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芳庭帶著弟弟阮方甯剛穿過恭禮門,迎面就噠噠噠的衝過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內侍,背上背著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一群人一路小跑著衝過來。離他們不遠處停下,氣喘吁吁。
阮芳庭伸了伸手,示意身後的弟弟和他一起停下。
這幾個內侍見了他們兩個,也不行禮。
那個騎在背上的小娃娃直起了身,趾高氣揚的看著他們兩個。
「唉,你們就是那個什麼什麼郡王吧。」阮丹青小手一揮,叫嚷道。
阮芳庭忍不住眉頭一跳。
「是恭義郡王和恭孝郡王!」喜順在旁邊好容易把氣喘過來,急忙上前對阮丹青說道。
「字太多,我記不住,反正就是什麼什麼。」他不以為然的揮揮手,滿不在乎。
「兩位郡王,這是漢王殿下。」喜順急忙上前,柔柔介紹。
阮芳庭眼皮動了動,伸手拉了自己弟弟一把,兩人抱著手裡的書,躬身低頭淺淺行禮。
「拜見漢王殿下。」
「免了免了,你們是皇叔的孩子,就是我的哥哥。我最喜歡皇叔了,所以我也喜歡你們。」阮丹青拍拍背著他的內侍,示意放下他。
小小的身子慢慢走上前,仰著頭看他們兩兄弟。
阮芳庭直起身子,看著面前這個矮矮的小東西。
漢王,他知道了。就是那個剛從冷宮裡放出來的野孩子,這都半年過了,還這麼副沒教養的模樣。
不過模樣還是挺可人的,小臉胖乎乎粉嫩嫩的。
聽說上次玩燭火把自己頭髮燒了不少,以至於如今連總角也梳不成,只能像小姑娘似的扎兩條辮子。
陛下對這對母子很少寵溺。那姓韋的女人如今都是貴妃了,這野孩子也封了堂堂漢王。只不過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沒個樣子。
「你們叫什麼名字?」奶聲奶氣,嬌滴滴的開口問,小臉仰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葡萄一般水靈。
阮芳庭扁了扁嘴。
「在下阮芳庭,這是弟弟芳甯。」
「芳庭?芳甯?怎麼寫呀?」胖乎乎的小手一攤,又問。
阮芳庭再次扁嘴,上前一步,彎了腰頭低下,在那小手心裡寫自己名字。
「哦,原來是芳草的芳,庭院的庭,安甯的甯。我知道了。」小腦袋點了點,那兩根一抖一抖,掛在辮子上的金鈴也叮呤叮呤響了幾下。
沒想到這野孩子還識字?看來不簡單吶,阮芳庭心裡一驚。
反手抓住他的手指,那小腦袋微微一歪,甜絲絲的咧嘴笑。
「哥哥們和皇叔長的好像,阿濃最喜歡皇叔了,皇叔也最喜歡阿濃。」小傢伙說道。
阮芳庭肚子裡哼哼幾聲。
是啊,父親對這母子可比對自己家親生的還要好呢。
為這,自己母親不曉得背地裡掉了多少淚。
為這,自己父親不曉得被陛下怎麼猜忌,處處為難。
「哥哥你也喜歡阿濃嗎?陪阿濃一起玩吧,阿濃一個人玩,好沒意思。」阮丹青拉著他的手指,小小的身體扭啊扭,撒嬌道。
「不行,我和芳甯要去太學上課呢,不能陪漢王殿下你玩,你還是和他們一起玩吧。」將手指從那小手裡抽了出來,他直起身,斷然拒絕。
開什麼玩笑,難道要他們一家子都照顧這對母子嗎?那也得看他樂意不樂意。
見他拒絕,那原本還笑嘻嘻的小臉一下就沉了,小嘴巴撅起,兩個腮幫子氣鼓鼓的。
大眼睛瞪著他,兩隻小胖手握緊。
哼一聲,頭一別,小腳丫子噠噠跑到他身後。
「芳甯哥哥,留下來陪阿濃玩吧。」撲過去一把抱住後面的阮方甯,小小的身子又是蹭又是跳,猛撒嬌。
阮方甯有些不忍心,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好抬頭看看自己哥哥。
阮芳庭一臉難看,搖搖頭。
這小東西,見他這頭不行,就去芳甯那裡磨。真是個兩面三刀的傢伙。小小年紀這樣,長大了還得了!
