,說不定凶手會自己按捺不住對韓早的屍身做些什麼,到時候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怎麼樣?」

唐泛心說不怎麼樣,但此時他跟汪公公剛剛打成停火合作協議,萬萬不能再刺激對方了,不然他一個惱羞成怒,頭腦一熱,真跑到萬貴妃面前告狀,那可就不妙了。所以唐大人連忙豎起大拇指,順著汪公公的毛捋,表現了自己的贊同:「高!這招真是高!汪公不愧是汪公!」

汪直嘿嘿冷笑:「假!太假了!」

唐泛:「……」

汪直斜眼看他:「你知道外頭的人要拍我馬屁,是如何個拍法麼?」

唐大人謙虛好學:「願聞其詳。」

汪直負手傲然道:「我去歲曾奉命出京辦事,地方上率眾迎接,當地那縣官看見我風塵僕僕而至,鞋履沾塵,又因他們過來迎接時只備了酒水,沒有其它,便先讓我坐下來,然後親自脫下我的靴子,親自低頭將我靴子上的灰塵舔干淨,又親自幫我穿上。唐潤青,你能得他一分真傳否?」

以汪直的聖眷和權柄,地方官為了討好他而無所不用其極地放低姿態,雖然聽上去駭人聽聞,但是若能就此抱上汪公公的大腿,說來也是值得的。

唐大人的反射弧有點長,過了片刻才啊了一聲:「口水啊!」

汪直:「???」

唐泛道:「那靴子沾了口水,汪公當時就穿了一路麼,雖然牛皮挺厚,不過要是對方有點肺癆什麼的病,那口水連著黃痰掛在靴子上,又因為靴子是黑色的瞧不大出來……」

他一本正經地分析著,關注重點早就歪到九霄雲外去了。

汪直禁不住怒喝一聲:「唐潤青,你的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唐大人眨著純潔無辜的眼神回望。

汪直本想炫耀別人對自己的巴結,順便敲打敲打唐泛,結果被他一說,也沒來由地惡心起來。

「跟你說話可真晦氣!」汪公公怒氣沖沖地道,拂袖便走,直接把唐泛甩在後頭,也沒管他跟不跟得上。

唐大人在後頭慢悠悠地喊:「哎呀,汪公別走那麼快,我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吶!」

這件案子事發於東宮,干系重大,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就連天子也關注異常,唐泛雖說身負皇命,可他的品級畢竟擺在那裡,不是想陛見就能陛見的,這時候汪直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雖然不是主要查案的人,卻在皇帝和萬貴妃那裡都說得上話,也能隨時覲見,等於充當了皇帝和唐泛之間的聯系人,案子每進行到一個階段,有了什麼進展,汪直都需要事無巨細地往上匯報。

現在初步查明可能與宮中沒有太大關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皇帝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既牽扯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需要掀起一場宮廷風暴,雖然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老師,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結果了。

皇帝很痛快便答應了韓家的請求,讓汪直將韓早的屍身給他們送回去,太子那邊,則由唐泛去匯報結果,在聽說與吳氏無關之後,太子也很高興,親自向唐泛道謝。

唐泛苦笑:「殿下莫要急著道謝,此案到現在,凶手仍未露出端倪,也尚且疑點重重,一切真相不明,我只能說可能與宮中無關,不能說一定無關。」

太子露出羞澀的笑容:「我知道,這件事,唐推官那邊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壓力,而且若真能找出殺害小早的凶手,我自然要向唐推官道謝的!」

他年紀雖然小,看人看事卻有種超乎年齡的透徹。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太子當然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他幼年數次遭遇磨難,險死還生,卻比尋常窮人家的孩子還要艱難,當初柏賢妃的兒子也曾被立為太子,沒過兩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人人都知道凶手可能是誰,可人人都不敢說,所以如今朱佑樘雖然被立為太子,但他在宮中的境遇,仍然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

唐泛道:「細論起來,汪太監奉命協查此案,同樣盡心盡力為之奔走,比之微臣也不遑多讓,此番韓早出事,貴妃對東宮有所疑慮,也多虧汪太監在陛下和貴妃面前極力澄清!」

汪直盡心盡力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讓自己也能在太子心中留下好印象?

