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本神君委實是悲催了些。
然而對面的兩個身強體壯的漢子顯然沒有打算放過我。兩雙圓目瞪得我臉上都能開出朵花兒來。我被他們堵在牆角,一臉諂媚的笑容。
他們始終不知道這次是冒犯了神仙,我卻不能過於計較,因為我偷了他們家用處子的心頭血養了近百年的祖傳血玉。
偷血玉是為了為師父治病,本神君確實是個孝順的好徒兒。
兩萬年前我師父央歌真人曾去了一次南海之南,不料回來時只留了一口氣,我前去診下來卻是天火所傷,雖不明原因還是提著膽子為他老人家渡氣煎藥,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老人家方才緩過來。雖保了命,從此卻落下了病根,每逢月晦必受萬火燎心之苦,這皮肉之苦本沒什麼,我師父卻是個樹仙,火傷比旁的人更重些。這生血養著的血玉,性至寒,配著我的仙草入了藥便能鎮住體內余火,治癒我的師父。
我尋此類至寒之物已有兩萬年,皆不甚滿意。那日,我哥哥白豈終於打聽到人間有一戶人家用生血養玉,我並不做多想直接騰了雲下來。看到血玉後不覺大驚,這血玉通體血紅晶亮,雖是寒物,寒氣卻溫潤平和。實在是藥中極品。便毫不猶豫的敲下一塊準備帶回。
所以,作為一個司醫的神君,我顯然不認為偷玉救人是個見不得人的勾當,更是有種捨我其誰之感。想到此處,便覺得我這偷兒偷得其所,偷得妥當。
然,眼前這兩位顯然不是泛泛之輩。
若問,那時這兩位兄台是如何抓住我這個已經五萬歲的神君的?
答曰,很簡單,在我敲了玉準備念決回老家的時候,這兩位兄台無比鎮靜地站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
反而是我被嚇得大叫一聲。回想至此我默默的淚流滿面。
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盤算著要不要把這兩個人暈了直接逃走。但是,我自從進了這個宅子就覺得有些怪,好似我忽略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但若要說哪裡奇怪我卻說不上來。本神君委實不才,遂決定按兵不動。
漢子甲突然說:「你是來偷玉的?」
我諾諾,「不是偷,是借。兩位兄台可否通傳貴府……」
漢子乙打斷我道:「我家老爺要見你。」
我又諾諾道:「如此這番,甚合我意、甚合我意。」
儘管那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嚇到本神君,但靜心細想,血玉這東西出現在人間卻是萬分奇怪,且不說我尚未聽聞凡人拿這玉有何用途,光是這玉的寒氣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況且,生血養玉的女子們是不是自願還待考。
正低頭想著,前面的兩位仁兄停了步子。「到了。」
遂推開門,也順道把我推進去,反手一帶雕花木門「哐」的關上了。這套動作如此純熟想來平時演練過多次。
屋內明亮,原是屋頂有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竟將屋子照的一如白天。屋裡擺設淡雅,再加之香爐冉冉,更顯出主人的品格。忽然記起方才存血玉的房裡也有一樽一樣的熏香。這種奇異的香味讓我微微皺眉,但眼下並不是在意這件事的時候。
我正形容猥瑣的打量屋裡的草木書畫時,珠簾聲動,裡屋走出一人。
那人一襲金線繡暗紋的黑緞衣裳,白玉束腰。他劍眉星眸,薄唇略勾,面色淡然閒適。且不說凡間了,在三清裡頭我都還沒見過樣貌比他俊的男仙,氣質相近的更是寥寥。本神君有些嘆息,這人長得比我還有神仙味兒。
原以為這家老爺是個近乎禿頂的老人家,不料卻走來這樣一位氣度不凡的玉人。玉人看見我後略頓腳步,而後逕自走到我面前,停下。我正想著如何開口,他眼波一橫掃向我的袖袋。
我會意,訕笑著將血玉取出來,放在掌心。
此人嘴角一勾,並不拿走,問道,「這玉如何?」
我一愣,想了想答:「是個寶貝。」願他只當我是個偷東西的賊。
玉人轉身,坐在廳正中的檀木大椅上,緩緩道,「你手上拿的乃是我們季家祖傳的血玉。」頓了頓,又接著說,「季家未出嫁的女子每月都會供上心頭血養玉。」
我恍然,原是如此。遂諾諾的點頭。
那人輕笑一聲,道:「在下季遠之,可否告知姑娘芳名?」
哈?
