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眼睛的黑布被打開,未央看著眼前的女人無奈地說:「我就知道是你。上次沒有弄死我,怎麼,這次要親自動手了麼?」
白蘭冷笑:「 沒辦法,你這小妖精實在是麻煩,我不親自來總歸是不放心的。婚禮馬上就要進行了,我不想出任何岔子。」
未央嘆口氣:「我去加拿大的機票在你們婚禮的前一天,難道你還擔心我去搶親麼?你的未婚夫是個何等精明的生意人,虧本的買賣他不會做的。他要是真想悔婚就不會一直等到今天。」
「你知道我爸爸從小是怎麼教育我的麼?沒有吃到嘴裡的肉就不叫肉」白蘭抬起手,注視著那枚閃閃的白金戒,「為了保證這枚訂婚戒順利變成結婚戒,我會掃清一切障礙。所以,」白蘭放下手,盯著未央的眼睛裡已經凝起了殺意:「林未央,你一定要死。」
「我現在可是宋家的准媳婦,如果我死了,頭一個懷疑的就是你,宋家會放過你麼?你敢這麼囂張不就仗著你父親的勢力麼?不過他老人家在位這麼些年,難免有些把柄落在別人手裡,加上上次你買兇殺人,你就不怕你爸爸被你拖下水麼?沒了你父親的庇佑,你又有什麼資本讓程景行娶你?」
「這些不用你擔心了,你現在該考慮的是怎麼個死法,我都成全你,到底我是你舅媽嘛,你是景行最疼的外甥女,我還是要照顧照顧你的。」白蘭笑了,那麼溫柔,好像一個真正的舅媽在問疼愛的外甥女想要怎樣款式的新衣一樣,「上次那個太不乾脆了,拖那麼久,吃了不少苦吧,這次咱們換個痛快的好不好,槍?朝著太陽穴,砰,一下子就結束了。」
「不要,腦漿滿地,紅的白的混一地,太髒。」
「也是,小姑娘愛乾淨,那打心臟好不好?技術好的,只有一個小洞外加少少血點,可以吧?」
「不好,電視裡說心臟中槍的人都是窒息而死,臉部會因為缺氧而扭曲,那丑比髒更讓我難受。 對了,舅媽,你有氰化鉀麼?我在書上看到那可是個好東西,無色無味,一點點嗅一嗅即刻歸西,沒有痛苦,沒有掙扎,保證全屍,號稱自殺聖品啊,這個不錯。舅媽,就要這個了好不好?」未央嬉笑著說,手心裡卻已滿滿滲出汗來,心裡暗罵:程景行你個挨千刀的,看你給我惹的禍!倒了八輩子的黴認識你 !還有宋遠東,怎麼還不來,手機上的GPS到底有沒有用啊?自己為了拖時間都已經到和這個瘋女人討論自己死法的份上了,難道我林未央今天真的要交待在這裡了麼? 也罷,本來上次就是要死的,這些日子也算是多活的了。
「所以說你這丫頭麻煩,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以為今天還真有的給你選麼?乘早上路,你放心,逢年過節,舅媽一定給你足足的祭品,親戚一場,不會虧待你的。」 白蘭已經不耐煩,揮手叫過一個一直候在一旁的男人:「這裡交給你了,完事了叫我進來。做乾淨點,免得難收拾。」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砰」的一聲巨響,門被大力踢開打到牆上,聲音大的讓人耳鳴,沒等白蘭反應過來,一把槍已經對準了她。「放人。」來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恍惚和顫抖,是誰?「白蘭,放人,我不想再說一遍。」哦,是他,自從自己第一次聽到就愛上的聲音,這個聲音曾經那樣溫柔地叫過她的名字,這個聲音曾經輕輕笑著說我們訂婚吧,這個聲音曾經說這是我挑的你應該會喜歡,多麼甜蜜,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聲音開始漫不經心,開始敷衍,開始不耐煩?對了,是從這個賤人,林未央,就是她,自從這個賤人來了之後她的景行不再看她,不再愛她,甚至要悔婚,怎麼可以,這是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並且要愛一輩子的男人,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動手!」白蘭毫不猶豫地下令,眼睛緊緊盯著程景行的臉。
「你敢!」程景行暴喝,卻是對著那個用槍抵著未央的男人,「你要是敢傷她就等著你和你家人生不如死,要是你現在放了她我會給你100萬並且把你家人移民到國外,這兩條路你該知道怎麼選吧。」
男人開始猶豫,白蘭罵道:「還不動手?聽他胡說!程家人什麼時候這麼寬厚大方了!你動不動手都是個死字!還猶豫什麼!」
「哧」地一聲笑,卻是被一直沒吭聲的未央, 「白小姐,你怎麼這麼激他啊 ,既然動手絕對是個死,不如賭一把,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選錯吧?」
此話一出,男人馬上把槍扔到了地上,跟在程景行身後的人一擁而上架走了他,程景行沖上前一把抱住未央,一聲一聲地喊著:「未央!未央!」抱得那樣緊,叫得那樣急,身上的白襯衣背後已經全濕,曾經優雅的,高傲的,貴氣的,嚴厲的,是她愛的程景行,從來沒有見過現在這樣的他,汗濕的衣,凌亂的發,緊箍的臂,通紅的眼,微淌的淚,焦灼的嗓,卻全都是為了他懷裡那個看不清表情的賤人,那曾經讓她沉迷的聲音如今就像凌遲之刑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血一滴滴落下,很愛那個女人是麼?不要跟她結婚是麼?好,很好,那就成全你!
