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在幾十年前是燕北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雷氏一族的族人也異常團結,一遇上大事就由族長定奪,然後舉族共進退。
雷家祖訓——讓他們能在燕北的世家大族中脫穎而出,但是同時也讓他們一族在幾十年前的那一場人禍中遭遇了滅頂之災,被遼人給一鍋端了。
所以到了如今,雷家的名頭雖然依舊響亮,卻只剩下了雷霆這一支的漏網之魚了。
雷霆讓雷太夫人今日出殯,但凡雷氏一族還有一位身份和輩分說的過去的長輩在世,都會站出來阻撓。
可惜,在雷太夫人去世之後,現在的雷家雷霆最大。
所以即便是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雷家上上下下也變得驚疑不定。天亮之後,準備出殯的事情還是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雷家二爺雷震這一日也格外安靜,親自抱著侄女站在靈堂,年輕的臉上再沒了平日裡燦爛的笑容,只有肅穆的神色。
「小叔叔,祖母今天就要去當神仙了嗎?」雷盼兒靠在雷震懷裡,一直看著那具已經合上的棺木,努力忍耐著眼中的淚水不讓它們掉下來,才四歲的孩子,還不懂什麼是死亡,她只知道祖母要先離開自己出遠門了,雖然小叔叔告訴她祖母要去的地方比家裡好,他們以後也都會去,她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雷盼兒這副小模樣讓人看了就心疼,雷霆回過神來,努力讓自己臉上帶上了笑意,低頭小聲安慰侄女。
只是他心裡卻是在想著昨晚兄長去找他,告訴他的那些話。
雷震當時聽說祖母要在今日出殯的時候,忍不住跟兄長吵了起來這還是這麼些年來兄弟兩人頭一次鬧出不合。
可是當兄長告訴他全部事實的時候,雷震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祖母的自盡,兄長肩膀上的重擔,雷家的未來。這些東西就像是憑空出現的大山突然朝他壓了過來,讓他喘息困難。
他不會忘記,向來沉穩的大哥紅著眼眶單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捏碎:「現在的雷家就是一艘外表看起來平穩的大船,其實內部已經千瘡百孔,半點風浪也禁不住了。二弟現在的雷家已經容不得你慢慢長大成人。」
這時候,管事劉貴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沒有看到站在旁邊的雷震和雷盼兒,徑直往雷霆那裡走去了。
雷震知道劉貴是哥哥的心腹,見他這般模樣立即想到外面的事情有了變故,連忙一把抱起雷盼兒往雷霆那裡走去。
就算他現在懂的東西還不多,也無法為兄長分憂,但是他想要參與雷家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迅速成長。
他走近的時候,正好聽見劉貴在向雷霆稟報:「……突然塌了路被堵死了大半。」
「出什麼事了?」雷震忍不住問道。
雷霆一早就看到雷震走了過來,不過他沒有說話。自從昨夜將雷家的事情對雷震開誠布公之後,他就不想再隱瞞雷震什麼了。
苦難和挫折才能讓人真正的成長。他可以做到的,他相信他的弟弟也能做到。
雷霆轉頭看了弟弟一眼,面無表情道:「通往窮極山的山路塌了一段。」
窮極山在燕北很有名,也算的上是一座名山算得上是風水寶地。
不過公子小姐們踏春游玩是不會選擇這座山的,不僅僅因為窮極山山勢平緩連個能歇腳的寺廟道觀也沒有,還是因為這是一座陰山專門給死人住的。
雲陽城裡凡是有名望的本地家族,都在窮極山圈有祖墳祖祖輩輩都埋在那裡。
聽說當年遼人占領燕北的時候,一個遼人貴族曾打過窮極山陪葬品的主意,可惜最後不知為何摔死在了山腳下,且在一年之內這名將領家中老幼全都得了怪病死光了。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打窮極山墓葬的主意。
雷家的祖墳也在窮極山上。真正的雷太夫人柳氏早就客死他鄉如今連墳都找不到了,這位本為外室的「雷太夫人」卻是要進雷家祖墳。
「塌了?那還能過去嗎?」雷霆愣了愣皺眉問道。雖然哥哥跟他說今日可能會不太平,但是真的遇上了,還是心理不痛快的。他的祖母人都死了,那些人還要在她身上做文章。
劉貴低頭道:「小的已經派人過去將山石泥土挖開,不過看樣子至少需要兩個時辰。」