我一抬頭便看見他笑臉盈盈的瞅著我。
我心頭一驚,原先看了不少凡間戲本子,常有些個品行古怪的人喜歡討些個刺客、殺手、偷兒什麼做老婆的,眼前這廝莫不是看中我的皮相,也想討了我做小老婆?
想到此處不禁有些默然,這廝好一副傾國傾城的樣貌,竟是個色胚。我不禁有些傷感,遂在心裡默默理了理思路,道:「這位老爺,我雖是個不成氣候的小賊,卻也有些品格。今日被抓我心服口服,寶貝我留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季遠之劍眉輕抬,道,「我只是問姑娘芳名,並未要了姑娘的命。」
果真是如此,我一著急脫口而出:「不要我的命也不嫁你當小老婆!」
那人聽後先是一愣,而後低聲笑了,聲若佩玉相擊。我在心中暗罵,若不是知道你是個人,我就把你當妖孽給降了。
他笑夠了以後抬眼看著我,說:「姑娘真品格。「遂起身,緩緩走到我面前。
我聽他這麼一說,臉竟然刷的紅了。此刻回想起來也是一陣唏噓。那時年紀尚幼,對待男女之情也甚是模糊,不料一不小心竟叫這色胚鑽了空子,只是一兩句話竟猛的動了動我煞是安分的鳳凰心。
他又繼續說道:「這塊血玉,且送給姑娘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救人要緊。」
我驀的一驚,抬頭正好直視他的眼睛。墨色瞳孔幽深,看不透深淺,只是含著點點笑意。他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大腦瞬間空白,如若這個世界只剩下這一雙眼睛。
直到腰間一緊,我方才緩過神來,這色胚已經攬上了我的腰,他溫熱的呼吸大喇喇地噴在我的臉上。此番場景顯然是本神君被眼前這個人間妖孽吃了豆腐!我虎軀一震,將他一推落荒一般逃出門外。
跑了兩步,忽然覺得覺不妥,即便是被吃了豆腐,我確確實實拿了人家祖傳的寶貝,算下來卻是這個色胚於我有恩。遂頓了步子回頭一瞧,色胚果然還靠在房門前,嘴裡含笑。我撇撇嘴,說:「我叫陵光,承君此恩,定會報答。」
說罷頭也不回的跑到隱秘一處,念了決回上清。
三清分為上清、玉清、太清,皆為仙人修行的地方。我自幼跟隨師父生活在上清。師父病後,便去了師兄執明所在的軒山天池靜養。如今只剩我與哥哥白豈守著。
回來時天已大亮,哥哥白豈一臉笑容的迎上來,道:「陵光,血玉可是得了?」
我點點頭,猶豫了再三,還是問道:「哥哥,你查過那戶人家?」
白豈笑道:「不曾。」
我微微皺眉。
白豈拿七翎摺扇輕點我的肩頭:「這血玉如何?」
我點頭:「色澤味道都是極好的。」
白豈「唰」的展開扇面,「這不就結了,玉是好玉,那戶人家也未曾為難你。你且去製藥,尚付鳥今日剛好回了上清。」
我越過白豈的肩頭,不遠處的竹林裡,三頭六翼的飛禽正臥著閉目養神。這是師父的坐騎,隨著師父上天入地已有近百萬年。
尚付鳥帶著藥包離開後我有些後悔。
那個叫季遠之的凡人無非是想讓討我做他小老婆,於我其實是沒什麼損失的。況且,當初既然說了會報答他,不如就做他一世小妾,順道也還了他的情。
如此甚好。我掐指算了算,凡間過去不過二十多日,季遠之應該還未忘記我。本神君看了這麼多戲本子,偶爾演上一回也不錯。
想到此處立即騰了雲下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