既然如此,唐泛很樂意在太子面前做個順水人情。

汪直沒想到唐泛如此上道,心中欣喜之余,連忙對太子行禮道:「臣不敢妄稱辛苦,無非是為了告慰死者,查出真相,讓陛下,殿下都安心罷了!」

一般來說,宦官宮女是要自稱奴婢的,但到了汪直尚銘他們這種地位,已經不是身份低賤,任人呼來喝去的宮婢可比了,連皇帝都要稱呼他們一聲內臣,他們自然也就可以跟外頭的朝廷大臣一樣自稱為臣了。

太子知道汪直是萬貴妃那邊的人,萬貴妃很討厭自己,他也是知道的。

韓早出事,很多人都覺得是萬貴妃干的,而萬貴妃也懷疑是太子故意栽贓自己,這個時候汪直能在萬貴妃面前解釋幾句,讓萬貴妃解除對太子的疑慮,這個人情可就大了。

太子驚訝之余,連忙道:「汪內臣過謙了,你盡忠職守,我也是常聽父皇提起的,這樁案子,還有賴你多多費心了!」

汪直鄭重道:「殿下所托,臣焉敢怠慢,自當盡力耳!」

出了東宮,汪直臉上這才有了笑影:「行啊,潤青,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夠仗義!」

瞧,之前生氣的時候就連名帶姓地喊,現在又親親熱熱地喊表字了,汪公公這翻臉可比翻書快多了。

唐泛意有所指地調侃:「汪公你瞧天上,方才還是烏雲密布呢,怎麼這會兒就放晴了,這真是六月天,說變就變啊!」

汪直呵呵一笑,手指點了點他:「本公大度,不跟你計較,你試試這話去跟尚銘說去,保管他懷恨在心,整得你哭爹喊娘!」

唐泛道:「要不我怎麼跟汪公合得來,而不是跟尚銘湊一塊呢?這就叫人以群分啊!」

汪直簡直拿他沒辦法了,這還有人變著法兒誇自己的?

你說唐泛說話不經大腦吧,人家的話句句都是有深意的,還風趣詼諧,看似得罪人,又沒真得罪,連汪直也是有時候又氣又惱又忍不住去招惹他,別的人他都看不上,就願意跟唐泛拌嘴。

他成日裡跟人來往,要麼得謹言慎行,要麼得時時防著別人算計,或者得去算計別人。這樣一來,能和唐泛唇槍舌劍幾句,倒是放松心情,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二人也沒有耽誤工夫,離開皇宮之後,便直接去了韓府。

韓家人經過皇帝的許可,剛剛從西廠那邊領回韓早的屍身,正准備給他辦喪事。

汪直身份擺在那裡,又有皇命在身,誰也不敢拿大怠慢,韓起率領全家開中門出來迎接,但身為韓早的父母,韓方和林氏卻都不在,代表二房的是韓方的養子韓暉。

韓暉年方弱冠,十幾年前,林氏剛嫁給韓方沒幾年,因為無子,韓方又不肯休妻或納妾,周氏便讓韓方和林氏認了同族的韓暉為養子。

韓起一邊小心翼翼地向汪直他們致歉,一邊苦笑道:「犬子夫婦聽說阿早的事情之後,大受刺激,都臥床不起,昨日韓早的屍身送回來之後,林氏又強自起床,不顧勸阻一定要給他守夜,結果今天一早就再次病倒了,還請汪公與唐推官稍坐片刻,我這就去讓他們過來見禮。」

