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曾培陰鬱的說:「那唐大人可要想好了,別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唐泛淡淡反問:「你這是在威脅我?」

錢三兒站在他身旁,如臨大敵地盯著二人。。

曾培瞪視了他半晌,冷笑一聲,轉身與吳宗走了。

錢三兒怒道:「他們也太放肆了!」

唐泛語氣淡淡:「東廠的人什麼時候不放肆過?不管哪一任天子在位都離不開他們,他們也確實有放肆的本錢。」

只不過先前幾個人還起碼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現在則徹底撕破了臉。

錢三兒:「大人,那咱們怎麼辦?」

唐泛倒不是很在意:「早晚會有這麼一出,沒了張屠戶,咱們就得吃帶毛豬不成?他們能忍耐到現在才出聲,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東廠的人囂張慣了,這也是曾培與吳宗兩個小小番役就敢對唐泛指手畫腳的原因。

但唐泛早有心理准備,對此談不上憤怒。

二人說話之間,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有不少人從船上下來,說說笑笑地往揚州城走去,准備體會體會那揚州城聞名天下,連當年隋煬帝都禁不住專程修了一條運河南下的美景美人。

若是那來過揚州的人,此時便正好引以為豪地說起那揚州典故,什麼早上皮包水,下午水□□,晚上皮壓皮,聽得旁人垂涎三尺,口水橫流,越發對揚州城充滿了向往。

錢三兒在岸邊聽說了一耳朵,滿臉艷羨地走回來,問唐泛:「大人,皮包水是什麼,水□□又是什麼,怎麼聽著就讓人覺得**呢?」

唐泛笑道:「這句話大意是說揚州人早上起來喝早茶吃點心,下午就在浴室裡度過,揚州有這種營生,不過這種生活一般也就是有錢人家才有閒情去過的,尋常百姓為了一日三餐生計奔波尚且不及,哪來的心思去玩這些東西?」

錢三兒眨了眨眼:「大人,聽說您老家是江南的,莫非就是揚州人士?」

唐泛搖頭:「我老家不在揚州,但是離得近,所以對江南一帶的民俗也還算熟悉。」

錢三兒眼珠一轉,嘿嘿笑道:「那還有晚上皮壓皮呢?」

唐泛睨了他一眼,這家伙明知故問,居心不良。

「你是不是也想下船進城走走啊?」

錢三兒順著竿子爬:「那也得要大人同意才行,東廠那兩個龜孫子靠不住,我可不能單獨將大人留下來……」

說罷他涎著臉:「大人,您不去啊?」

唐泛搖頭,其實別說錢三兒,他也想進揚州城走走,但是為免落人口實,在到達蘇州之前,最好哪裡也別去。

「曾培與吳宗二人就是來監視我的,你別看他們什麼也不做,如果我現在踏入揚州城一步,等我回去之後,一條‘罔顧朝廷差事,私下尋歡作樂’的罪名就可以扣在我頭上。」

錢三兒義憤填膺,卻又不敢說什麼給唐泛招禍的話,只得露出一臉憤憤不平的表情。

唐泛道:「行了,我不能進城,你倒無妨,如今雖然天色晚了,不過那些客棧酒樓俱還開著,要到亥時末才會打烊的,與北方不同,你去逛一逛,順便給我打包幾份吃食來。」

錢三兒眼睛一亮:「大人想吃什麼?」

一提到這個,唐泛忍住口水泛濫的**,努力作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要一份三丁包,雞汁煮干絲,琵琶對蝦,翡翠燒賣,其它的你看著買罷。」

「好勒!」錢三兒得到首肯,恨不得立時就長翅膀飛到那城內。

唐泛不忘交代道:「如今臨近觀音得道之日,城內有通宵達旦的燈會,熱鬧倒是不少的,但你切記不可流連那些秦樓楚館,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

錢三兒見他面色嚴肅,原本還有些飄飄然的心思立馬就收斂了,一一答應下來,然後便離船上岸。

錢三兒走後,唐泛覺得有些乏味無聊,便也放下書本,走出船艙,到甲板上透透氣。

夜色浸染下,兩岸煙柳已然沒了顏色,渾然不復白日裡的翠綠,但隨之燃起的,卻是點點燭火星光,輕輕搖曳,倒映在水面,仿佛多出一個琉璃世界,令人不覺今夕何夕。

這便是江南水鄉的魅力,沒有北方的風沙侵襲,日復一日,一年四季俱是一般美景,也難怪許多北方人來到這裡就不願意走了,揚州城更是其中翹楚,唐泛站在船上遙遙望去,已可見到滿城燈火輝煌,映如白晝,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與姐姐來揚州城玩耍的經歷,一晃眼便已這麼多年,景物依舊,人面全非,若不是此行有兩個東廠番子盯著,他必然是要故地重游,進城看一看的。

