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像唐泛如此愛好美食的人,能夠不為美食所動,拒絕汪直的邀約,那肯定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不過唐泛的身份今非昔比,連汪直見了都得行禮,自然不是區區一個衛茂能攔得了的,他要走,衛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敢強攔。

那頭唐泛匆匆回到家,還未踏進門,就先聞到撲鼻而來的飯香。

原本應該毫無光亮的屋子此刻看過去卻是燈火通明,秋夜裡仿佛讓人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他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唐泛入閣之後,就沒有再與隋州住在一起,而是搬回隔壁自己原來的宅子。

唐瑜則帶著賀霖——現在應該改名為唐霖了,母子倆搬離這裡,另外在京城裡買了一處宅第,距離這裡不遠,彼此也可以互相照應,阿冬也搬了過去,又雇了護院,還有錢三兒在,宵小也不敢上門。

這樣做的原因是唐泛與隋州二人,如今一個是閣臣,一個錦衣衛頭子,就算無人非議彈劾,也要防止君王猜忌,畢竟兩人身份敏感,動輒容易授人把柄,更何況萬黨會時不時抓唐泛的小把柄,到時候一個勾結天子親軍的罪名扣下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自江西歸來之後,唐泛因功累遷,隋州更得皇帝信任,原本是要晉封為定安侯的,他卻再三辭受不接,皇帝過意不去,便又加了不少食祿,以作彌補。

由於萬貴妃的緣故,其弟萬通依舊把持著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隋州始終沒法名正言順接管錦衣衛,不過這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在雙方經年累月的博弈中,真正聽命於萬通的人手越來越少,如今除了南鎮撫司,包括北鎮撫司與各地錦衣衛衛所,如今十有八、九都是隋州的人,以至於旁人都說錦衣衛現在有兩位實權指揮使,表面上隋州雖然還是鎮撫使,官位略低萬通一籌,但實際上就連萬通也沒法從他手中奪走被對方牢牢把持住的權力。

萬通自然不願意看見這種情況的發生,但皇帝對隋州的信任不下於他,像進讒言告黑狀之類常用的鏟除異己的法子,在隋州身上並不管用,有鑒於此,萬通只得暫且罷手,另作打算。

不過對唐泛和隋州來說,比鄰而居與同處一個屋簷下,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因為他們二人成天早出晚歸,就算同住在一座宅子裡,也未必會多上多少見面的機會。

反倒是比鄰而居之後,兩家的院子通過小門而連接起來,只要能夠按時回來,兩人必然要一起坐下來吃個晚飯,雖然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

今日也是巧了,隋州近來事情不多,而唐泛也能提前回來,不需要再窩在內閣裡對著萬首輔那張臉下飯了。

他連進門的腳步都要輕快幾分,一路穿過外院與內院連接的月亮門走入飯廳,便瞧見飯桌上擺著好幾個菜,都是自己平日裡最愛吃的,邊上一盞酒壺,兩個酒杯,兩雙筷子,想想也知道是誰擺出來的。

唐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加快腳步踏入飯廳,伸手就去抓離自己最近的那盤椒鹽排骨。

那排骨被炸得酥爛,香味從盤子裡裊裊升起,還帶著熱氣,可見剛出鍋不久,每一塊排骨上都無言訴說著「快來吃我吧」,善解人意的唐大人自然不能辜負它們的願望。

「去洗手。」

身後冷不防響起熟悉的聲音,唐泛手一抖,差點把排骨掉地上。

他趕緊將燙手的排骨放入嘴裡咬住,轉身對來人露出討好而心虛的笑容。

隋伯爺廚藝一流,他身邊熟悉親近的人都知道,不過他又不是廚子,即便有空,也未必願意下廚,還得看心情,所以並非人人都有福氣嘗到他的手藝。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能夠做給某個人吃,隋州自然心甘情願,反倒是對方鎮日忙碌,能夠回家吃上一頓安生飯的閒暇不多。

「這就去!」唐泛嘴裡還銜著排骨,說話口齒不清,臉上表情極盡無辜,眉眼彎彎地對著隋州笑了笑,目光就落在他手裡端著的蟹黃豆腐羹,頓時又是一亮。「今晚怎麼做這麼多,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

一說話就忘了還有東西銜在嘴裡,排骨直接掉在地上,伸手都來不及撈。

唐泛:「……」

隋州:「……」

誰能想象在外頭溫文爾雅又不失威嚴的唐閣老在家是這麼一副模樣?

