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郁芬善樣奇葩

  本神君深吸一口氣。

  白豈私底下曾跟我說過,我養了三千年才養出來這等淡然的性子,斷不能就讓他幾句話給折回去了,務必要做到風輕雲淡。即便被折了回去,面子上還是要將份量做足的。斷不能叫這廝瞧出來我被他折了回去。

  

  我抽著面皮撐起一張笑臉和顏悅色道:「墨機君,並非小神小氣,您是要回空冥了罷,小神想去一趟太清找我嫂子,這豈不是誤了您的事兒?」

  墨機笑得很是開懷:「先去趟太清也好。」

  我又抽了抽面皮道:「神君還是自己驅雲罷,左右我倆不順路,何苦誤了時辰。」

  墨機湊過來,眯著眼睛道:「陵光,跟我在一起,你緊張?」

  

  我額角青筋跳了跳,忙把笑臉扯開:「小神失禮了,小神閒散在三清遊蕩,斷是怕耽誤了神君的要事。」

  墨機點點頭,滿意笑道:「唔,是有個要事。」說罷捏了一個決,祥雲慢慢騰騰地飄了起來,「確實應該先去見見嫂子,陵光,你想的很周到。」

  我愣了愣,清清嗓子硬著頭皮正色道:「墨機,我可不記得曾答應你成親的事。」

  他眸光緩緩流轉過來,輕笑道:「唔,我也不記得。」語氣一頓,繼續半虛著看眼睛看著前方的茫茫雲海,淡然道:「魚賢怕是記得很清。」

  

  我轉過臉,默默地墮下淚來。

  耳邊那廝的聲音倒是興致盎然得很:「陵光,你說,要不要給小侄子帶點吃的?」

  

  我倆肩貼著肩站在祥雲上,本神君運了半天氣兒,愣是提不起東海那晚的膽子來再罵他一頓。只好就這樣站著。

  本神君昔日年少,委實是有些時候蠻橫了些,但與人還是多半是相當和氣的,也自認為是名講理的神仙。東海那晚罵過他以後真真暢快了一陣子,心裡頭也許是開闊,心想著鬱結了這麼久也算有個瞭解。

  除卻近日這些雜亂的事端、詭異的夢境,東海那次以後墨機這廝對我確實糾纏的緊了些。老祖宗在東海弄了一出不像話的戲,但這廝好似完全著了阿虛的道。像他這樣的人居然也叫人給坑了……莫不是,莫不是他真的對我動了情了罷?

  想到這一層不禁讓我渾身肉緊了緊。

  

  「到了。」餘音未盡,那廝已然跨出一步,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

  花神殿門口多有珍奇草木,此時是凡間春日,繁花正開得旺盛。微風一拂,花瓣嫩葉緩緩飄落,真真曼妙的緊。

  

  「墨機。」

  他回過頭來,琥珀色眼睛映著陽光很是耀眼,亮閃閃的。

  我掂量了一番,又掂量了一番,還是一個沒忍住脫口道:「你莫不是……莫不是真想跟我成親罷。」

  他抱了抱臂點頭笑道:「嗯。」

  

  我這才將想了一路的話順順當當地說了出來:「墨機,我雖氣你,將你罵的狗血噴頭,你卻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左右那時候我年少不懂事,單相思未果遷怒於你,你也不必為了順著我的氣跟我成親。」

  他目光灼灼地瞅著我,瞅出了我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墨機輕笑一聲,道:「你可記得東海那晚,我說過什麼?」不待我回答,他轉身走了幾步,信手捻了捻垂下的一枝花枝緩緩道:「陵光,你從小喜歡耍耍小聰明,久而久之難免生出個覺得自己很聰明的錯覺。我一直以為有些話不需我說你就能明白,顯然,我是錯了。」

  

  「我高估了你,也高估了我自己。」

  

  說罷手一鬆,花枝跳彈而起,灑落點點花瓣落在墨機肩頭。

  

  這話說得我雲裡霧裡,我卻隱約能明白過來,他是覺著我笨了。

  我張嘴正欲反駁,卻聽他道:「你此番能和聲和氣地跟我說這些,已經夠了。我們還是進去吧。」

  

  花神殿看起來還是一片和樂。

  正殿裡,執明摟著郁芬斜靠在榻上,子汀那個小禍害正繞著他倆爬的歡暢。

  我走到跟前笑道:「師兄,嫂子。」

  

  執明攬著郁芬緩緩支起了身子,道:「讓我猜猜,今天墨機跟著,斷不是闖了禍來避難的罷……這麼說來,你們是來發帖子的?」

  郁芬嬌嗔一聲,纖纖素手照著執明胸口像模像樣地拍了下去,道:「明,小兩口頭一次一起來,你這般直接陵光妹子該羞了。」說罷轉過頭來道:「陵光妹子,你跟墨機婚事定在幾日啊?」

  

  我望瞭望天,嘆道:「嫂子委實比師兄略略委婉了些。」

  墨機走上來略施一禮,笑道:「只是先同陵光一起來看看小侄子。」

  

