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多少年了左丘老兒還是這麼面慈心軟,險些被他誤了大事。」
此時又有一個渺然聲音乍然出現,眾人又驚又喜地回身行禮,果然見無月廷的規元與景元兩位掌門也踏風而來。無月廷四位掌門竟來了兩個,可見其重視程度。
終南君頷首道:「當年單一土屬靈根弟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多少雙眼睛盯著姜黎非,若非左丘插了一手,也不能叫她逍遙到今日。唉,我總是不能明白他,問了也不說。」
姜黎非體質諸般怪異,竟能在書院和無月廷裡安生過了六七個年頭,難道瞭解他怪異之處的先人們竟沒有一絲好奇麼?他們這些書院創立者在收到無月廷的來信後,個個震驚,去問左丘,他卻嘆息道:在我眼中,她不過是個小女孩,不至於,不忍心。
此言實在差矣,她是海外異類,汲取仙人靈氣,靈根屬性怪異,更有天生的叫怪物畏懼的本領,隨便一個天賦被中土仙家徹底瞭解參透,修行界便要掀起驚濤駭浪,從她身份暴露的那天開始,姜黎非便不能再做常人,而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巨大珍寶與謎團。
言談間,又有許多仙人姍姍來遲,翠玄仙人他們也帶著百里歌林三人回到了東海。沈先生見來的都是山派的各大掌門人物,驚喜的同時,卻也有些駭然,這些平日裡避世的掌門人物齊聚在此,是為了海隕,還是單單為了夜叉與姜黎非?
陸離懷中抱著百里歌林,她一動不動,似睡似暈,沈先生上千輕按住她的額頭,才發覺是有人為他加持了昏睡的仙法,他心中不甚樂意,當即問道:「她怎麼了?」
陸離將英王府中的事細細說了一遍,說到葉燁和百里唱月可能被殺害,百里歌林一路情緒不穩,所以才被翠玄仙人加持了昏睡之法。一旁跟隨掌門而來的地藏門韓長老立即皺眉朝星正館副掌門悟真子望去,聲音也冰冷徹骨隱含怒意:「哪位小王爺似乎是星正館的弟子?星正館果然人才輩出!」
葉燁與百里唱月算是近年來地藏門所收年輕弟子一輩中十分出類拔萃的,特別是百里唱月,修行時心無旁騖聰穎至極,尤其為派中長老看好、兩個人居然一起被紀桐周殺了,眾目睽睽之下地藏門又不好鬧僵,只得怒視星正館眾人。
悟真子尚未開口,身側的無正子便拱手道:「小徒近日心緒不穩,大約與貴派弟子發生了衝突,但殺人還不至於。更何況還是多年故交,既然未曾有人親見,還請諸位稍安勿躁。」
地藏門韓長老乾笑兩聲:「龍名偷襲玄山長老一事我們也都知道,越過靠山既失,令高徒只怕不僅僅是心緒不穩吧?無正先生,縱然得罪我也還是要說一句,令高徒功利得失心太重,修行弟子還未修出什麼大名堂來,先沉溺俗世權力,未必是好事!」
無正子淡道:「功利得失心也是修行之心,失去了修行心才更荒唐,韓長老以為呢?」
韓長老登時大怒,百里長於是他十分珍惜心愛的弟子,十有八九是慘死在紀桐周受傷了,對方的師父居然還這麼口齒伶俐,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
他正要厲聲斥罵,忽聽極遠處雷聲轟然炸開,鋪天蓋地的血色電光籠罩了整個東海,漆黑如墨的海綿天空像是有天火在焚燒,內裡滲透出鮮紅之色。天雷連劈三道,聲勢可撼天地,連這些道行深厚的仙人們,也覺一顆心要被震碎了似的。
星星點點散落在各處的強橫妖氣慌亂地聚集在一處,不顧一切地逃離天雷範圍,朝這裡飛來。桑華君閉目感應遠處的磅礴妖氣,忽然道:「沈先生,海派既有馭妖之術,可否將這些大妖兇手降服為我方所用?」
沈先生默然搖頭:「無法可施。」
海派的馭妖之術從海外流傳而來,歷經數千年變化,早已自成一體。凡是馭使的妖物,都須得從其弱小混沌時期開始,以自身靈氣馴養之,主人愈強,妖物方能成長。遇到出生了靈智的妖物,或者那些十分厲害的凶獸,都沒有馴服方法,只能強行誅殺。
桑華君嘆息道:「如此,便只能殺個乾淨了,不可留下一隻,否則叫那海外女子馭使為其所用,多了許多麻煩。」
山海兩派的長老仙人們早已紛紛迎上,東海附近靈氣網這些日子都已被鋪陳好,猶如鐵罩般密不透風,連只小蟲子也不能輕易而過,群妖被困在第一道靈氣牆附近,嚎叫不絕,與眾仙人們亂鬥一氣。
興許是由於恐懼天雷,他們比平時還要兇猛百倍,眼看第一道靈氣牆即將被撞碎,桑華君將雙劍死命拋出,這一對寒光璀璨的雙劍在半空中化作一個白髮男子,面容冷峻,閃電般竄飛而出,在群妖中毫不畏懼地穿搜飛舞,驍勇無比。