唐泛干笑一聲,趕緊彎下腰撿起排骨:「你忙,你忙,我去淨手!」

隋州搖搖頭,放下手頭的羹湯,轉身又去灶房拿出一盤炸得金黃酥脆的饅頭。

等他再次回到飯廳的時候,就瞧見桌旁多了一個身影。

不是洗手歸來的唐泛。

「你來作甚?」隋州冷著一張臉,沒什麼好聲氣。

「吃飯啊,還正好,被我給趕上了!」汪直笑吟吟道,直接就拿起一個酒杯,自斟自飲。「我請唐閣老在仙雲館吃飯,他說今晚要回家,否則會被河東獅罰跪搓衣板,我一聽好奇得不得了,便特地來瞧瞧唐閣老家的河東獅長什麼樣兒的,哎喲,他說的不會就是你罷?」

這家裡邊也有丫鬟,還是唐瑜精心挑選的,不過區區丫鬟自然擋不住汪公公,尋常人也不會像汪公公這樣不問而入。

隋州很有一種把手上這盤饅頭直接倒扣在對方頭上然後將他一腳踢出去的*,不過好歹還是按捺了下來,因為汪直的功夫也不差,兩人打起來,倒霉的只會是這桌菜,想想唐泛半個月來好不容易頭一遭按時回家吃飯,隋州就只能捏著鼻子容忍這人施施然坐在這裡白吃白喝。

他冷冷看了汪直一眼,怎麼看都覺得對方礙眼無比:「少廢話,要吃就吃,吃完就走。」

隋州越是端著一張冷臉,汪直這酒就越是喝得有滋有味,甚至還笑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唐閣老呢,將他叫出來陪我喝一杯嘛!」

隋州懶得搭理他,轉身就走。

灶上還熬著一罐老鴨湯,裡頭放了沙參玉竹,是他給唐泛預備的,得不時去看看火候。

結果等他一回到廚房,就瞧見一人正背對著他,聚精會神地擺弄著一盤還未上桌的蒜香雞脆骨。

那下面原先是墊著一層芋絲的,但現在那些芋絲全都被唐泛撥弄到上面來,用來蓋住所剩無幾的雞脆骨。

隋州:「……不用弄了,我都瞧見了。」

唐泛的身影登時僵了一下,慢慢地轉身,干笑:「你怎麼走路都沒聲音,嚇我一跳!」

得,這還反過來惡人先告狀了。

見隋州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唐泛有種無所遁形的做賊心虛:「我也不是故意偷吃的,本來只是想幫你嘗嘗味道合適與否……咳,誰讓你做得太好吃了,一時沒忍住,哈哈,不怪我,不怪我!」

簡直不省心。

隋州有點無力地想著,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你跟汪直說我是河東獅,還罰跪搓衣板,嗯?」

唐泛賠笑:「我只是為了不想去赴宴隨口胡謅的,你都親自下廚了,我干嘛還在外頭吃,是罷?」

見對方表情並沒有緩和,似乎並不接受他的解釋,唐泛帶了點試探的討好:「要不我去和他說,我才是河東獅?」

隋州:「……」

飯廳裡的汪公公完全沒有當客人的自覺,在主人家尚未落座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伸筷子夾菜了,等隋伯爺拎著唐閣老回來時,汪直還優哉游哉地朝兩人打招呼:「忙完了?忙完就過來吃飯罷?」

如此反客為主且理所當然的模樣……

隋州已經不想說什麼了,唐泛倒是有些訝異:「你怎麼來了?」

汪直涼涼道:「聽說唐閣老拒絕了我的邀約,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原來是閣老的內人親自下廚,難怪您連仙雲館也不放在眼裡了!」

這聲閣老從他嘴裡說出來,非但不見半分尊敬或討好,反是帶了一絲調侃的意味。

唐泛哈哈一笑:「那今晚算你有福了,廣川下廚,自然不是誰都有福氣遇上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隋州正在幫他盛蟹黃豆腐羹的那個勺子上,沒去注意汪直說到隋州時用的稱呼。

