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命格(下)

  

  才翻了數十頁我便感覺自己叫人給誆了。

  我道影大太子神神叨叨地塞給我的這冊命格簿子,定冊非同凡響的命格簿子。誰料這冊命格卻寫得很是平淡,頭幾世看得我意興闌珊。

  

  倒不說這筆觸不如先前給我跟魚賢看過的幾冊,情節也遠遠比不上原先的那些那麼跌宕婉轉,那麼蕩氣迴腸。

  這株魂魄委實稀奇。單說我翻過的這幾世,莫說姻緣了,連朵爛桃花都沒有,這件事叫我義憤填膺了許久。我正在思量這沒有情傷的日子該過得何其無聊時,司命卻為他找了一處很好的差事。

  

  我翻了他七世命格,在頭兩世裡,這位不知犯了什麼過錯下凡歷劫的神仙一直十分在意地打聽神農炎洞的一些傳聞。日復一日,十分專情。

  後五世便又開始十分鍾情於神農炎洞的地理位置。這就略略困難了些。於是這位仁兄便開始身體力行,踏上了尋找神農炎洞的偉大旅程。

  大約是這個何其偉大的旅程過於費神了些,仁兄的陽壽都相當之短暫,大都過不了四十歲,對於這點,滿腹慈悲的本神君唏噓了很久。

  

  再往後翻翻,卻叫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仁兄仿若未曾喝過孟婆的忘川水,竟能作出一世接著一世向神農炎洞進軍的詭異事情。當真比凡間戲本子裡蹦出來的狐妖犬妖怕人了些,唔,下次碰見司命一定要讚他一讚,他這小子很有寫靈異話本的潛質。

  話說回來,司命寫出出這等損陰德的命格,在底下生受著的那位神仙仁兄卻無二話,當真是條漢子,改日定要向司命問問清楚,好結交結交。

  

  說來司命也誠然不是個喪盡天良的星君,終於在翻到第二十八世的時候,叫他如願把神農炎洞給找到了。

  本神君一直提在嗓子眼兒裡的小心肝呼啦啦地回到原位,大大地送了一口氣。

  他這二十一世陽壽雖短了些,可這近百年的劫難大都脫不了神農炎洞的關係。我卻不知到底是惹出什麼禍事的神仙糟了此種厄運,竟跟神農炎洞有這般深刻且糾結的聯繫。

  

  若說神農炎洞吧,本神君也不是全然不知的。

  卻說這個溶洞是個十分嬌憨且潑辣的溶洞,三界裡頭,還單單只讓凡人進去。神仙進去了散了修為不說,有的卻是連元神都保不住。妖進去了約莫被燒成個末兒,隨著陣陣滾燙的火風勉勉強強也還能飄出來見見這片青天白日。

  雖是這麼說,這三界裡頭人命那麼軟,能活蹦亂跳進去又能活蹦亂跳出來的,真是數萬年未聞。若是有,也便是個中異類,肯定不大正常。

  

  因此,洞裡頭有什麼,卻是當真不為人知。

  此番我看著這位仁兄尋得了溶洞,乃真真是一般歡喜一半憂。他命這般淺,尋得了洞也便罷了,若是生出來個進去看看的念頭,委實是自找死路。

  

  然這位仁兄果然想進去瞅瞅。

  我忙合了冊子,將命格扔在床的另一頭。戰戰兢兢地瞪著它。

  

  司命也忒嚴苛了些。在底下受劫的這位仁兄大約是跟司命有些過節罷。縱然是在天上有些個過節,他也不該把這命格寫得這般決絕。

  真真叫我這慈悲為懷的人瞧不下去。

  

  夜明珠亮堂,我現下心心唸唸的都是那冊轉頭厚的命格,瞌睡蟲跑了個精光。

  左右躊躇了許久,前後又掂量了半晌,這才又顫顫巍巍地摸索到床尾,再度端起那位仁兄的命格。咳咳,本神君委實擔心那位仁兄的狀況。

  

  果不其然,剛進洞,炎炎熱浪撲面而來。司命就叫他駕鶴歸西了。

  我將命格往雲被上一摔,氣呼呼地倒下蒙頭睡了去,心裡暗自將司命翻來覆去罵了個千千萬萬遍。罵著罵著那些個被我趕跑了的瞌睡蟲們便呼啦啦地全爬回來了。

  

  不得不說,司命這回換風格委實換得很成功。

  雖然行文略顯拖沓,敘事又不像他原先那般疾風厲行,這般細水長流叫人看了卻是另一番風味。脫離了繁雜的各色龍套兄弟姐妹,司命能將這般單一的故事敘述的這般吸引人,真是很有風格。

  他對底下這位仁兄的各種虐,誠然叫我欲罷不能。唔,甚得我心。

  

  * **

  

  第二日天一亮,雲羅雲拓從善如流地進了我的廂房伺候我更衣沐浴。

  梳洗罷,我便忙不迭地端出那冊命格細細讀了起來。一直到中午白豈差魚賢喚我吃飯。

  

  白豈見我一手端著轉頭厚的書,一手拿著筷子艱難捻菜的形容打趣道:「你卻又得了本什麼冊子,看得這般廢寢忘食?」

  我騰出一隻手來翻過一頁,並無閒暇搭理他。

  耳聽見魚賢輕笑道:「她若不看完,定不會擱下的。現在看得津津有味,一會兒肚子餓了我可不給她備吃食,且隨她去。」

  

  唔,魚賢,老娘回頭再跟你算賬。

  

  ***

  

  仁兄在神農炎洞裡也是十分豁達地接受了司命的各種折磨。

  各式各樣的死法叫我看得心驚肉跳的,一聲接過一聲地唏噓。

  

  他找到這溶洞後,竟還是一世接一世熟門熟路地摸過來,再熟門熟路地摸進洞,進而不太熟門熟路地以各種方式駕鶴西遊,想起來委實叫人費解。

  我估摸著我的道行有些淺,跟不上司命想表達出的深意,隨嘆道:「若是也叫司命給我寫這麼多種死法叫我去試試,說不準就能明白過來了。」

  雲羅一聽,如臨大敵一般拉過來蓮生,哆哆嗦嗦道我大約中了什麼魔障,說了些何其混賬的話,叫蓮生替我搭搭脈。

  本神君豁達,不同他們一般見識。

  

  蓮生方才搭上腕子,雲拓便不甚淡定,不甚從容地闖進來我的院子,急聲道:「陵光神君,有人找您。」

  我點點頭,唔了一聲,算是應了。

  眼看著第四十三世,仁兄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掃除各種路障摸到了溶洞頂裡頭。心裡一陣雀躍,不禁展顏笑了起來。

  雲拓見我不當一回事的形容又急聲道:「那人,那人是太清五公主。」

  

  我這才將痠痛的脖子直了直,笑容未減:「呦,那可真是稀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