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公主第二日起身後,聽茗兒小聲提起此事,唇邊勾起一抹涼薄諷刺的笑,抬眸瞥了眼一旁侍立的蕭桐,卻也沒說什麼。
蕭桐挺拔立於一旁,默默垂眸。
少頃,碧羅夫人過來這邊,進屋見朝陽唇邊那抹笑意,便故意撅起嘴兒,斜眼問道:「怎麼,你家那奴兒欺負我,連你都在笑話我嗎?」
朝陽公主慢慢上下打量了碧羅夫人一番,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盈盈水眸滿是促狹。
碧羅夫人想想自己,也禁不住噗嗤笑了起來,走上前笑指著朝陽公主,伸出玉指戲弄地撫了下公主的臉龐,戲謔地道:「罷了罷了,既然吃不到乾飯,我便喝粥也是好的!」
朝陽公主此時也慢慢收住笑,眼中帶了無盡媚意,斜瞅著碧羅夫人:「乾飯你既不曾吃的,青菜小粥我倒是備了兩道。」
碧羅夫人水眸一亮,含笑推搡了公主一把:「你啊你,有好的,何必藏著,趕緊拿出來我看。」
朝陽公主唇邊帶著抹魅惑的笑意,不經心地抬起細眸,淡瞥了一旁的蕭桐一眼。
茗兒知其意,忙對了一旁小侍女一番耳語。小侍女得令出去,頃刻間便帶了兩個人進來。
碧羅夫人水般的眸子,含笑打量著進來的這兩人。
俱是眉清目秀十七八的少年郎,左邊這個略有些侷促的樣子,右邊那個倒是坦然自若,竟還敢抬眸偷偷看了自己一眼,那眼裡倒是有幾分桃花味兒。
「左邊那個是品蓮,右邊這個是撫桃。」朝陽公主托腮,漫不經心地解釋。
碧羅夫人掩唇笑了起來,帶了幾分羞意道:「如此,你便是那清水裡盛開著的一朵絕豔紅蓮,我呢,便是那熟透了的盈盈小蜜桃了!」
朝陽公主忍不住噗嗤笑了下,白了碧羅夫人一眼,口中笑諷道:「你羞不羞,還小蜜桃呢!你便是當得那盈盈蜜桃,我可當不了那清水裡的一朵紅蓮!」
她略抬眸子,淡掃了一旁已有些不自在的蕭桐一眼,涼涼淡淡地道:「我啊,早已不知染了多少混水!」
碧羅夫人眸間流轉,已然多少明白了朝陽公主的心事。但她向來是個機靈人兒,當下揚聲笑著,故作玩笑地輕拍了下朝陽公主削肩,別有意味地道:「我可不管什麼混水清水,我只要幾滴玉露水,來滋潤我這盈盈小蜜桃!」
朝陽公主原本早已將那過往之事拋到腦後的,只不過今日早間忽地想起增了煩惱罷了,如今被碧羅夫人一鬧,那一點惆悵早跑了個無影無蹤,也含笑曖昧地道:「我既為蓮,又怎能缺了那幾滴菩提水。」
當下兩人會心大笑,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折了柳腰,驚了飄雪,亂了一旁伺立人兒的心。
一旁的眾位侍女,早已見怪不怪,倒也罷了。那兩個才剛隨了朝陽公主的撫桃和品蓮,縱是經受過萬般調教,此時在這兩個嬌貴的女子一片鶯聲燕語間,也不由紅了臉龐。
蕭桐緊緊攥住拳頭,把頭垂得很低。
朝陽公主在大笑中,不經意瞟了蕭桐一眼,把他那等侷促模樣留在了心裡。
***
一夜荒唐後,朝陽公主緩緩起身,帳子裡的品蓮忙在身後侍候。
朝陽公主略搖了搖頭,惺忪的睡眼見屋內應聲侍候的是長雲,便輕咳了聲,問道:「蕭桐呢?」
長雲忙垂首輕聲回道:「蕭侍衛在外面侍候。」
朝陽公主微微頜首,淡道:「如此,叫他進來吧。」
長雲忙道了聲是,得令出去。少頃,便領了蕭桐進得屋內。
蕭桐進屋,只聞得屋內一股旖旎的氣息,又有暗香撲鼻而來,當下不敢抬頭,單膝跪地,朗聲問道:「不知公主召見屬下,所為何事?」
朝陽公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微朝後一仰,靠在品蓮身上,頗為暢意地道:「蕭桐,我有事問你,你可要如實回我。」
蕭桐眸間一動,忙回道:「公主請問便是,屬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朝陽公主抬起纖手,虛遮住嬌唇,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這才慢騰騰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是想問問,蕭桐你可還是童子之身?」
蕭桐原本是風霜雨打巍然不動之人,如今聽了這話,也是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公主竟然問起自己這個!
