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先生,確認那孩子中的是星正館的天音言靈大法?」書院正殿中,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開口問道。
書院正殿中此刻少見地聚集了數位創立者,由於事情牽扯到星正館這種名門大派,眾人都十分慎重。
左丘先生淡道:「言靈印記已被我去掉,度其功力,應當是長老級別的仙人。」
另一位容貌極為年輕的男子沉吟道:「如此說來,果真是震雲子下的手了。那孩子可有說什麼?」
左丘先生輕嘆:「這孩子甚是堅忍聰慧,我猜他心中知曉一切,只是不肯說,想必他也明白,說出來亦無用處。」
「門派間的鬥爭想必不至於,那震雲子徘徊瓶頸五十多年,只怕沒有餘力招惹是非,私人恩怨的可能極大,此事我等插手反倒要引起門派震動,暫且擱置吧,只是委屈了那幾個孩子。」鬚髮花白老者搖了搖頭。
「你昨日傳信,提及東海萬仙會又是怎麼回事?」另一位創立者問道,「山派海派雖無仇怨,素日卻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賣了萬仙會一個人情,可是心中有甚度量?」
左丘先生笑道:「五百年一次海隕,往昔無論海派還是山派,都因此元氣大傷,如今海隕將臨,山海兩派何不聯手相抗?兩派修行方法雖有異,但也不是全然沒有相交的機會。」
面容極年輕的男子訝然道:「此事太過浩大,山海兩派各路仙家多如繁星,單憑書院之力,如何促成?」
「凡事要開頭,總須得一雙手輕輕推動,其後的發展,誰也決定不了,只能靜觀天意,書院何不做一次那推動之手呢?」
眾人沉吟半晌,一人道:「先看今年新弟子選拔的情況,萬仙會如果肯收了這份情,必然會有所表示,我等靜觀其變。」
又有一人嘆道:「五百年一次海隕,誠為禍祟。昔日各大仙家紛紛派人調查海外的情況,多少年過去,卻沒了任何消息。」
左丘先生亦嘆道:「也罷,多說無益,到此為止。書院靈氣網尚需兩日方能架好,還請再多留兩位創立者在書院,以防萬一。明日新先生將來書院,後繼修行事宜,我會安排。」
雛鳳書院的靈氣網足足架了三日才算完整,弟子們因此放了三天假,自來書院後就沒這麼閒過,雖說個個還是每日自己修行,卻也難免比先前懈怠了些。
此次御劍摔落的影響也漸漸淡了下去,書院重新給弟子們配備了石劍,劍身內部的靈氣脈絡由三位書院創立者分別驗過,確認萬無一失,這才一一分發。
聽說墨言凡將林悠救回了火蓮觀,不曉得阿蕉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藏匿她,最終在某個極繁華的大城客棧裡把她找到了,倒還真像她說的,好吃好住養著她,找著人的時候,林悠都胖了一圈,而且對自己要來書院當先生的事似乎全無印象,也不曉得自己為啥會在客棧裡耗上那麼久,更記不得是誰把她帶來的。
鑑於林悠毫髮無傷還胖了一圈,書院又提供不出下手之人的線索,火蓮觀也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勉強將此事揭過不提。
只是如此一來,林悠當書院先生的事也只得作罷,這次被請來教授水行之法的,是火蓮觀另一位女弟子,言語溫柔,性格靦腆,與當初那位假冒的林悠簡直天壤之別。
隔了三日的修行終於又重新開始,胡嘉平一面翻著面前的弟子名冊,一面道:「上回的林悠先生是假冒的,所以靈根屬性測試也作廢了,如今給你們重新測過,有兩名弟子的靈根屬性有變動,很可惜,那個單一土屬性靈根是個幻覺,大家都忘掉吧。」
後面的羅成濟苗藍昕都嘆息著搖頭,還以為出現個千年難見的單一土屬靈根,原來測錯了,假林悠當真害人不淺。
胡嘉平又道:「除了水行之外,金火土木的基礎仙法都已授業完畢,今日開始重新正式分組,日後四人一組,每個先生帶領一組針對修行。兩個月之後水行之法授業完畢,進行五行基礎仙法測試,為了避免再一次重新分組的麻煩,也為了給我省點力氣,你們這幫小鬼最好能都過測試。過不掉的不用出去,我直接把你們扔下面吧。」
這次重新分組,與當日按院落隨意分的三人組不可同日而語,除了要搭配金木水火土五行外,還要考慮各自的資質問題,比如太弱的就不能配到太強的那組,否則兩邊都不好受,儘可能按照資質與五行搭配分好了四人組,結果黎非還是跟紀桐周雷修遠被分在一起,不同的是,這次組裡多了個百里歌林。
他們四人中,紀桐周是單一火屬,雷修遠單一金屬,黎非主水副土,百里歌林主木副水,剛好湊齊了五行。
黎非聽見自己跟百里歌林在一組,心中頓時一喜,百里歌林更是笑瞇瞇地跑過來握住她的手甩啊甩,連聲道:「太好啦黎非!我們終於在一組了!我一直都想跟你在一組!」
她好像蠻開心的,臉上一點陰霾都沒有了,黎非稍稍放下心來,她喜歡歌林這樣開開心心,無論之前她為了什麼難過,她都希望她可以擺脫那些陰影。
葉燁和百里唱月也過來了,葉燁笑瞇瞇地敲了敲百里歌林的腦袋,道:「好啊,這次跟黎非一組了,可別拖人家後腿。」