司命乃是桑華君第一得意的神兵利器,尋常長老仙人都不可與之相比,更兼性特殊,為它所傷的傷口不能癒合,它一去,群妖衝撞靈氣牆的勢頭頓時緩了一瞬。
桑華君眺望這裡的靈氣網鋪陳,搖頭道:「不行,不夠,五道天雷後這些靈氣網便要破碎,更何況還有夜叉、火海,火海後更有異民們蜂擁而至——妖物凶獸交給這些小輩,吾等立即重鋪靈氣網!」
長仙人們在前殺妖,諸位掌門在後鋪陳靈氣網,遠方天雷炸一聲,靜一會兒,黏膩的海風夾雜著大團的冰雹雪花拍打在眾人身上,東海上方的天空像是烏雲裡藏著無數的天火,翻捲旋轉燃燒。
忽然又是一道天雷劈下,聽聲響是近了數里,陸離和蘭雅被震得再也站不住,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在壓著他們一般,腦中發脹,身體承受不住,心臟更是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膛,摔在地上個個爬不起來。
百里歌林還在昏睡,陸離緊緊抱住她,卻見她鼻中汩汩流出鮮血來,一旁的蘭雅驚叫道:「血!我在流血?!」
陸離這才發覺自己也是鼻血長流,將胸前衣服都染紅了,天雷之威壓迫著他們三個修為尚淺的小輩弟子,片刻間不僅鼻血汩汩而出,耳中也開始溢出鮮血來。
翠玄仙人在三人周圍架了一道水土結界,正色道:「莫要離開結界一步,天雷只會越來越近!」
天雷還未登陸岸邊,遠在數百里之外便如此可怕,倘若劈在頭頂,只怕方圓千里都要頃刻間化為焦土,五百年前的天雷,可不曾來得這般迅猛,更不曾有這種驚人的威勢,先前所鋪的靈氣網竟遠遠不夠,照這樣下去,火海異民來臨的時候,怕是一團亂,倘若姜黎非與夜叉再趁機偷襲竄逃,這一番心血就算是徹底白費了。
翠玄仙人整暗暗焦急,只聽數聲炸雷連續響起,連綿不絕,好似巨人的腳步在緩緩往近前來,血色雷光像是劈在每個人心頭,不由得一緊。遠在千里之外的東海海水無聲無息地拔高數千張,像一堵漆黑的橫貫天地間的牆,眾人只覺一股極大的吸力在拉扯著身體,將他們往東海方向拚命拖拽。
海水高牆在急速向後退,眨眼功夫已退了數十里,露出乾涸的深淵般的海狗——海水開始迅速為歸墟吞噬,許多資歷尚淺的長老仙人撐不過這可怕的拉扯之力,驚呼著倒飛出去,似小寵般狠狠撞在靈氣網上,尚未徹底消滅的洶湧群妖們也被拽得飛入海水高牆中。
在這場五百年一次的天地異變裡,即便有通天的本領,也與蟲蟻無甚區別。可就算如此,誰也不會閉眼等死,多少年,修行者們重複著逆天之心。抗拒生老病死的規律,抗拒生死輪迴的大關,修行本就是一場抗爭,海隕的天雷火海,或許正是天罰?
平日裡高高在上避世而居的仙人們早已不再沉默,像普通人一樣叫著,亂飛著,慌亂卻又迅速地將快要破碎的第一道靈氣牆重新架設好,便在此時,越演越烈的天雷聲也近了,像是巨大的天神已走至身前般,天地間暗沉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頭頂延綿不斷的紅與黑交織的雷雲在翻捲盤旋。
血色的雷光霎時間照亮了這黑暗的世界,第一道天雷重重劈在上空密密麻麻的靈氣網上,水土結界中的三個小弟子不由自主,如同鍋裡的炒豆般上下左右翻滾著,在結界中被撞得頭破血流。
天雷連劈三道,整座大地都快要被震裂,已經沒有仙人叫嚷亂跑了,就是叫嚷,也再沒人聽得見,無論裡面有多少人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天雷,此時此刻都本能地安靜下來,竭盡全力向靈氣網中灌注靈氣,祈求天雷不要將靈氣網劈碎。
三道天雷後。雷雲忽地往回退去,帶著震撼天地的威力,重新盤踞在東海乾涸的海溝上方。所有經歷過五百年前海隕的仙人們都驚呆了,翠玄仙人望向桑華君,急道:「桑華前輩,這……」
桑華君平靜無波的面上也終於露出一絲驚愕:「連我也未曾見過這般……」
天雷怎會退回去?他經歷過兩次海隕,沒一次都是天雷須得花費半個月的工夫才能劈上岸,沿途被仙人們的靈氣網遮擋阻攔,最終他的威勢擋在陽曦城附近,雷雲會散開,其後火海來臨,同樣會被靈氣網阻擋,儘量不讓這些天災波及大城。火海熄滅後,無數海外異民便會洶湧而至。
這期間短的要數個月,長的甚至拖了兩年,足夠讓他們這些仙人做好各種準備,這一次的海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