長房韓玉如今在外地為官,韓起如今六十開外,官運不如兩個兒子,先前只當到了一個小小的六部主事,眼見年紀大了,升官無望,索性就辭職賦閒在家頤養天年了。

雖然兩個兒子都有官職在身,二兒子韓方還曾經是皇帝的老師,但那也是曾經的事情了,而且別說是皇帝的老師,就算兒子現在是實權尚書,韓起也萬萬不敢得罪汪直。

汪直擺擺手:「不必了,查案要緊,若有需要,我們會親自過去問話的,還請他們二位節哀順變。我們此番前來吊唁,就順便在府中走走,還請找個人在左右帶路即可,也請事先通知家中女眷一聲,免得不明何故被驚擾。」

他年紀雖輕,卻頗有威嚴,一身華麗的麒麟服穿在身上,舉手投足皆是說一不二,陰柔頓時就化作凌厲,在這位手握大權的汪廠公面前,韓家人連呼吸不由也放慢了幾分。

相比之下,唐泛純粹就是個添頭,坐在那裡成了陪襯。

不過唐泛自然是無所謂的,相反還樂得清閒,偶爾跟著附和兩句,大部分時間只看汪公公與韓家人應酬便可。

對於汪直的話,韓家人自然趕緊唯唯應是,然後就將韓暉派了出來,又吩咐韓家上下要配合調查,不得沖撞了汪直和唐泛他們。

汪公公不耐煩跟韓起多寒暄,韓起對著汪公公也覺得不自在,有了韓暉出面,韓起借故避開,彼此都更加自在。

韓早屬於年幼早夭,跟鄭誠又有所不同,喪事是不宜大肆操辦的,除了韓暉和二房的下人滿面愁容之外,對韓起和周氏等人倒沒有什麼影響,由此也可見二房與父母和長房兄弟那邊的關系都是平平。

他問唐泛他們:「二位大人想從哪裡看起,我都可以帶二位前去。」

韓暉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身量不高,說話舉止都很柔和有禮,他聽說幼弟早夭之後,就從國子監請假趕了回來,如今韓方和林氏都不能視事,裡裡外外的喪事事宜,基本都是他在僕從的幫助下料理的,一天下來也是面容憔悴,兩眼通紅。

唐泛就問:「韓早是韓家幼孫,本該金貴無比,怎麼我看令祖父祖母臉上卻殊少悲戚之色?」

韓暉苦笑:「兒孫不言長輩之過,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既然大人問起,我也只好如實相告。祖父與祖母他們不喜歡我母親,所以連帶的對小早頗為冷淡,相比之下,他們更疼愛的,是我大伯父那邊所出的堂弟。」

唐泛道:「你祖父祖母與你父親關系如何?」

韓暉猶豫道:「據我觀察,似乎也是平平而已。」

唐泛轉而問道:「韓早當日出發去宮裡的時候,是誰負責護送的?」

韓暉悔恨道:「我在國子監走讀,平日裡多是由我送小早入宮,但那一日正好要旬考,所以我前一晚就沒有回家,直接宿在國子監,由小早的書童送他入宮。說起來都怪我,若是我那一日像往常一樣送他入宮,說不定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唐泛道:「你與韓早的感情很好罷?」

韓暉難過道:「是,我比小早大了十來歲,他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平日裡因為府裡其他人都不大喜歡小早,他總喜歡纏著我一個……」

唐泛打斷他:「誰不喜歡他?」

韓暉道:「我祖父祖母,長房那邊的人都不大喜歡小早,我母親雖然對小早溺愛異常,可是她……」

韓暉沒有再說下去,只搖搖頭苦笑。

唐泛道:「韓早的書童可在?」

韓暉點點頭,道:「在的,只是小早出事之後,他就被我母親命人關到柴房,不讓給吃的,還是我偷偷給他送了一些,不然他早就餓死了。不過他現在被我母親的人看守著,二位若想見他,能否先去見見我母親,否則若是我母親怪罪下來,我怕我擔當不起。」