  那小禍害驀地一頓,停下來瞪著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不堪回首的往事歷歷在目,本神君十分矜持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撐起一副還算上的去檯面的笑臉。

  誰知那小禍害竟然也拉開嘴角對我展顏一笑。我這小侄子命定是要生出一副傾世容顏的,他這飽含深情的一笑猶如驚世天雷,劈得本神君差點跌在地上。墨機十分受用暗暗扶了我一把。

  

  嫂子大喜:「哎呀,陵光妹子你看你看,子汀還記得你。快來,快來抱抱他。」

  小禍害端端坐好,向我伸出兩截藕節般的小胳膊。

  本神君欲哭無淚。墨機湊到我耳邊笑道:「不過是個牙還沒張齊的小娃娃,你怎麼這般害怕?」

  我喃喃道:「這娃娃可是三清所有娃娃中的一朵奇葩。」

  墨機又笑了笑,不做聲了。

  

  師兄見我扭扭捏捏如臨大敵地形容道:「哎,叫你來抱我兒子,你看看你那是什麼表情?又不是叫你去抱凶獸。」

  小禍害約莫是小胳膊舉得酸了些,又千伶百俐地瞧出來我不願意抱著他,眼睛裡立馬蓄上一包淚,小嘴微張好似就要哭出聲來。

  

  我忙箭步一沖將他攬在懷裡,對嫂子訕笑道:「子汀長的真快,這小模樣俊俏得,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認不出來。哈哈,啊哈哈」

  小禍害羞答答地癟癟嘴,從善如流地抓著我的衣襟擤了擤鼻子。

  嫂子聽了很是受用。

  墨機走到我跟前,伸手逗了逗小禍害,笑道:「小侄子跟你倒是挺親。」

  我吞了口口水,訕訕道:「原先帶過他一段時日,約莫他還記得。」

  那廝笑得愈發開懷:「才帶了幾日他便這般戀你了,以後我也好放心。」

  

  我這榆木腦瓜子登時清明起來,他這一路上調戲我調戲的很是歡暢。我在上清悶得久了些,對這些男女之事不太敏銳,白豈曾教育過我有了婚約的神仙們都是這樣打情罵俏的。敢情我那天罵他算是白罵了,遂平白生出些傷感,悵然得很。

  

  懷裡軟綿綿的小肉包子滿眼戒備地瞪著墨機,表情不合年紀的肅然。

  我啞然一笑,卻不曉得這小祖宗是怎麼了,只怕他不高興了又來一次魔音灌耳,忙對著他又親又哄,抱在懷裡哼著小曲兒逗他。

  小禍害立即換上一臉燦爛笑容,粉嘟嘟的臉蛋埋向我的頸窩,順便吧嗒吧嗒地流些口水進我領口。

  嫂子滿意道:「明,你看陵光妹子多會哄孩子。」

  執明點點唔了一唔:「如此這般,下次我不在身邊,也大可以放心了。」

  本神君虎軀一震,險些撒了手。

  

  郁芬嗔笑道:「你若是敢再一去數月不歸,就莫回來了。陵光要抓緊了,若是生了個女兒也好定個娃娃親。」

  本神君雙眼已經開始冒金花了。

  墨機十分體己地將我半拉半抱地安置在檀木凳子上,幽幽道:「正有此意。」

  

  子汀忙從頸窩立起腦袋,雙目淚光瑩瑩,無限幽怨地看著嫂子又看了看我,小手不著痕跡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嫂子這孩子真真聰穎。大抵是明白他們幾個不懷好意的神仙正合計著給他安排媳婦,小小年紀已經被人排好了下半輩子,這才擺出這等憂鬱的表情。委實讓看者辛酸。

  我升起一種找到難友的感覺,遂緊了緊抱著他的胳膊,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子汀啊,姑姑疼你,一定加油給你生個弟弟,以後子汀自己去找媳婦。」

  本神君說這句話的時候肯定是沒經過腦子的。

  

  嫂子留我吃飯,我找了個理由推了。

  臨走時,子汀一包眼淚蓄了許久,眼看著就要流出來時,墨機湊著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他立馬癟著嘴作出凌烈的形容,不再扯我的袖子。

  唔,長大了果然聽話些。

  

  離開太清時,領路的小仙娥眼睛瞅著我,又羞答答地低著頭,過兒又偷偷地瞅了瞅我。我看她欲言又止的形容道:「小仙子有什麼話直說了罷。」

  那小仙娥淚光閃閃道:「神君,魚賢君讓、讓雲羅跟我說……他、他……說他是個……是個斷袖……」

  本神君默默撫額汗顏道:「杜蘅仙子,那日是我失禮了。你莫難過,上清還有很多比魚賢更好的男仙,改日我一一介紹與你。」

  杜蘅淚眼汪汪地扯著我的袖子道:「神君,小仙、小仙又做了個香囊……能不能勞煩神君,替我、替我送給雲、雲羅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