「救命啊!!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也打斷了唐泛略帶傷感的回憶。

他舉目望去,便見河上不知何時聚攏起幾艘船,其中還有兩艘是畫舫,水面上隱約可見動靜,好像確實有人落了水。

然而稀奇的是,這邊有人在喊救命,那邊畫舫上卻傳來嬉笑之聲,船邊出現幾條人影,唐泛仔細一看,仿佛是紈褲子弟在說笑取樂,有的挽起袖子准備下水,卻還磨磨蹭蹭,奇怪得很。

「大人,幾位大人,那裡有人落水了,咱們要不要救一救?」說話的是其中一名船工,他見唐泛和曾培等人都走出來看熱鬧,便趕緊請示道。

唐泛道:「怎麼回事?」

船工道:「小的們也不太清楚,落水的好像是一名女子,方才旁邊那兩個畫舫的紈褲子弟出言不遜,還已經上了船去,結果推搡起來,那個女子便掉下水了。」

曾培不悅道:「救什麼救!那裡那麼多人,有他們去救就行了!咱們是奉命來辦差的,可不是巡河的捕快,別多管閒事!」

唐泛卻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沒看到也就罷了,既然看到了,就下去救一救罷!」

然而在他們說話的間隙,那頭一艘小船上,已經有人身形矯健地一躍入水,朝溺水之人游了過去。

對方水性極好,不一會兒就將人撈住,一邊拽往官船這邊來,船工們見狀,連忙七手八腳地幫忙將人撈上來。

此時邊上幾艘船離落水的人都不遠,目測距離相當,不過那女子的船上還站著兩名紈褲子弟,救人回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而旁邊幾艘船又不夠大,相比起來,無疑是唐泛他們這艘官船更氣派可靠一些。

然而等到人被拖上甲板,唐泛他們才發現,被救上來的,居然還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

借著盈盈燈火的照映,那少女就躺在甲板上,閉目昏迷不醒,薄薄的春衫遮不住玲瓏身段,綁好的辮子也在水中散了開來,一頭**的長發貼在雙頰,越發顯得面色如雪。

眉若遠山黛青,唇如櫻桃新紅。

那一瞬間,唐泛心頭浮現出這樣一句話。

便是他,臉上也不由得掠過驚艷之色,更不必提其他人了。

一行人正瞅著這名女子不知所措,男女授受不親,若對方是良家女子,將人救上來已是極限,要是為了救人做出什麼事,她就算醒過來,只怕名聲也沒了。

尤其是從先前那番動靜來看,被紈褲子弟調戲就要跳河以證清白,這女子估計也是個烈性的。

曾培和吳總二人倒是躍躍欲試,沒奈何唐泛就在一旁,他們也不敢造次,否則很容易落了唐泛的把柄。

唐泛的注意力只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就落在那個救人的人身上。

對方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燈火中眉目俊美,一身白衣此時濕透了,正緊緊貼在身上,然而卻不顯狼狽,反而透著一股瀟灑英姿。

唐泛正要說話,便見那少年轉身又跳進水裡,朝女子先前所在的船游了過去。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兀的舉動弄混了,卻見那少年很快游到船邊,雙臂一按船舷,身形隨即一躍而起,穩穩落在甲板上,漂亮利落之極。

接下來,那少年將船上兩名紈褲子弟都打入水中,又讓那艘船上的船工將船駛近唐泛他們的官船,把落水女子的兩名婢女帶了過來,讓她們用力按壓那女子的腹部,給女子渡氣,好是一番折騰,才將人給救活過來。

被少年推入水的兩個紈褲子弟又是叫罵又是呼救,他們所在的畫舫又忙不迭駛過去救他們,場面一時混亂之極。

吳宗對美貌少女的存在沒什麼意見,卻對那少年不經他們同意就自作主張將人帶上船來,意見大得很,便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官船,可知這艘船是何人所坐麼!」

那少年懶懶道:「不管是何人所坐,總不會是你作主,既然不是此間主人,那就一邊待著涼快去罷,主人家都沒有開口,你出什麼頭?」

吳宗怒道:「好大的狗膽,你可知我們是什麼人!」

唐泛忽然開口:「吳宗,如果我沒記錯,這艘船上,好像還是由我作主罷?」

曾培和吳宗橫歸橫,他們實際上也不敢當真對唐泛如何,充其量只能對他虛言恫嚇幾句,然後在背地裡使點小絆子,除此之外,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唐泛的人身安全,這點是不會變的。