反是隋州的動作一頓,抬頭看汪直,瞇起眼:「內人?」

唐泛茫然跟著抬頭。

汪直好整以暇:「內人啊,怎麼了,都河東獅了還不是內人?」

唐泛嘴角一抽,很擔心隋州一生氣連蟹黃豆腐羹都不給他喝了,忙打圓場:「不是內人,是外人,是外人!」

汪直:「……」

隋州糾正他:「不是外人。」

唐閣老點頭如搗蒜,毫無原則立場道:「那外子!外子!」

汪直不可思議地看他:「你身為堂堂閣臣宰輔,還能不能有點骨氣了?」

唐泛高高興興地接過隋州遞來的蟹黃豆腐羹,喜滋滋地吃了好幾勺,才抽空回答他:「骨氣是什麼,與蟹黃豆腐羹一般好吃否?」

瞧瞧這話說的,不知被旁人聽見,會作何感想?

隋州給他夾了一塊燒鴨肉,這是在唐泛平素常去的那間老字號買的。

「吃菜。」隋州道。

言下之意是讓唐泛別搭理汪直。

汪直看熱鬧不嫌事大,也夾了一塊雞脆骨放入唐泛碗中,學著隋州的腔調道:「毛毛吃菜,多吃點。」

唐泛:「……」

隋州:「……」

這完全是故意添堵了。

隋州看他的目光直接都帶著殺氣了,要不是看在唐泛的面子上,汪直現在就是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不過也正是知道如此,汪公公才越發洋洋得意,有恃無恐。

兩人眼神交接,互不相讓,無形中廝殺了一回合。

唐泛抽了抽嘴角,埋頭吃飯。

小小插曲無足道哉,一頓飯吃得風卷殘雲又悄無聲息。

隋州的手藝著實了得,這些年歷練下來,連汪直這等吃慣了大內御廚做的宮膳和仙雲館那些廚子手藝的人,也覺得這桌菜餚稱得上美味可口。不過他並不知道,今天只是因為隋州知道唐泛要回來,才會特地費足心思去做這一桌菜,味道自然就不是外面廚子所能比擬的了。

用過飯,碗筷桌子自有丫鬟去收拾,三人轉移到正廳,唐泛親自泡茶。

「這麼晚了,你還特地約我在宮外見面,想必有要事?」

汪直如今在宮中當差,不是早年在外面經營西廠的光景,想在宮外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他自然也能出宮休假,不過總體來說不比先前那般自由了,更重要的是,唐泛現在的身份是閣臣,閣臣與內宦過從甚密是本朝大忌,汪直雖然嘴上不說,但這些細節還是會盡量注意的。

能夠讓他親自出宮來找唐泛,而非讓衛茂等人帶話,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錯。」汪直沒有細品,而是一口將茶喝完,放下茶杯道,「陛下要重修崇真萬壽宮的事情,你聽說了罷?」

「何止聽說,」唐泛聞言苦笑,「今日我回來之前,內閣就在議這個事情。」

「喔?怎麼說?」汪直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宮裡頭沒有真正的秘密,很多在內閣發生的事情,像汪直這樣級別的大太監,很快就能得知,不過他傍晚的時候就出來了,也沒來得及打聽。

唐泛言簡意賅道:「萬安為了討好陛下,准備應下這個事情,要劉吉從戶部抽出五十萬兩來重修宮觀,劉棉花怕擔上惡名,就再三推諉,說經費已經被兵部定下了,萬安很是不快,讓我們各人定出章程,明日再議。」

他說話的時候,手頭自然而然停下泡茶的動作,隋州就接過他的茶壺,往裡頭續水,給三人重新倒上一杯,又將唐泛那杯遞過去。

唐泛順手接過,對他一笑,又轉頭對汪直苦笑道:「我看這件事,不會那麼容易決定下來的,劉棉花不願意當出頭鳥,而劉晦庵肯定也寸步不讓,到時候又要吵起來了。」

劉晦庵正是劉健的號。

汪直問:「那你呢,你又是怎麼看的?」

唐泛正色道:「不瞞你說,國庫每年收入頂了天去,也不過區區六百萬兩,我估計李子龍那條礦脈裡出的銀子鑄成銀兩都不止這麼多,但這還得是各地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才有,完全沒法與唐宋相提並論。究其根底,弊端就出在開國之初太、祖皇帝定下的稅制上,這不是我一個人在大放厥詞,此事眾人皆知,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可就因為祖宗成法不能改變,誰要是提出要改稅制,那立馬就會遭到言官群起攻之。」