百里歌林朝他做個鬼臉,笑道:「我知道你最開心!我這個礙事鬼走了,你可以跟姐姐單獨相處啦!」
「人小鬼大。」葉燁又敲了她一下,正要說話,後面突然來了個男弟子,臉上紅紅地跟百里歌林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歌林立即道:「姐你們先聊,我有事走啦。」
三人默然看著她挽著那男孩的手走遠了,百里唱月沉吟道:「歌林好像有些不對勁,看到那男孩,她心跳聲好大。」
葉燁嗤一下笑了,握住她的手,悠然道:「小丫頭也到了這天,果真是人小鬼大。」
百里唱月神情還有些疑惑:「不,我的意思是……她以前沒有過。」
葉燁笑道:「她多交些朋友總是好事,你莫要操心這麼多。」
說罷向黎非點點頭,拉著百里唱月走開了。黎非到現在也沒明白他倆剛才那啞謎似的對話是什麼意思,她看著百里歌林的背影,她遠遠地站在那邊,跟那個男孩喁喁細語,一會兒笑,一會兒抿唇,表情從沒這麼鮮活靈動過,前幾天的眼淚,像是一場夢。
沒一會兒,胡嘉平笑瞇瞇地走過來,在黎非肩膀上拍了拍,小聲道:「怎麼樣,給你安排的都是老熟人,開心不?這次你們三人組可不會鬧彆扭了吧?」
果然是他故意安排的,黎非有點無奈,還有點好笑,這個先生總是沒正經。
「先生,謝謝您在禁地救了我。」她想起自己還沒給他道過謝,這會兒正好有機會了。
胡嘉平又是一笑:「往後你們四人組是我帶,辛苦的日子在後頭呢。你們誰要是修行不努力,我就把你們丟下去,這次可不會有人救你們了。」
黎非反而小小吃了一驚:「先生教我們什麼?」
胡嘉平愣了一下:「我教你們……呃,五行分別單獨教導,怎麼了?」
黎非小小「哦」了一聲,臉上不免流露出不甚信賴的神情,她還以為他只會教御劍和爐鼎修行,之前沒見他幹過別的。
胡嘉平頓時有種被鄙視的感覺:「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可是無月廷廣微真人的親傳弟子!你小腦瓜裡想什麼?你別不說話啊!」
沒辦法,這位先生兩個月來無所事事,她真把他當成北麵食肆裡做飯的蜥蜴女妖一樣的身份了。
「算了,不開玩笑了。」胡嘉平咳了兩聲,摸摸鼻子,思索了一會兒,忽道:「對了,關於你的師父,你有沒有更多的事能說?」
一提到師父,黎非立即激動起來了,急道:「是不是有師父的線索了?還是大師兄的?」
「沒有,不是。」胡嘉平飛快否定,他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只是關於你師父的消息太少了,你多說些,也方便在無月廷裡問。」
上次她確實說得太含糊,黎非將自己被師父收養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告訴他,師父是個糟老頭兒,愛喝酒,煙桿不離手,一天到晚嬉皮笑臉,會點零星方術,成日帶著她在外頭招搖撞騙冒充大仙。
說著說著,黎非忽然有些哽咽,她曾與師父相依為命,他是她唯一的,獨一無二的親人。
胡嘉平聽得出神,直到她說完,他有很久都沒說話,最後,他低聲地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道:「十年前……從河裡撈起……」
語畢,他盯著黎非看了一會兒,笑笑:「他撫養你,是因為你長得像他?」
黎非點頭:「師父說,剛發現我的時候,眉眼還沒長開,看不出,後來眉眼長開了,卻越長越像他,他覺得興許這就是緣分,這才決定養我的。」
胡嘉平又一次陷入沉思,他默默凝視她,喃喃:「像他……長得像他……原來如此……怪不得,確實像……」
「先生,你有什麼印象了嗎?」黎非焦急地發問。
胡嘉平默然片刻,最後低聲道:「這些事,除了我,你可還有說給旁人聽過?」
這個……知道的人可就多了……黎非一時也數不清有多少人知道。
他又道:「有關你被收養種種細節,我記下了,我會盡快替你詢問。還有……」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再度開口:「這些事以後別和其他人說。」
「為什麼?」
胡嘉平淡道:「只怕你師父是被仇家追殺,他離開你是怕你被連累吧。你到處和人說他的事,萬一叫有心人聽見,將你擒去作為要挾,又當如何?」
這個她還真沒想過!黎非想起一路過來自己跟許多人提過師父的事,雖然都沒今天說的細緻,卻還是不妥,她急忙點頭:「先生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手掌放在她頭頂,摩挲很久。不知為何,黎非覺得他面上似乎掠過一絲哀傷,快得像個錯覺。
「別擔心,大師兄既然是天縱奇才,必然能保得你平安無事。」
他的聲音很低,放在頭頂的手掌很快離開,他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