如果唐泛出了事,那麼頭一個倒霉的肯定就是他們。

所以聽到唐泛這句話,吳宗臉色變幻,最終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悻悻住嘴。

因著對方救人的舉動,唐泛朝那少年和顏悅色地笑了笑。

對方愣了一下,一反方才的傲慢,臉上居然浮現一絲赧然,也露出兩顆虎牙,回以純情一笑。

不過唐泛卻沒顧得上理他,他的視線已經轉向幽幽轉醒的少女:「姑娘既然已經醒了,就回自己的船上去罷。」

少女臉色蒼白,神情還有些迷茫,她在婢女的攙扶下站起身,周圍全是男人,她身上的衣物卻全濕透了,方才也不知道被瞧見了多少去,聽聞唐泛的話,頓時反應過來,露出羞憤難堪的表情。

幸好扶起她的婢女隨身帶了披風,當時便已經緊緊裹在少女身上。

「多謝官老爺搭救,且容小女子去洗漱換裝,再過來答謝。」

唐泛道:「不必了,你自回去罷。」

眼下情形實在過於狼狽,少女咬住下唇,盈盈一拜,便在婢女的攙扶下先行回到自己的船上。

畫舫上的紈褲子弟被搭救起來之後心懷不忿,還想圍過來找麻煩,唐泛抬了抬下巴,對船工道:「去跟他們說,東廠在此辦事,若是不怕麻煩,便只管上來。」

船工依言前去傳話,果不其然,一聽東廠的名頭,那些人簡直跟見了鬼似的,哪裡還敢過來討什麼公道,當即就調轉船頭飛快地跑了,如果唐泛方才祭出自己的御史身份,只怕還沒有這麼管用,真是令人好笑又好氣。

解決了那幫潑皮子弟,唐泛才轉向方才那下水救人的少年:「閣下路見不平,仗義相救,此行大有俠風,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少年拱手笑道:「在下陸靈溪,字益青,乃嘉興平湖人士,偶然路過出手一救罷了,當不得什麼俠風,閣下坐著官船,想必是朝廷命官罷,在下這廂有禮了。」

他沒有自稱草民,身上應該是有功名的,唐泛便輕輕頷首:「你身上都濕透了,先去換身衣服再來敘話罷。」

少年身強體壯,在船上站了這麼久也沒感覺,被唐泛提醒,笑嘻嘻道:「不巧得很,今夜泛舟游湖,租的是一艘小船,並未准備換洗衣物,大人若方便的話,能否先借用一套,益青日後定當奉還。」

這陸靈溪臉皮不可謂不厚,膽子也不可謂不大,明知道唐泛是朝廷命官,還敢用對平輩朋友的口吻對他說話,偏生又令人生不起任何反感。

唐泛性格隨和,也沒有擺官威和他計較的意思,便親自找了身干淨的衣物讓他換上,又讓他到茶廳找自己。

這陸靈溪身形修長高大,唐泛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僅未見過分寬敞,反倒顯得有點局促。

不過他皮膚白皙,風采翩翩,縱然略有不合身之處,也能讓人忽略過去。

「你出身平湖,想必認識陸鼎陸侍郎了?」唐泛問。

「大人所說正是族叔,」少年眨了眨眼,露出些許欣喜。「您認識叔叔?」

唐泛搖搖頭:「神交已久,不過來往不多,平湖陸氏是大族,想來你們彼此應該都是認識的。」

少年眉眼彎彎:「可我還不知道大人尊姓大名呢?」

唐泛道:「左僉都御史唐泛。」

少年吃了一驚,睜大眼對著唐泛看了又看,直到唐泛微微挑眉,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久聞唐大人斷案如神的名聲,今日見到難免忘情,益青失禮了!」

唐泛道:「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少年道:「是,前年僥幸中了秀才,之後稟明父母,辭別家中,出外游歷,至今兩年有余。」

唐泛問:「我觀你舉手投足之間,動作敏捷不似一般文人,這是還學了武藝?」

少年笑道:「大人果真明察秋毫,在下確實曾拜入少林寺木蓮大師座下學藝數年,算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唐泛:「喔?如此說來也是文武雙全了,你這是准備歸家探望父母了?」