汪直有點不耐煩,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聽下去。

因為以他自己對唐泛的而了解,對方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他所說的話必然是為了引出下文。

但在隋州看來,無論唐泛隨性時也好,耍賴時也罷,甚至時現在侃侃而談的認真,都顯得可愛。

旁人性情多變,難免會被認為喜怒不定,又或兩面三刀,然而放在唐泛身上,非但沒有一絲違和,反而為他平添不少魅力,外人認識的,僅僅只是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的唐泛,唯有親近之人,才能見到他多變的那一面。

唐泛喝了一口茶,繼續道:「所以,每年國庫就這麼多錢,卻要花在無數事情上,往往都是寅吃卯糧,提前預支到下一年去,哪裡還有余錢給陛下修道觀?他拿內庫的錢也就罷了,誰也說不了什麼,偏偏萬安別出心裁,想要拿國庫的錢去討好陛下。別說劉健反對,明天萬安若是要每個人都表態,我也一定會反對的。」

說罷他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而且依我看,這事肯定不是陛下先提出來的,估計是有人慫恿他從國庫裡拿。」

汪直哂笑:「恐怕這事你們還真反對不了。因為繼曉向陛下進言,說那宮觀修成之後,能夠成為人間與仙界的橋梁,上達天聽,皇帝既為天子,生來不凡,加上有此宮觀作為橋梁,所求所請上天定然無所不允。」

唐泛聽著不對:「等等,繼曉是和尚罷,人家建道觀他摻合什麼?」

汪直道:「他說自古佛道一家,而且道家裡的慈航天尊,本就是佛教裡的觀音菩薩,只要能夠普度眾生,就不必區分佛道。話說回來,他在宮中搞的那些點石成金的把戲,令陛下驚為天人,別說他只是說佛道一家,就算他說他是佛陀轉世,估計陛下也不會懷疑的。」

唐泛:「……」

他與隋州對望一眼,兩人心中都有些震驚,顯然沒有想到皇帝對這些東西已經癡迷到這種程度了。

先前繼曉推薦了不少僧道給皇帝,皇帝都一一給了封號,甚至還賜下國師金印,真人玉冠等,不少言官御史為此進諫,卻反而為皇帝所斥,說他們不敬神明,還將其中幾個鬧得最凶的言官下了獄,此事當時還是隋州經手的。

不過相比起國家大事,這些都還是微末細節了,只要皇帝的行為不會影響國本,包括唐泛在內的閣臣也就由得他去,直到今天皇帝想要動用國庫的錢修道觀,這才使得眾人都不滿起來。

唐泛搖搖頭:「就算萬安答應了也沒用,只要內閣其他人都反對,他也不可能一意孤行的,陛下想修道觀,就從內庫裡自己掏錢罷,國庫實在沒有多余的錢財了。」

汪直也不與他爭辯,因為這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我只是提醒你一聲,好讓你心裡有個底,此來,我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唐泛心覺不妙:「還有比這更壞的消息?」

汪直扯出一個假笑:「不錯。不管誰出錢,陛下心意已決,那座勞什子宮觀是修定了,不僅要修,還要在三個月內修成,屆時讓太子代父祈福,以示鄭重莊敬。」

「胡說八道!」唐泛想也不想便斥道,「這又是哪個妖人出的主意!太子千金之軀,豈可輕易出宮,再說了,讓堂堂儲君去一座野路子宮觀祈福,豈非壞了太子的名聲!」

隋州按住他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帶著安撫之意。

汪直冷道:「你沖我發火又有何用,難不成是我向陛下建言的啊?」

唐泛很快冷靜下來,苦笑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沖著你,實是此事太過荒謬了!」

汪直:「所以我才過來告知你,這事是繼曉提議的,陛下十有八九會答應。我與懷恩身份敏感,不好開口反對,免得陛下心生反感,以為太子不想為父欺負,反而越發倒向繼曉那邊,所以就全看你們的了。」