汪公公做事,什麼時候還要問過不相干的人,若說是韓方,他還要給幾分面子,畢竟人家曾經擔任過成化帝的老師,但對於林氏,他卻沒有那麼多的好臉色了:「無知婦人,我等奉命查案,豈容她說三道四,不必見了,你直接去將那書童提過來見我們就是!」

唐泛卻道:「汪公稍安,林氏乃韓早之母,又是韓少傅的夫人,我們去拜會一下也是應當的。」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有表示反對。

韓暉算是看出來了,眼前兩位大人,汪太監身份更高,但查案的時候,卻是以唐泛為主。

他對唐泛感激地笑了笑:「那二位請隨我來。」

在韓暉的帶領下,唐泛和汪直來到二房住的正屋,韓方聽說他們來了,抱病起床接待了兩人,他也確實面色蒼白,帶著病容。

「我兒慘死,聖上天恩,下令調查,二位辛苦了,我實在感激不盡!」

他們跟著寒暄客氣兩句,唐泛就問起書童被林氏下令關起來的事情。

韓方苦笑道:「說來慚愧,拙荊當年嫁給我之後,吃了不少苦頭,我那時候成日忙碌不休,也顧不上關心內宅之事,等到發覺她郁郁寡歡,以至於性情偏激時,已經有些晚了,幸好後來有了君吉,又生了阿早,拙荊這才漸漸好了許多。是我有負於她!」

君吉就是韓暉的字。

唐泛道:「如此說來,尊夫人與家中女眷的關系,似乎不是很好?」

韓方歎了口氣:「是,因為往年恩怨,拙荊與我母親和兄嫂皆有些齟齬。」

看來之前汪直所說的,關於韓家的事情全都是對的,從韓方和韓暉的話裡,唐泛不難勾勒出一個性情偏狹的婦人形象,清官難斷家務事,正因為跟林氏有怨的人實在太多,所以若是其中有人為了報復她,對韓早下手,那也是不奇怪的。

唐泛就道:「我們想先見見那個書童。」

韓方道:「拙荊就在後面堂屋養病,待我先去與她說一聲,二位稍等。」

一件小事,他本來自己可以做決定的,卻說還要先問過妻子,愛之深怕之切,林氏雖然跟韓家其他人關系不好,卻得韓方真心相待,至今也未納妾,也算是有捨有得了。

唐泛道:「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便與韓少傅一道去探望一下尊夫人罷。」

韓方道:「也好。」

幾人來到後面的屋子,韓方問外頭的婢女:「夫人可在?」

婢女應道:「夫人正在裡面歇息。」

話剛說完,裡頭便傳來一聲詢問:「誰在外面?」

婢女忙掀起簾子往裡頭說話:「嬤嬤,是老爺來了,還有幾位大人,說是要問問早少爺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裡頭回應道:「請進。」

唐泛他們跟在韓方後面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名中年婦人半躺在床上,正要掀被下床,旁邊還有一名老婦在服侍。

韓方連忙上前阻止道:「你身子不好,就躺著罷。這位是西廠汪公,與順天府唐推官,他們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阿早死亡的案子,想見見阿早的書童。」

唐泛也道:「夫人若是身體不適,就不必起身了,我等只是過來問候一聲。」

林氏雖然三十多歲了,卻還風韻猶存,姿色容貌皆是上上之選,也難怪這些年來韓方對她一直傾心不移,只是面色略顯病黃,眉間有股陰郁之色縈繞不去。

在韓暉的帶領下,唐泛和汪直來到二房住的正屋,韓方聽說他們來了,抱病起床接待了兩人,他也確實面色蒼白,帶著病容。

「我兒慘死,聖上天恩,下令調查,二位辛苦了,我實在感激不盡!」

他們跟著寒暄客氣兩句,唐泛就問起書童被林氏下令關起來的事情。

韓方苦笑道:「說來慚愧,拙荊當年嫁給我之後,吃了不少苦頭,我那時候成日忙碌不休,也顧不上關心內宅之事,等到發覺她郁郁寡歡,以至於性情偏激時,已經有些晚了,幸好後來有了君吉,又生了阿早,拙荊這才漸漸好了許多。是我有負於她!」