少年:「是,不過現在我已經改變主意了,晚點再回家。」

唐泛詫異:「這是為何?」

少年拱手長揖到底:「因為遇到了大人。益青對大人仰慕已久,希望能與大人相處長一些,以便聆聽大人訓示,不知大人可否滿足在下這個小小的心願?」

唐泛的人緣不是不好,可他從沒見過這樣剛見面就滿臉孺慕之情的崇拜者,若換了他老師那樣的學術大家,這並不稀奇,雖說唐泛因為斷案的緣故多了點微末名聲,但他也未曾想過自己的名氣竟已大到這種程度了。

偏偏眼前這人一臉至誠,還長了一張好臉皮,饒是唐大人,也難免犯了以貌取人,愛才惜才的毛病。

自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陸靈溪來自平湖陸氏,這個家族世代官宦,幾乎每一代都會出進士,與之交好並無壞處,以這少年的人品資質,指不定十數年後也將是冉冉新星一顆。

唐泛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罷,你有了秀才功名,為何卻又不去考舉人,反倒四處游歷起來,難道想棄文從武,效仿班超投筆從戎不成?」

陸靈溪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在下倒是想投筆從戎,奈何當朝不比漢代,武將若無功名傍身,終歸只能低人一等,甚至處處看文臣的臉色行事。」

他看了唐泛一眼,見對方並無不悅之色,這才續道:「我並非在抱怨什麼,更不是說文臣就不好,只是武將地位一味低下,真正能知兵懂兵,文韜武略的文臣畢竟少數,在下想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要多長些見識,免得以後就算考取了功名,也只能淪為紙上談兵的庸碌之人。」

唐泛頷首笑道:「大善,能有如此志向,又能付諸實施,足見不凡,相信你往後必然能有一番成就!」

陸靈溪頓時眉開眼笑:「多謝大人贊賞,我……」

他剛想接著說,便見外頭來了一名船工,向唐泛匯報道:「大人,方才那名落水的女子,想過來向大人和這位公子道謝。」

照理說,那樣絕色的一名女子,但凡男人都不會不想方設法再見上一面,更何況對方是為了道謝而來,再正經不過,根本沒什麼理由拒絕,也不會有人想要拒絕。

唐泛就道:「我就不見她了,若是你想見的話……」

陸靈溪馬上道:「大人,在下救人乃舉手之勞,並沒有要別人道謝的意思,我也根本不想見她!」

唐泛見他回得太快,不由調侃:「就算想,也是人之常情,你只管去見就是,我又不會怪罪。」

陸靈溪就急了:「大人,我真不願意見她,能遇上您,又能當面向您請教,與您暢談,乃是三生幸事,在下如何還有空搭理不相干的旁人呢!」

唐泛見他英俊容貌登時蒙上一層焦急,再無之前的淡定,心下有些好笑,覺得陸靈溪估計是還沒開竅學會欣賞異性。

對這個大方磊落又不失少年心性的陸家子弟,他其實是頗為喜愛欣賞的。

唐泛對船工道:「讓她不必過來了,安生休養就是,沒有人想要她報答,也不必多禮。」

船工應下,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又回來了。

談興被打擾,唐泛和陸靈溪都有些不悅。

船工見狀也是惴惴:「大人,那女子道,她是父母雙亡,到蘇州投親的,因為只有丫鬟相隨,擔心再出現方才那樣的情形,所以希望能夠求大人允可,一路尾隨大人的官船,除此之外,絕不多加打擾。」

這個要求倒也不算過分,孤身女子行走世間,為了自保使出小小心計不算什麼。

唐泛既然對她無意,也就沒有操心深究對方身世的興趣,便答應下來。

那女子果然再也沒有過來打擾了。

陸靈溪卻是個妙人,唐泛本來看在他樂於助人又毫不居功,而且還是陸家子弟的份上與他多聊了幾句,沒想到對方還是個健談的,且妙語如珠,時常有令人捧腹之語,又因這兩年四處游歷,見多識廣,正好與唐泛談到一處去,二人一見如故,一聊竟然就是大半夜,快到天亮時,陸靈溪才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稱呼已然從「大人」變成了「唐大哥」。

天亮之後,唐泛他們的官船也沒有多加逗留,而是繼續啟程。

在途經常州、無錫等地之後,官船終於抵達蘇州府。

下了船,唐泛等人又從常熟坐馬車前往吳縣。

蘇州府轄下有常熟、吳縣、吳江等縣,其中吳縣乃蘇州府治所,毗鄰吳江縣,二者都在太湖邊上,只有一字之差,卻是兩個地方。

唐泛離京南下,朝廷自然會下發公文通知地方官,等他們一行到達吳縣時,蘇州知府胡文藻早已帶著屬官頂著烈日,在城外迎候。

論品級,胡文藻與唐泛皆為四品,但唐泛畢竟是欽差,胡文藻雖不必自稱下官,但親自出城迎接,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見到唐泛時,更是熱情有禮。

