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晉王得勝回朝。
六月一出頭,這天就一日熱過一日。坐在屋子裡不出去,到還勉強能忍耐。出去了隨便動彈動彈,就是一身臭汗。
到了下午人就發睏,沉甸甸的腦袋在脖子上架不住,一個勁的往下頓。
東宮的大小官員們下午都賞了午休,而正牌太子殿下阮丹青就更是名正言順的窩在寢殿裡享受。
可惜他睡不著。
晉王回來了,他嚇的睡不著。
消息是半月前就知道了的,晉王上了摺子,安頓好了南邊的事就準備回朝。日子估摸著也就這幾天。三天前來了快報,說都到了慶州了,三天之內必然能到京師。
京師裡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此一去本就是萬眾矚目,如今得勝還朝,怎麼著也要好好論功行賞。
據說封賞也已經討論好了,原本擬的是榮祿大夫國柱太子少保,加封食邑三千戶。後來今上又批了,再多給一千戶,總共四千戶。
算上原先就有的一千多戶,合著五千多戶人口就為著這一個人的衣食住行忙乎了。
俗話說的好,敵人的進步就是自己的危險。
看著晉王官越做越大,怎麼能不讓他膽顫心驚。
到也不是怕他找麻煩,官大和麻煩不成比例。晉王就是不陞官發財,也照樣能折騰他。只是這一陞官發財,晉王不動,卻難保朝中那些好事者不動。
一個勁的又該在晉王耳朵邊吹廢太子風了。
廢就廢好了,可廢太子的下場,他不想要啊!
瑞王昨晚安慰了他好一頓,拍胸脯賭咒發誓會為他出頭,保護他。
他信,也不信。
瑞王答應他和晉王爭,爭不爭的過,他才不關心。只要爭了,至少能把晉王的注意力吸引開,別一天到晚的看他不順眼就成。
好好的兩兄弟爭起來,至少也能讓今上頭疼一疼,也就沒心思管他這邊了。
可這陣過了呢?
過了就等過了再說。路是人走出來的,走一步算一步。
今天晉王回朝了,今上特別派人出城列隊迎接,給足了排場和面子。風塵僕僕的,不會急著辦事,必然是放回府邸梳洗休息。過幾日才會獻俘太廟,論功行賞。
趁這空擋,他是不是該準備點賀禮,去拜訪拜訪?
不行不行,且不說堂堂太子屈尊去親王府拜賀於理於制不合。就是他真厚著臉皮去了,估計晉王也會覺得他胡鬧,給人家臉上抹黑。
再說人家晉王錢比他多勢比他大,哪裡看得上他的禮。
他這去了,討不得晉王的好,回頭瑞王知道了,恐怕又要惱。
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可不去沒表示也不行呀。
眼下還不能和晉王扯破臉皮,他也沒這個膽。
他用力捶了幾下軟厚的錦枕,懊惱嘆氣。
唉,當個窩囊廢也這麼難。
晉王府內殿。
氤氳水汽瀰漫游移,所到之處都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
阮芳庭閉著眼躺在大木桶裡,四肢百骸泡在溫熱的水裡,一陣陣的酸癢。
累?不累。他一點也不覺得的累。
他只是覺得興奮,從骨頭裡冒出一股股的勁,胸膛裡心跳的砰砰有力。
入城的時候萬民夾道,眾目睽睽之下,震天歡呼聲中,他威風凜凜的得勝回朝了。
男兒熱血,果然是要靠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放才一籌壯志。
入了城,交了兵符。他強忍著克制住自己的興奮,面無表情只帶著幾個親隨回到府邸。
交代府裡的管事,無論誰來上門道賀,都要以禮相待,然後告知他累了休息了,改日再見客。至於那些賀禮什麼的,也都要婉拒。
幾個管事都不明就裡,他也懶得解釋,反正只要照做就是了。
身在皇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凶險。
皇權帝位之下,什麼親情都是狗屁。
權力才是唯一。
如今別看他如日中天,聲勢浩大,可是如果得意忘形了,私下隨意結交大臣,其結果必然只有滅亡。
不可得意忘形,不可挑戰皇權。
為人臣,為人子,他得勝還朝那都是本分。
