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東宮夫子正坐下首,搖頭晃腦的讀這書簡。
阮丹青扶著頭,眯著眼,身形頹廢的坐在上首發呆。
夫子停下唸誦,搖頭看他一眼。
太子,不中用啊!
察覺到老師責備的目光,他急忙挺直身,拿起眼前的書簡,裝模作樣的看著。
夫子輕嘆,合攏手上的書簡。
「殿下青春正茂,自當精神抖擻,氣宇軒昂。怎麼大白天的就這麼萎靡不振,頹廢不堪?」
阮丹青低頭,臉紅了紅。
「昨晚陛下設宴,多喝了幾杯。」揉了揉額頭,他喃喃道。
「殿下乃一過儲君,怎麼能這樣隨性所欲放縱自己。殿下的身體是國家未來的根本,應當保重才是。」夫子訓斥道。
頭耷拉的更低,阮丹青撅起嘴。
他這儲君能當到幾時也不知道,還國家的未來,怎麼可能嘛。
見他這幅不知死活破罐破摔的模樣,夫子搖了搖頭,將手裡書簡放下。
「既然今天殿下沒有心思讀書,那還是散了吧。」
「老師……」
夫子起身,施禮。
阮丹青也只得起了身,回禮。
看著夫子離去的背影,他一屁股坐倒,頭磕在桌案上。
看到夫子離去,喜順躬身上前。
「殿下?」
「扶我一把,頭好疼。阮芳甯那該死的,弄這種酒折騰我。」他伸手,搭上喜順的肩。
才扶起,門口光影浮動,似有人進來。
雙手摟住喜順的肩,阮丹青眯著眼抬頭看去。
「哦,敢問殿下,我哪裡該死了?」高大身影,從門口緩步上前,來的可不就是他剛唸過的阮芳甯。
要死了,念什麼來什麼。阮丹青只覺得腦子裡那根筋抽的更厲害了,一跳一跳的疼。
皺眉,眯眼,低聲呻吟,他忍不住將頭埋到喜順肩頭。
從胳膊縫隙裡瞄了一眼,心裡暗自懊惱。
怎麼人家喝那麼多,第二天還精神奕奕,自己卻一副廢柴模樣?看來人和人到底是不能比,他這唯一的強項比在阮芳甯這兒也沒了優勢。但轉念想想,好歹比阮芳庭那個傢伙能喝點。可見人人不能完美,各有強項。
「殿下臉色不好?」也不行禮,阮芳甯逕自上前,看著他說道。
「喝多了而已,多虧了瑞王的痛快,讓我很痛快呢。」阮丹青頭微抬,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阮芳甯不以為然的笑笑,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扁扁瓷瓶。
「是微臣的錯。這是西北那邊的醒酒藥,殿下試試?」
阮丹青皺眉,不語,不伸手。
阮芳甯笑笑,伸手拔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
「難道殿下還怕微臣下毒?」伸手,遞上藥丸。
阮丹青嘴撅了撅。
下毒?他當然怕,這皇宮裡下毒的事情還少嗎?
見他不解,阮芳甯搖頭嘆氣。
「看來殿下還真是信不過微臣了。」說完,他將手裡藥丸倒你嘴裡,一口吞下。
重新倒出一顆,地上前。
「這下,殿下該放心了吧!」嘴角抿著,他語氣硬了硬。
阮丹青扁了扁嘴,扶著喜順的肩,湊上前伸手。
三個手指彷彿小鳥的嘴一般小心翼翼啄過那攤開的手掌,將藥丸叼走。
阮芳甯只覺得手心裡一陣刺癢,搔得心窒了窒。
這窩囊廢,怪撩人的。
三個手指頭捏著藥丸,阮丹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有效嗎?」
「總比這東宮裡的有效,效果如何?看看微臣,對比殿下,不是一目瞭然。」
「鄉野村方,哪裡比的上大內獨門密藥。」撅嘴,他懶洋洋說道。
「那還微臣。」阮芳甯眉一挑,拔腿上前一步,伸手索討。
阮丹青將藥丸握在手心,往喜順身後一躲,縮頭歪脖的瞪他。
「喜順,給我弄碗水來。」
「是,殿下。」喜順恭順應了一聲,抽身要去倒水,卻發現阮丹青還是摟緊了他不放手。
「殿下?」於是回頭問了一聲。
「一起。」阮丹青縮在他背後,拖著他朝窗邊的桌案移動。
看著那兩人螃蟹一樣朝窗口移動,阮芳甯既好氣又好笑。這人以前就是只螃蟹,以為自己滿身硬殼就天不怕地不怕,舉著可笑稚嫩的螯鉗到處橫行霸道。可這幾年到底是知道厲害凶險了,就變成了縮頭烏龜,那懦弱窩囊的可笑模樣惹人不屑,卻又怪可憐勁的。
移到窗邊,阮丹青這才放開喜順。打量打量自己和阮芳甯的距離,嗯,很安全。他放心了些。
從喜順手裡結果茶碗,就著水,捏著鼻子將手心裡的藥丸吞下。
「要多少時候起效果?」他轉頭問。
「半柱香左右吧。」阮芳甯答道。
「哦。」阮丹青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案上,雙腿交疊,手肘杵在膝頭,手掌托著頭,歪著頭看向他。
「瑞王不去處理東宮政務,怎麼有空來我這兒閒晃。」細細手指,敲著額頭,他懶洋洋問道。