唐泛蹙眉道:「為什麼繼曉會忽然提出這個建議,他平日與太子素無瓜葛……」

隋州道:「繼曉乃李孜省所薦,而李孜省又與萬黨走得近,這其中是否有所關聯?」

自從幾年前太子伴讀韓早中毒而死之後,太子身邊除了試食的內侍之外,還安排了懂醫理的內官專門負責監察太子的起居食譜,別有用心者想要給太子下毒這條路算是徹底堵死了。

而在經過上回東宮贊讀林英陷害唐泛的事情,在皇帝的默許和懷恩的主持下,東宮連同詹事府的人員也都進行了一次大清洗,能留下來的,都是對太子忠心耿耿的人,若是有人想要買通太子身邊的人進行謀害暗算,基本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太子並非就此安全了,恰恰相反,他的危機一直存在,因為萬貴妃想要讓宸妃之子朱佑杬當太子的念頭從未斷絕,萬黨想盡辦法慫恿皇帝廢太子,萬貴妃甚至經常帶著朱佑杬在皇帝跟前露面培養感情。

次數一多,皇帝的確格外寵愛朱佑杬,也因萬貴妃的喜惡,起過幾回廢立太子的心思,只是猶豫不決,始終下不了決心,如今隨著龍體日漸沉痾,有些人自然格外心急起來。

唐泛被隋州的話所提醒,眉頭緊鎖,忍不住道:「萬黨心心念念總想著廢太子,該不會是想趁著太子出宮的路上進行刺殺罷?」

這話顯然就是外行了,隋州和汪直一聽都大搖其頭:「這不可能,太子就算真的出宮,隨行守衛必然森嚴無比,不說別的,錦衣衛肯定會在沿路布置人手,眾目睽睽之下,想要行刺太子,那除非是活膩了,可就算他活膩了,下場也只會是被射成刺蝟,太子定然毫髮無傷。」

既然不是刺殺,那為何又非要太子出面,難道繼曉的提議和萬安今天在內閣說的話,僅僅只是巧合?

唐泛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搖搖頭道:「這樣罷,我先聯絡劉晦庵他們,聯名上疏請陛下停止修觀的念頭,若實在阻止不了再說,現在陛下還沒有公布要太子去祈福的事情,我貿然建言,只會讓陛下知道內宮洩露消息,對你們也不好。」

汪直起身拍拍屁股走人:「行,你盡力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都攔不住,只能見招拆招了!」

雖然有汪直的提醒,唐泛已經有所准備,連夜去了劉健和徐溥家中商議此事,隔日三人就聯名上了奏疏,且在內閣會議中一致反對建觀,使得萬安沒法再厚著臉皮要求從國庫裡撥錢。

不單是唐泛他們,得知消息後,許多言官也都上疏反對,不過正如汪直所料,重建崇真萬壽宮的進度並未因此緩下來,眾人的反對倒使得促使皇帝產生逆反心理,堅決要求修觀,而且也不用從國庫撥款了,直接從內庫掏錢。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我自己花自己的錢,你們可以閉嘴了。

事已至此,眾人反對無效,也只能聽之任之。

成化二十二年深秋,崇真萬壽宮選址完成,開始動工,又命李孜省為總監督,領工部郎中銜。

為了討好天子,宮觀修築進展神速,十二月初就已經完成過半。

此時,皇帝便提出,等宮觀建成,他要親自出宮觀禮祈福。

此言一出,朝野皆驚。

眾臣紛紛出言反對,場面遠比之前反對皇帝修築宮觀還要激烈,就連向來內部不協調的內閣,也都罕見地統一了聲音,表示反對之意。

自土木堡之變,英宗皇帝差點將北京城也給折騰得遷都之後,朝臣對於皇帝出宮這種事情就非常反感,恨不得能將皇帝一輩子都圈養在紫禁城裡,免得又鬧出什麼蛾子。

在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反對下,皇帝終於退了一步,不要求親自出宮了,提出改由讓太子出宮,代替自己觀禮祈福。

大家自然也不同意,又是好一通雞飛狗跳地鬧。

此事一直僵持到十二月底,宮觀快要落成之時,又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慧入北斗。

一是金星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