君吉就是韓暉的字。

唐泛道:「如此說來,尊夫人與家中女眷的關系,似乎不是很好?」

韓方歎了口氣:「是,因為往年恩怨,拙荊與我母親和兄嫂皆有些齟齬。」

看來之前汪直所說的,關於韓家的事情全都是對的,從韓方和韓暉的話裡,唐泛不難勾勒出一個性情偏狹的婦人形象,清官難斷家務事,正因為跟林氏有怨的人實在太多,所以若是其中有人為了報復她,對韓早下手,那也是不奇怪的。

唐泛就道:「我們想先見見那個書童。」

韓方道:「拙荊就在後面堂屋養病,待我先去與她說一聲,二位稍等。」

一件小事,他本來自己可以做決定的,卻說還要先問過妻子,愛之深怕之切,林氏雖然跟韓家其他人關系不好,卻得韓方真心相待,至今也未納妾,也算是有捨有得了。

唐泛道:「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便與韓少傅一道去探望一下尊夫人罷。」

韓方道:「也好。」

幾人來到後面的屋子,韓方問外頭的婢女:「夫人可在?」

婢女應道:「夫人正在裡面歇息。」

話剛說完,裡頭便傳來一聲詢問:「誰在外面?」

婢女忙掀起簾子往裡頭說話:「嬤嬤,是老爺來了,還有幾位大人,說是要問問早少爺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裡頭回應道:「請進。」

唐泛他們跟在韓方後面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名中年婦人半躺在床上,正要掀被下床,旁邊還有一名老婦在服侍。

韓方連忙上前阻止道:「你身子不好,就躺著罷。這位是西廠汪公,與順天府唐推官,他們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阿早死亡的案子,想見見阿早的書童。」

唐泛也道:「夫人若是身體不適,就不必起身了,我等只是過來問候一聲。」

林氏雖然三十多歲了,卻還風韻猶存,姿色容貌皆是上上之選,也難怪這些年來韓方對她一直傾心不移,她面色略顯病黃,眉間有股陰郁之色縈繞不去。

「為了我兒的事情,有勞二位大人奔波,實在過意不去……」林氏說道,言語還算溫和得體,卻見她忽然看見了站在韓方身後的韓暉,面色倏地一變。

「誰讓你進來的!」林氏對著韓暉厲聲喝道。

韓方:「萱娘……」

林氏理也不理他,只死死盯住韓暉,怨恨地道:「出去,聽見沒有!你害死你弟弟還不夠,又想來害我了?!」

韓暉手足無措:「娘……」

林氏尖聲道:「我沒你這種兒子!那天你明明可以送小早進宮的,為何沒送!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著讓小早死了,你就是二房名正言順唯一的兒子了!我告訴你,你別想得太美!我沒生過你,你找那老虔婆去,是她讓你來韓家的,你去給他當兒子去!」

韓方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喝了一聲:「萱娘!」

林氏喘著粗氣,情緒瞬間崩潰,捶著胸口又哭又叫:「小早!小早!娘的心肝啊!你死得好慘!誰那麼狠心要害你!是周氏還是王氏,你給娘托個夢啊!等娘給你報了仇,娘就下去陪你!我的兒!」

婦人那尖利的哭喊聲直刺耳膜,令唐泛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汪公公更是早就受不了了,直接丟下一句「不知所謂」,轉身就甩袖出去了。

韓暉連忙跟在他後面避讓出去,唐泛沒辦法,看著韓方在那裡細聲勸著妻子,慢慢地將她勸得消停下來,也沒有再問什麼,轉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