「關心殿下的身體健康,是微臣的本分。」阮芳甯隨便打個哈哈。
絲毫不信,阮丹青撇了撇嘴。
昨晚今上說和他們兩個,料想這態度也算擺明了,今上向他保證不會再讓人欺負他,他姑且相信。只是這事總覺得怪異沒譜,這父子幾個,都不對頭,不好惹。
眼珠轉動,他看向垂手躬立一邊的喜順。
「去把上個月陛下賜我的玉如意拿來。」
「是,殿下。」喜順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阮芳甯不知道他這是要弄哪出,眉挑了挑。
手指撫過太陽穴,剛吃下的醒酒藥似乎起了作用,頭抽得沒那麼厲害了。阮丹青放下手,將潮熱的手心在膝頭抹了抹。
抬起頭,看向阮芳甯。
「要不我讓你揍一頓,咱們就一筆勾銷了吧?」他突然說道。
阮芳甯聽完噗呲一笑。
「我打你做什麼?就你那瘦模樣,經得起我一拳?」他擺擺手。
「父皇昨晚這一宴,擺明了說和我們兩個,難道我還能對你不善。罷了罷了,念你當年年紀小,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真的?」阮丹青從桌案上跳起。
「大丈夫一言九鼎。」阮芳甯撩唇笑笑。
阮丹青聽了他這一句,咧嘴一笑。但隨即又狐疑看他幾眼,見他一臉坦誠,才漸漸安了心。
「嗯,瑞王,坐坐。」他跑過去,親自拿了個墊子,放在上首案邊,拍了拍熱情招呼道。
阮芳甯笑笑,這突然的狗腿討好有些讓他意外,但感覺還不錯。想不到當年的小霸王也有如今這麼一天,爽。
抬腳上前,慢悠悠走過去,輕輕撩起衣擺,突然停下。
「這,殿下先請,微臣怎麼能踰越。」他裝模作樣說道。
阮丹青絲毫不覺,連連搖頭。
「沒事沒事,讓你先坐就先坐。」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大刺刺坐下,阮芳甯屁股動了動,調整好坐姿。
哎,這太子殿下親自拿的坐墊,坐起來的感覺就是 不一樣。
只是一隻坐墊換一頓鞭子,說起來他還是虧。不過,算了算了,他和這窩囊廢的日子還長,慢慢來吧。
見他坐下了,阮丹青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身體微前傾,趴在案上。
正要開口,喜順手捧著一柄玉如意進來。
「殿下,拿來了。」
阮丹青隨手一把抓過,伸手遞到阮芳甯面前。
「給你。」
行賄?討好?還是有求與他?
阮芳甯手一推,看向他。
「無功不受祿,殿下這是做什麼?」
「我小時候挺沒勁的,害你受苦。還你一頓打,我也吃不消。陪你錢,你也不缺我這麼點錢。這是陛下賞賜的,上好的和田玉,雕工也很精緻,挺好看的。送給你,算我給你陪不是。你別嫌棄,我……你也知道我這個太子,算不得什麼,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東西了。」他低頭,喏喏說道。手不住把那玉如意往前推。
阮芳甯手指撫上如意,觸到那細白手指,眼神一動。
撩起眼皮,看那張微紅的臉。
那頭阮丹青也撩起眼皮,偷偷看他。被他捉到眼光,急忙垂下眼皮,長長睫毛籠罩而下,將心思藏住。
細白手指縮了回去,不安的扭在一起。
這小動物一般的舉動讓阮芳甯心裡軟了軟。
暗自嘆氣,也不知道自己是遭了什麼咒,對這窩囊廢就是狠不起來,又放不下。
算起來,這橫行小螃蟹如今變成縮頭小烏龜,也算是吃到教訓了。他若老揪著小時候那點事拿捏他,豈不顯得他很小氣。
將如意握到手裡,掂了掂。
玉色滋潤,白如羊脂,雕工細膩,確實是上品。
父皇對他,有時候真比自己的孩子還好。
「說了不計較,就不計較。難道殿下信不過我?」他笑語,半真半假,挑眉看去。
「沒有沒有。我就是……內疚,內疚而已。」阮丹青連連擺手。
擺弄幾下手裡的玉如意,他輕輕一笑。
「那就以這如意為證,我和殿下的過節就此一筆勾銷。來,我們拉鉤。」說完,他伸出小手指。
「好好。」阮丹青興高采烈,伸手和他勾住小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誰變誰是小狗。」
這算不算是種約定終身?阮芳甯暗想,手指勾住,不放他離開。
阮丹青撅嘴,不解看他。玉盤上一抹胭脂色,嬌豔欲滴。
想也沒想,他一下起身,將人拽到懷裡摟住。
「瑞王!」懷裡人叫起來。
「擁抱一下,相親相愛嘛。」他閉著眼說瞎話,雙手摟得更緊。
相親相愛?沒料到兩人的關係能進展的這麼順利,阮丹青心裡一片狐疑,想動又不敢動。
憋了好一會,他才忍不住,伸手捅了捅阮芳甯。
「瑞王,你掐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