皇帝給你賞,就領著。但切莫真覺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功勞,要知道這功勞也是皇帝給你的機會。若是得意忘形,惱了皇帝,就算是親兒子,也要你好看。
他不是笨蛋,絕對不會在這種最後的要緊關頭,給自己找不痛快。
越是風光的時候就越要知道低調。
可到底是二十來歲的熱血青年,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要壓,可身體裡那股勁他總得找個地方發洩。
最安全最合適也最節約成本的方法,自然是弄個女人來好好放鬆放鬆。
也沒怎麼想,順手順眼,就拉了身邊一個女人,滾上床就辦事。
興致很好,一連做了兩次才吧身體裡那股勁洩了大半。
這才懶洋洋端詳身邊那個女子。
一看之下,忍不住想笑。
可笑出聲了就覺得肚子裡一股怪味。
那女子被他掏的一身倦怠,縮手縮腳的捏著薄被,怯生生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臉通紅通紅的。
像,實在是很像。實在是和那窩囊廢長的像。
可又不像。眼前的是個女人,那東宮裡的是個男人。
他一邊看一邊懶洋洋的笑,肚子裡那股怪味怎麼也去不掉。
大太陽低下穿一身沉重的鎧甲進城的時候他就熱的出了一身臭汗,在兵部交符交差的時候,一身汗被風了個乾透。回到府裡忙著交代要緊事情,也沒顧得上換洗。然後就直接滾床榻又直接出了一身汗。
臭到發霉了。
不洗不行了。
跳下床榻將那南蠻女人打法了,招呼人弄來了熱水好好泡個乾淨。
一個人清清靜靜舒舒坦坦的待一會。
才不過他搞了個女人,洗了個澡的功夫,來道賀送禮的人就差點沒把他王府給擠爆了。收上來的賀帖好大一摞。
都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些拍馬屁的話。有人寫的好看有趣,有人寫的直白低俗而已。
不過他還是一眼就看到東宮送來的賀帖了。
泥金翠紙包著,用五彩絲線紮著,打開了一股子清香。
和南邊有種花一樣的味道。
不知道正經,就搞這些邪門歪道。
他冷冷哼哼幾聲,懶洋洋捏著裡面那張薄薄的紙,打開來看。
文采也很一般,看來應該是從那窩囊廢自己肚子裡掏出來的墨水。
字跡娟秀工整,算不上好但總算也沒差。
看完了把紙湊到鼻前嗅了嗅,熟悉的味道。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那人捏著筆在案前搔首弄姿抓耳撓腮,桌上的紙是撫了又撫,摸了又摸,才憋出這麼幾句乾巴巴沒半點油水的馬屁話來。
難為那草包了。
鼻子裡哼了一聲,搖頭輕蔑一笑。
罷了罷了,總算也是太子殿下一番心意。
薄薄的紙在熱騰騰的水汽蒸熏下漸漸發軟,手上濕漉漉的,水碰上字,墨就化了。
張開五指將紙一把抓在手心裡,用力一捏。
頓時化成了一團烏七麻黑的廢料。
手指攤開,那一團廢紙就掉落在地。
將手湊到面前,鼻子嗅了嗅。
連墨裡都加香料,那傢伙真是無聊到一定程度了。
仰頭靠在木桶裡,他閉上眼嘆息。
胸膛緩緩而有節奏的起伏,一下一下又一下。
突然猛的抬頭睜眼。
禮單呢?他怎麼沒看到禮單?
「劉福臨。」他急急低喚一聲。
「晉王殿下?什麼事?」屏風外,劉福臨恭順的應聲。
「太子殿下的禮單呢?他送了些什麼來?」他問。
屏風外一時沒了聲響。
他眉一皺。
「晉王,太子他……沒禮單。」過了好一會,屏風外才傳來劉福臨斯斯艾艾的回答。
「什麼意思?」他不解,追問。
這話聽著懂,就想不通。
「沒禮單就是沒禮送來。」劉福臨為難的低語。
這下他聽明白了。
就送了個狗屁不通,乾巴巴四十來個字的賀帖來啊!
還不如什麼也不送來,到顯得有骨氣了。
這半吊子拖拖拉拉不乾不淨的,存心給他添堵呢!
他才走了三個多月,那窩囊東西的皮就癢的難受了!
看他怎麼揭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