「小心!」老莽和未央同時驚呼,一個來不及制止拔槍的白蘭,一個來不及推開程景行,只聽得砰砰兩聲槍響,白蘭和景行幾乎同時倒地。 血,汩汩而出的血,那聲音就像是地府來的招魂鈴,一點點蠱惑著鮮活的生命向那暗黑境界走去。
急促的腳步聲聽不到,嘈雜的說話聲聽不到,刺耳的警笛聲聽不到,未央好像是失聰了一樣,耳朵裡只剩下程景行的呼吸聲,粗喘的呼吸聲。 中槍了,他中槍了,要死了麼?他是要死了麼?為什麼看不清他?什麼東西老是堵在眼睛前?擦一把,擦不掉,再擦,還有,什麼?是什麼?景行,景行,我害怕,景行,景行,你說說話啊!
一隻手帶著熟悉的味道拂上了她的臉,掌心濕濕的,分不清是他的汗還是她的淚。
「未央,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好。」
「我們要生兩個孩子,讓哥哥保護妹妹。」
「好。」
「不可以讓二姐帶,一定教壞小孩子。」
「好。」
「不要跟別的男人。」
「只有你。」
「未央,未央,未央」
「幹嘛呢你,叫魂啊!」
「我捨不得你。」
有人上來想要拉開他們倆,是救護車來了麼?未央緊緊抓著程景行的手,景行,我也舍不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
半年後。
宋遠東望著未央的肚子說:「你是不是吃的太多了?就算是雙胞胎也不至於這麼大啊。你好歹也考慮下產後身材恢復啊,你們女人不是最講究身材了麼」
「那怎麼能怪我,是肚子裡面的要吃,總不能餓著他們吧。」未央笑嘻嘻的狡辯。
「我說林未央,你還要不要臉,自己嘴饞賴孩子,真卑鄙。」宋遠東絲毫不給面子。
惱羞成怒的女人怒道:「本小姐青春無敵美少女,吃再多照樣恢復地過來。不勞您老人家費心!」
老人家立馬回擊:「哼哼,少女~孩子都要生了,少女已經早就不適合你了,我看叫你少婦都是抬舉你了,你這麼樣子吃下去,遲早妊娠紋變成脂肪紋,到時候便要尊稱你一聲師奶了。」
「我的妊娠紋不勞你掛心,你還是擔心自己的魚尾紋老人斑吧!不要到時候孩子不知道管你叫叔叔還是爺爺。」論鬥嘴林未央有自信的很。
「我不介意的,平白高了程景行一輩,很好很好。」話一出口,宋遠東暗叫聲不好,怎麼一時嘴快吧那個名字說出來了,臉上不由得露出尷尬之色,只得訕訕地笑。
未央無奈:「看你,又來了。你們要我說多少遍,不用那麼忌諱的。我林未央是那麼脆弱的人麼。 那時候一時間接受不了,反應激烈點也是人之常情,要是我知道自己懷孕了是絕不會做那些傻事的。」
只是激烈點麼?只是傻事麼?抱著程景行不肯鬆手,三個大漢才掰開她,指甲都斷裂出血,一週之內自殺三次,拒不接受治療,如果不是發現懷孕,只怕是已經追隨他而去了吧。宋遠東不忍去回顧那段日子,那樣絕望的她,那樣悲傷的她,程景行,你知道了會心疼死了吧,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她,只能盡力收拾那些該死的人。好在有孩子,你終歸是捨不得的吧,給了她一對雙生子讓她留在這世上。你放心,我會看顧好她,為了你,也為了諾諾,你在那邊也要幫我照顧好諾諾啊。
未央看著若有所思的宋遠東,低頭輕輕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答應過要一直陪著景行,可是現在景行的孩子在這裡,我走不了,我得要好好生下他們,好好帶大他們,看著他們找到相愛的人結婚生子,景行不會怪我的。他總是擔心我愛上別的年輕小夥子,現在我終於有個機會,我會用我的一生證明除了他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宋遠東靜靜看著未央,她的臉上是那樣的溫柔,好像發出淡淡恬靜的光,眼角帶著調皮的笑:「景行那麼能賴,那碗孟婆湯他一定會想辦法賴掉的 ,奈何橋頭,我們一定會相會。只怕到時候他還是三十壯年,我卻已經是鶴髮雞皮,哎呀不行不行, 保養保養,不能吃那麼多了,宋遠東你要督促我啊!對了,還有面膜,浴鹽,哎!對了!上次你送我的美容卡被我媽剝削走了,你再送我張行不行啊 ? BALABALABALA……」
西天極樂,青竹林,青絕苑,一身青色袈裟的和尚垂首看著眼前石台上放的觀塵鏡,鏡中人正是未央和宋遠東。 和尚看了會兒 ,起身站起來走到苑中,那張臉儼然就是程景行的模樣。他閉著眼,就這麼站在一片鬱鬱青青的翠竹中,三月的風穿過,送來一陣陣竹葉的清香,像她的味道,恍惚中前塵往事慢慢襲來,佛祖蓮花座下的小童,蓮花池中的小小青蛇;南嶽寺中的小沙彌,翠竹林裡扭到腳的青衣小姑娘;青絕岩上修行的他,妖豔誘惑的她;金山寺手持禪杖的他,淚眼垂垂的她;圓寂浴火的他,赤身相隨的她;汐川初會,那一場情愛糾葛,恩怨情仇,如今都已成空。小青,未央,終是著了你的魔,入了你的障。
風又起,林中沙沙地響,是你麼,和尚和尚,是她聲聲嘆,舅舅舅舅,是她嬌嬌喘。
風漸息,只留清淚痕。
《未央》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