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夫人這裡離開之後,任瑤期又回了暖閣裡,按照徐夫人的意思將郭玉嬌的情況與眾人說了。
出了這種事情,今日的暖爐會自然是開不下去了的,等李氏她們那邊也交代清楚了之後,任瑤期便幫著徐夫人送客。對於任瑤期出面之事,眾人雖然覺得有些驚訝,不過細細一想又都覺得在情理之中,平日裡徐夫人對任瑤期這個關門弟子的喜愛和器重大家都看在眼裡。
李氏和任瑤華也先回去了,任瑤期處理好後續事情之後便去找徐夫人,去到之前安頓郭玉嬌的那間書房的時候發現郭家的人已經聞訊而來了,任瑤期過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郭家來人接郭玉嬌要回去。
任瑤期才走進書房就聽到了一位婦人帶著怒意的聲音:「……丫鬟看到是姜沅娘在爭執中將我們玉嬌推到了河裡,這件事情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姜家簡直是欺人太甚!」
徐夫人溫聲安慰道:「之前我已經問過了,丫鬟說兩人之前是有過一番爭執,但是並沒有人瞧見姜家八小姐動手推人。」
那婦人氣道:「兩人當時在吵架,如果不是姜沅娘推了玉嬌一把,難不成還是我們玉嬌自己跳下湖的不成?」
徐夫人歎了一口氣,轉頭見到任瑤期來了,便招手讓她過去。
任瑤期便看到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坐在了郭玉嬌躺著的軟塌邊,臉上還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任瑤期以前曾見過這位婦人,知道她是孟家的當家大太太,出身蔚州郭家,是郭玉嬌的嫡親姑母,郭玉嬌來燕州的時候都是住在她姑母家中。孟家在燕州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這位郭氏雖然當家沒多久,卻是個厲害的。
任瑤期上前去給孟大太太見了禮,孟大太太有些驚訝,不知道為何任瑤期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她還是勉強點了點頭。
徐夫人低聲問了任瑤期幾句話,任瑤期都一一答了。
這時候躺在榻上的郭玉嬌突然醒了過來,孟大太太立即轉頭急聲問道:「玉嬌你醒了?你感覺如何?還有沒有冷?」
徐夫人見狀也起身走了過去詢問,任瑤期跟在了徐夫人身後。
郭玉嬌嘴唇還帶著些青烏之色,不過臉色已經比之前好看太多了,那座湖裡的水並不深,她又被施救的及時所以並沒有嗆太多的水,之前只是被凍壞了一時沒有緩過勁來,剛剛大夫來給她瞧過了,也說並無大礙。
「玉嬌,你告訴我剛剛是不是姜沅娘推你下水的?」孟夫人問道。
「是,是她。」郭玉嬌生意沙啞地道,「姑媽,我冷。」
孟大太太立即吩咐丫鬟道:「快再去拿床被子來,手爐呢?多拿幾個手爐過來。」等吩咐完了之後,她又對徐夫人道,「夫人您也聽到了,玉嬌說是姜家那個丫頭推她落水的,您也別做和事佬了,這件事情姜家必須要給我們郭家一個交代。」
徐夫人歎了一口氣,郭玉嬌是在她這裡出的事,所以她必須得過問,只是孟太太這話的意思是想要自己與姜家算賬不想讓她插手,孟太太態度這般強硬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孟大太太等郭玉嬌緩和一些了之後就要帶著她回去了,徐夫人也沒有攔著,只是吩咐了丫鬟婆子們小心地將郭玉嬌連著軟塌一起抬上了馬車,孟太太匆匆帶著郭玉嬌走了,估計是想要馬上去姜家說理。
等人都走了之後,徐夫人才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什錦扶著徐夫人坐下,給她按捏頭上的穴位。
徐夫人一邊拉著任瑤期也坐了:「今日幸苦你了。」
任瑤期搖了搖頭,見徐夫人臉色不太好,便也動手給她按揉手上的穴道:「我也沒做什麼,只是送送客罷了。」
徐夫人捏了捏任瑤期的手,然後讓人將高嬤嬤叫了進來,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查清楚了沒有?」
徐夫人沒有讓任瑤期回避的意思,任瑤期便繼續坐在那裡給徐夫人按摩穴位。
高嬤嬤道:「是郭小姐提出要去湖邊走走,後來不知因為何故郭小姐突然發了大脾氣,指著姜家八小姐罵了幾句,姜八小姐性子好並未回嘴,只是小聲為自己辯解,姜六小姐也在一旁為兩人調解。之後雲二公子突然出現了,見她們在爭吵,雲二公子並沒有上前,就在這個時候郭家大小姐突然掉進了湖裡。」
徐夫人皺了皺眉:「是誰將郭家大小姐救上來的?」
高嬤嬤明白徐夫人的意思,忙道:「是姜家一個會水的婆子郭家大小姐救上來的。她們在爭吵的時候雖然屏退了身邊伺候的人,丫鬟婆子們卻也不敢走太遠。郭家大小姐落水之後,雲二公子雖然離著她們很近,卻並沒有下水救人,可能是怕惹上是非,他沒有等郭大小姐上岸被救上岸就轉身離開了,是姜八小姐將自己家中的一個會水的婆子叫過去救的人,所幸湖裡的水並不深。」