阮方甯伸手握住那小小的雙肩,勉為其難的推開一些。
「不行不行,我們要去太學上課,不能陪你玩。聽話,聽話。」
「我不嘛我不嘛,我要你們陪我玩嘛。」小身子又是顛又是跳,撒潑起來。
阮芳庭看不過,伸手插到他肋下,稍微一用力,把人從芳甯身上拖了下來。
「不要胡鬧,小孩子就和小孩子去玩。」將人抱過去一把塞到喜順懷裡。
「我們走。」朝身後芳甯手一招,兩人調轉頭,朝裡面走去。
「不許走,你們給我站住!」阮丹青手腳亂顫,掙脫喜順的雙手,沖上去叫嚷。
阮芳庭頭也不回,自顧自朝裡走。阮方甯回了回頭,隨即急忙轉頭跟上他哥哥。
阮丹青咬牙,撒開兩條小腿,沖上去一把攔住兩個人。
「站住站住,不許走。」
阮芳庭哼了一聲,越過他,不理會。
小傢伙臉都氣歪了,小胳膊掄幾下,緊咬不放,繼續追。
隨行的幾個內侍勸不動,幫不敢幫,為難死了。
這一追就追到了太學,前面兩個抬腳進去,後面矮矮的追進去一個。
太學裡一群少男少女,從沒跑進來這麼小年紀的,一時都看傻了。
「站住,你們站住!」小傢伙氣喘吁吁的叫嚷。
阮芳庭走到自己座位前停住。回頭不悅的瞪了一眼。
「怎麼回事?」一個穿紫衣的少年走過來,問道。
「太子殿下。」阮芳庭施禮。
「漢王不讓我們來上學,要陪他玩。」指了指面前氣鼓鼓的小傢伙,說道。
太子阮丹宏皺起眉,看這阮丹青。
早就聽說這個漢王在宮裡刁蠻任性,很是了不得。這次都鬧到太學來了。放肆,無禮,胡鬧。還真仗著自己母親封了貴妃,不知道分寸好歹起來。
「漢王不知道好歹,你們幾個難道也不知道好歹!」臉一沉,朝那些隨從內侍們低喝。
「還不快把人領回去,少在這丟人現眼。」
「是,是,太子殿下息怒。」那些內侍們低著頭,急忙應著,伸手去拉小傢伙。
其他皇子公主貴胄見這樣,紛紛掩嘴低低嘲笑。
阮丹青雙臂一揮,用力掙脫,原本瞪著阮芳庭的小臉轉過來瞪著阮丹宏。
阮丹宏沒料到他這麼無禮,臉色頓時難看。
「放肆!」他喝叱一聲。
他一聲喝完,那原本氣鼓鼓的腮幫子一下子癟了,烏溜溜大眼睛閉上,小嘴嘩的就裂開,都不帶過度,哇一聲大響。
阮丹青哭了。
哇哇大哭,眼淚飆的像湧泉,仰著頭,哭得聲嘶力竭。
「真是胡鬧!」阮裕袖子一甩,在慶芳殿裡急急走來走去。
猛地停下,轉頭看了一眼,心裡的怒氣滅了滅。
「這孩子是越來越胡鬧了,性子也太蠻橫不講道理。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得好好教教他。再這麼胡鬧下去,成何體統!」他伸手一指,嗓子壓低了些,訓斥。
星星伸手撫了撫床榻上沉睡的阿濃,一言不發。
那粉嫩的小臉上依稀還是淚痕,都哭的快脫力了,怪可憐見的。晚飯吃到一半就累的睡著了,嘴裡還含著半個蝦丸。
將手伸進棉被裡,輕輕揉著那兩個小小的膝蓋。
對跪的通紅,這麼小的孩子,跪一炷香都吃不消。
他也真捨得,狠心的人。
眼皮垂下,嘴角冷冷一撩。
見她不說話,那頭阮裕心裡的火又滅了不少,來回走了兩步,上前,也坐到榻邊。
看看熟睡的孩子,他暗嘆口氣。
「這孩子,脾氣確實不好。這都是我從小沒好好教他帶他。」星星緩緩開口。
她這麼一說,阮裕心頭一陣慚愧。
說到底,是他的責任。
睡著的阿濃很是恬靜可愛,簡直像個麵粉捏的胖娃娃。眉眼像自己,那小嘴巴特別像星星,有點翹,紅撲撲像玫瑰糖。
這孩子要是從小養在自己身邊不會是如今這個樣。星星自己也孩子脾氣,壓根不知道怎麼教孩子,要是沒出那種事,這宮裡多都是人幫著帶,不會這樣。
「也不是你的錯,這孩子,慢慢教吧。」他伸手一把攬過她,低低說道。
星星依偎在他懷裡。
「這孩子也是寂寞。我們母子剛回來才半年多,你對我們又太好了,難免惹人嫉恨。他們的皇子公主也都不和阿濃玩耍。他這是寂寞,才到處胡鬧,想惹人注意。」
「嗯,有道理。」
「不過很快就沒事了,等給他添個弟弟妹妹,就有伴一起玩。他做了哥哥,自然就學者懂事了。」星星直起身,撫摸著肚子甜甜一笑。
阮裕心頭一陣暖,小心翼翼伸手,蓋上她肚子上的手,一起撫摸那成長中的小生命。
這可是他一直期待的另一隻小豬。
這只小豬他要和星星一起從小養育。
「哎呀,肚子有點餓。」星星突然說。
「想吃什麼?讓御膳房做。」
「屋子裡有冰糖酥,就吃那個吧。」
「豬,就知道吃。肚子裡還有只小豬,兩隻豬一天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東西。幸好你男人我養得起!」阮裕輕笑,一把抱起她,走出偏殿。
星星一手抱住他脖子,一手掩了掩嘴,噗嗤一笑。
見她笑,阮裕心都酥了。
只要這傻豬一直這麼傻乎乎開心,他就覺得心裡一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