蘇州乃富庶之地,蘇州知府更是肥差,與那些窮府窮縣的官員不同,身為蘇杭兩地的父母官,天生就有充足的底氣和本錢,胡文藻能如此知禮,唐泛當然也不能過於拿喬,二人初次見面不多一會兒,就已經互相稱兄道弟了。

胡文藻向唐泛介紹了隨同前來的屬官,末了大家都以為唐泛也會介紹跟在他身邊的曾培與吳宗二人,誰知道唐泛卻道:「一路來到這裡,我們也有些累了,不知城中可有歇腳的地方?」

曾培和吳宗沒想到自己直接就被跳過了,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有東廠這麼塊招牌鎮著,他們走到哪裡都是威風八面,連地方官都不敢輕易得罪,怎能想到這次出門竟被唐泛忽視得如此徹底。

但他們自己也不想想,沒有他們先前倚仗身份想要教訓唐泛,雙方又怎會撕破臉?

面子都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

曾培和吳總錯就錯在將唐泛與其他害怕得罪東廠的官員等同論之了,殊不知人家連萬黨都已經得罪了,再多一個東廠又算什麼?

胡文藻見狀,不由遲疑道:「敢問賢弟,這兩位是……?」

唐泛這才露出恍然狀,失笑道:「瞧我,竟忘了介紹,這兩位是東廠的番役,過來協助保護我的。」

完了連名字也不說,曾培二人的臉色頓時更黑了,心說誰他娘的光是為了保護你的,咱們還負責監視你呢!

但唐泛卻沒再給胡文藻開口的機會,面露疑惑道:「怎麼還不進城,胡兄可是有何不便之處?」

胡文藻忙道:「當然不,唐賢弟快請入城,官驛房間早就備好了。」

唐泛與胡文藻走在前頭,說說笑笑入了城,唐泛敢無視東廠的人,蘇州府那些屬官卻不敢,見知府大人忙著跟欽差說話,便幫忙招呼曾培和吳宗二人,並不因他們只是東廠的無名小卒就懈怠。

官驛果然早已准備妥當,熱水飯菜一應俱全,蘇州是富饒之地,連房間裡的被子都用的緞面蠶絲被,輕柔如雲朵,可見奢侈。

胡文藻親自將唐泛送到上房,本以為已經應付完差事,可以功成身退了,誰知唐泛卻叫住他:「若胡兄無事,不如少坐片刻?」

胡文藻一愣,笑容頓時變得不太真切:「這就不了罷……為兄還有些公務要忙,不如改日再說?」

唐泛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這都傍晚了,論理衙門早該散值了罷,胡兄還真是奉公愛民,還連夜辦公?」

胡文藻打了個哈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最近事情比較忙,那我就少陪了,唐賢弟早些歇息,明日我再過來拜訪罷!」

說罷似乎很怕唐泛開口留人,也沒等他回答,便直接離開房間了。

看著對方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錢三兒關上門,回身咋舌:「不知道的還以為後面有鬼在追他呢吧,大人,看來這事還真有蹊蹺啊!」

唐泛笑了笑,將倒扣的茶杯翻過來,給自己和錢三兒都倒了杯茶,有意考究考究他:「說說,怎麼個蹊蹺法?」

錢三兒道:「您之前不是說,楊濟和陳鑾二人都彈劾這個胡文藻,胡文藻還上疏自辯了麼,照這麼說,他豈非比任何人都著急才對,怎麼看見您要談正事,反倒退避三捨了?」

唐泛點點頭:「他的態度是很奇怪,但我們現在初來乍到,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先不必著急,看看再說。」

錢三兒嘿嘿一笑:「那可好,這一進城,立馬就感覺到這蘇州府跟北方不一樣了,連口茶都透著股胭脂味兒,難怪人家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大人要不要也去嘗嘗這南地胭脂的風情啊?」

唐泛沒好氣:「什麼胭脂味兒,那是你淫者見淫,我就沒喝出來!」

錢三兒歎道:「哎,就知道您肯定不去的,不過話說回來,這裡離京城那麼遠,就算您去了,隋鎮撫使也不會知道呀,小的更不會去告密的!」

唐泛一口水當即就噴了出來:「告什麼密!關他什麼事!」

錢三兒朝他擠眉弄眼,唐泛的回答是直接將人給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