徐夫人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雲文放若是去救了郭玉嬌,怕就更加牽扯不清了。只是他那麼果決地見死不救,也難免讓人覺得他太過冷情。
高嬤嬤想了想,又猶豫著道:「不過也有人說姜家八小姐不像是會動手推人下水的,倒是有可能是雲二公子用了什麼手段推了郭家大小姐一把。」
雲文放與姜沅娘有婚約,他又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因為見未婚妻受了委屈而動手給未婚妻出氣也不是不可能。雖然雲文放當時並沒有近郭玉嬌的身,但是他是有武功的,用了什麼手段讓郭玉嬌落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夫人皺眉道:「沒根沒據的事情以後不要提了,你交代一下下面的人,別出去亂嚼舌根。」
高嬤嬤連忙應了。
任瑤期默不做聲地聽完了事情的經過,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徐夫人臉色好看了些之後便輕輕拍了拍任瑤期的手:「你也累了,回去吧,我安排人送你。」
任瑤期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情了,便點了點頭,辭別了徐夫人。
出來的時候,外面小雪已經停了,卻依然很冷,任瑤期仍舊是將風帽戴上了,寬大厚實的帽簷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
當再一次看到雲文放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任瑤期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她垂下了眼眸,神色十分淡然。
雲文放看見她很高興,他應該是在這裡等了許久了,身上雖然沒有落上雪花,鹿皮靴子上卻是濕的。
「你總算是出來了!」
他走了過來,灼熱的視線落在了任瑤期露在外面的那半張臉上,然後以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伸手就掀開了任瑤期的帽子。
任瑤期皺了皺眉,蘋果和桑椹連忙上來站到了任瑤期身前,將雲文放擋住了,滿臉警惕地盯著他,跟防賊一樣。
雲文放不以為意,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任瑤期身上,甚至看著她有些微的出神。
近三年不見,任瑤期也長高了,雖然因為衣服穿得太厚的緣故看不到身段,卻也能猜到一定是窈窕裊娜。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已經張開了,讓她的容貌越來越出挑,無可否認,任瑤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加上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安寧溫婉氣質,雲文放有些移不開眼。
「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雲文放出聲問道。
任瑤期看了雲文放一眼,盡量心平氣和地回道:「多謝雲二公子關心,我很好。」
雲文放彎唇一笑,依舊是看著她:「那就好,我一直……」頓了頓,他才轉而道,「你還記得我走的時候信上說的話麼?」雲文放的語氣裡帶著些難以察覺的期盼。
任瑤期暗歎了一聲,低頭道:「雲二公子,你這次是回來成親的吧?我不能前去觀禮,只能提前祝賀你一聲了。」
雲文放聞言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住了,他看著任瑤期皺眉道:「誰跟你說我要成親的!就算是要娶,我也不會娶姜沅娘,我想娶誰你難道不知道嗎?」
雲文放從見到任瑤期開始,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他在努力收斂自己的少爺脾氣。可是直到這會兒,因為任瑤期一句話,他心裡十分煩躁,又有些不安。
這些年他其實成熟了不少,也不再像年少時那樣動不動的就不顧一切不計後果地發火,可是任瑤期一句話還是讓他忍不住毛躁衝動。
這會兒附近除了他們便沒有別人,任瑤期苦笑道:「雲二公子,你給別人東西的時候就從未考慮別人想不想要嗎?」
雲文放聞言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他僵硬著臉一字一頓地問道:「任瑤期,你是什麼意思?」
任瑤期平靜地看著他,她沒有說話,但是冷淡的神色卻是說明了一切。
雲文放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咬牙忍了忍,才終於將自己心頭冒出來的火氣和慌亂給強壓了下去。
靜默了片刻,他才抿了抿唇道:「任瑤期,這三年我一共受了十六次傷,有三次差點就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