雷霆看向靈堂中的棺木,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半響他道:「多派些人過去,盡快將路挖開。另外你親自帶人去探探,有沒有別的路能上山。」
劉貴已經知道整個計劃了,這個時候雖然出殯被阻撓,雷家也要想盡辦法克服,讓人以為雷家想要盡快將雷太夫人的棺木送上山。
劉貴應聲退下了。
雷震招手讓丫鬟過來,讓她們先把雷盼兒帶回院子吃點東西。
等雷盼兒一走,雷霆和雷震兄弟兩人不怎麼怎麼的因為一言不合吵了起來。
後來外面就在傳,雷二爺反對哥哥將祖母倉促下葬,這會兒路突然塌了,說明是祖宗震怒,讓雷大爺延遲祖母出殯時間。
可惜雷霆不肯,所以兄弟兩人吵了起來,最後還是雷大爺怕丟人,一把將弟弟拉走了,私下裡解決。
韓老爺子這會兒還在雲陽城裡,聽完屬下稟報完雷家的事情,韓東山的臉上露出了笑意:「柳家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到?」
屬下回道:「怕是還得三四個時辰才能抵達雲陽城。柳家那個婆子年紀大了,路上還病了一場,馬車不敢趕路。」
韓東山眉頭一皺:「我要在未時之前看到人!」
「可是……」
韓東山眼睛一看過去,那屬下就不敢說話了,忙應聲退了下去。
「父親,雷太夫人是自盡而亡,這一點應該錯不了。」韓東山的獨子韓顯仁一直站在韓東山下手,這會兒出聲說道。
韓顯仁是一位面容清俊的中年人,氣質比較儒雅,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他大部分時候都在雲陽城處理韓家在燕北的事物。
「這是自然。我問過給那老婆子請平安脈的大夫,她身子骨比我都硬朗多了,哪能說死就死?不過是想要以死躲避柳家的人罷了。」韓東山冷笑道,那一張端正的臉上滿是陰霾之色,讓人看了覺得恐懼,「可惜,這只是垂死掙扎罷了,雷家必須要敗!誰要它當了路了!」
對於雷太夫人的死因,韓東山不是沒有派人查過。不過雷家也是防著他們,所以雷太夫人死後,極少有人見過她的屍體。
但是現在雷家狗急跳牆,讓雷太夫人停棺三日就草草下葬,韓東山已經可以確定,雷太夫人的死絕對跟雷家自己脫不了關係。
「現在雷家急著出殯,定是知道柳家的人已經離雲陽城不遠了,想要趕在柳家人來之前將雷太夫人入土,這樣雷太夫人的死因就被掩蓋,且她的身份就不會被揭穿了。」韓顯仁推測道。
韓東山對這個判斷也是贊同的。
「那我們之後要怎麼做?還是按計劃等柳家人來了之後揭穿她是個冒牌貨,真正的雷太夫人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韓東山想了想,然後微微一笑,眸子中卻是閃過冷酷的光芒。
「不,哪有那麼簡辜!」
韓顯任皺眉看向父親,有些不解。
對於自己的父親,韓顯仁是有些懼怕的,就連他這個當兒子的,很多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想什麼。
「雷家的老太婆已經死了,就算我讓柳家人揭穿她,現在也是死無對證,最多是讓世人對他們雷家產生疑慮罷了。想要讓雷家徹底敗落,之後還必須另外布局趁勝追擊。不過現在好機會來了,雷家這次怕是要死在自己手裡了。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韓東山說著便愉悅地笑了起來。
命運和幼時的生活經歷,讓韓東山的性子早就扭曲了。即便雷家與他除了利益之爭外並無其他仇怨。
但是現在,韓家卻是忍不住想讓雷家立即就消失。因為雷家是敵人,凡是跟他做對的人和家族,他覺得都必須除去。
「父親的意思?」韓顯仁的資質算不得太好,輪聰明才智他不但比不上自己的老子,連兒子都比不上。所以這些年,他向來是按照韓東山的吩咐做事。
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的斤兩,萬事都會跟韓東山商量,大事小事都不敢自專,老實聽話得很。
韓東山對這個兒子其實是不滿意的,但是資質這種東西是天生的,韓東山也沒有辦法,只能慶幸孫子是個有出息的。所以這些年,韓東山對待兒子向來是下屬管事的態度,對唯一的孫子卻是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和要求的。
不過韓老爺子今日心情好,所以沒有給兒子甩臉色看,反而笑著道:「我要讓柳家將雷家告上公堂!」
韓顯仁一愣,下意識問道:「告他們什麼?」
「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