他猛地抬頭望去,猝不及防地落在一雙促狹嫵媚的眸子裡,便又趕緊低下頭去。
但就在那一抬頭間,他已然看到,撩起的帳幔中,朝陽公主身上只著一件薄紗,露著玉般的削肩,髮絲凌亂地散在身前。
而這樣的朝陽公主,正慵懶地倚靠在一個男子身上。一個不入流的低賤男子身上。
他的雙拳攥得更緊,兩隻手臂僵硬地支撐在那裡,呼吸也緊了起來,眸子變得晦澀難懂。
朝陽公主的笑,卻在這暖室中緩緩蕩漾開來。
「看你這般模樣,那一定便是了!」朝陽公主不無促狹地說:「蕭侍衛可是本宮身邊第一得力的侍衛,竟然還不曾嘗過那溫香軟玉的滋味?」
她口中嘖嘖,輕搖著頭道:「這是太可惜了!」
蕭桐低著頭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唯有攥緊的拳頭洩露了他此時的心緒。
朝陽公主自然將此看在眼裡,她涼薄地,諷刺地,卻又漫不經心地笑道:「身為主人,本宮向來體恤下屬。今日本宮便賜你一夜露水姻緣,如何?」
蕭桐再次猛地抬起頭,眸中滿是震驚。她是什麼意思?她是什麼意思?
朝陽公主笑望著蕭桐震驚的眸子,緩緩笑了,笑得淒涼卻又高傲。
「長雲,今夜便由你服侍蕭侍衛,你可願意?」她嬌媚的唇中,緩緩吐出讓人意想不到的命令。
今夜便由你服侍蕭侍衛,你可願意……這是朝陽公主問出的話。
但是葉長雲知道,這不是問話。一個卑微的浣衣老媼生下的女兒,在這侯門府邸又哪裡有說不的權利呢?
何況,卑微渺小如長雲者,能攀上蕭侍衛這樣的人物,已然是大幸了。長雲的兩個姐姐都是有自己來往的人兒的,那些人兒左不過是個縣丞罷了,遠不如蕭侍衛一般是公主近侍。
年僅十六歲的葉長雲羞澀地垂下優美的頸,抿了抿柔嫩的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朝陽公主俯視著單膝跪地的蕭桐,輕輕地卻不容置疑地問:「如何,蕭侍衛?」
蕭桐複雜的眸子,不再躲閃,直直地望進朝陽公主的眼裡。
朝陽公主雖然在笑,但她的細眸卻告訴他,她口中吐出的,是一個不容拒絕的命令。
蕭桐緩緩低下了頭,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蕭桐遵命。」
他用的是蕭桐,不是屬下。
朝陽公主的細眸微微垂下,掩住了似有若無的心事。而動人的羽扇輕輕投下一個優美的弧度,像飛鳥掠過湖面。
***
朝陽公主的車乘緩緩回到了侯爺府。
在車乘的左邊,騎馬緊緊護衛在一旁的還是蕭桐。他高頭大馬,神情嚴峻,目中若有所思。
葉潛在眾騎衛之間,沉默地騎馬前行。他會騎馬,但因只是一名低下的奴才罷了,平日不過是在眾多騎衛後面小跑跟著罷了。
不知為何今日蕭侍衛竟命他騎馬跟隨?他疑惑,但卻想不明白。在碧羅夫人家中那件事,已足以令這個沒有經歷過太多事情的少年心裡默默地忐忑不安起來。
不過葉潛也注意到,自己姐姐今日也有異常。姐姐,彷彿有了心事一般。
葉長雲坐在最後面的一輛馬車上,偶爾抬起簾子,瞥向前面馬背上器宇軒昂的那個人,心間便會掠過一絲羞澀。她並沒有見過幾個出色的男兒,如今已然委身於蕭桐,心裡自然有了他的影子。
蕭桐卻並沒有看向葉長雲的方向一眼。一夜露水姻緣後的蕭桐,還是原本的那個蕭桐。
蕭桐人長得有些冷硬,但絕不難看。他不愛說話,性子好像有點倔。他武功不錯,對公主也忠心耿耿。這些是侯爺府中的侍衛們對這位蕭侍衛的評價。
侯爺府的人其實對這位蕭侍衛並不是太瞭解,只知道他原本是永樂宮中的侍衛,多年以前,公主下嫁朝陽候,他便也隨著到了這朝陽候府。
其實這位蕭桐雖然有些冷硬孤僻,但倒也重情重義,勇於負責。
他並不會因為一夜露水姻緣就這麼娶了葉長雲,事實上多年之前他就發下誓願終身不娶了。
但他以後還是會多加照拂這個與自己有過糾葛的葉長雲的,甚至會惠及她的親族。
後來的很多事情,也因為朝陽公主一時心血來潮,惡作劇式促成的這樁美事,而有了改變。
這改變的,不止是一個人的命運,甚至可能是整個大炎天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