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距離

蘇甜每日沒別的事情做,吃東西養身體,縫縫補補衣服,用狼皮做大氅,教妖怪們法術一天也就過去了。

她自己體內依然沒靈氣,哪怕引動天地靈氣施展一兩個法術,那靈氣也不能在她經脈內游走循環,就像是一個漏底的瓶子,靈氣從瓶口進入就直接全部漏掉了,一絲都不剩下。她估摸著是自己體質太差,畢竟千萬年的時間都在沉睡,身體早該化作灰了,她卻活了下來,除了體質弱了些並沒什麼大礙,就連身上的肉都沒瘦上半分,所以現在會變成這樣,她還是很能理解,心態放得很正。

或許養上幾百年,她也能重新握槍,施展出她的霸王槍法了呢。

在看蕭望帶著手底下的兄弟練槍法的時候,蘇甜生出了這樣的感概,她這會兒也沒補衣服,而是托著腮看著他們練槍。

領頭的就是蕭望,他脫了上衣光著膀子,古銅色的皮膚,肩寬腰窄,肌肉緊實,每一槍擊出隱約可見手臂上每一塊肌肉都在震動,那強大的爆發力讓她都看得有些震驚,還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臂膀,完全沒有一點兒肌肉,軟綿綿的呢……

其他妖怪也有大部分光著身子。狐三已經從洞府裡閉關出來了,他皮膚白嫩嫩的,看起來保養得宜,身材偏瘦,沒想到脫了衣服是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朱佑不愧是豬妖,身上好多肥肉。

胡一刀長得跟鐵塔似的,胸前全是濃密的黑毛……

看來看去,她還是喜歡蕭望那樣的。

玄紅沒跟著湊熱鬧,她也讓黑風山的妖怪做了把搖椅,這會兒正躺在蘇甜旁邊,她在兩人中間放了個小方桌,上面擺滿了水果,還有兩個雕花玉碗,裡面裝的是碧色清酒,醇香馥郁。

現在是下午,玄紅還用法訣招了朵雲彩遮在兩人頭頂,秋天正午的陽光本就不烈,被頭頂上軟綿綿的雲朵遮擋過後,投過來的光線更加溫和,絲毫不灼眼了。

此時,玄紅微微側身端起清酒,微微抿上一口,隨後嫵媚一笑,「其實,光看上身是看不出什麼名堂的。」

蘇甜不知她要說什麼,但也側頭過去,問:「那要看什麼?」

「看腰好不好,活好不好咯?」她微抬了一下下巴,「你別看狐三瘦,床上功夫卻是好得很,能叫人魂給丟了。」

「老大看著壯,但他是個雛兒,床上功夫肯定不行,到時候有得你受的。」

蘇甜:「……」

祖奶奶甜昏睡之前是個黃花大閨女,甦醒過後依然沒這方面的經歷,她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兒嘴唇微微張著,一幅傻呆呆的樣子。

玄紅咯咯笑了兩聲,結果就見一道紅光射了過來,驚得她汗毛都根根豎起,雞皮疙瘩瞬間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

蕭望的長槍擦著她臉頰飛過,割斷了一縷黑發。長槍落地之後,還將地面直接扎了個窟窿。

玄紅扯了扯嘴角,正要發飆,就聽蕭望罵,「咯咯咯咯什麼,你又不是老母雞!沒看我們正在練槍呢!」

居然敢在甜甜面前說他功夫不好!簡直活得不耐煩了!一槍扔過去,讓你看看功夫好不好!

對了,床上功夫,是要在床上打拳嗎?他斜睨一眼狐三,居然說狐三床上功夫好,看來,得跟他切磋切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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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被玄紅說得有些臉紅,她也端起清酒抿了一口。那玉碗特別大,端起來喝能把臉給全擋住了。蕭望看過去的時候連蘇甜的臉都看不到,只露出一點兒光潔的額頭,他覺得特別可愛,很想伸舌頭去舔一舔……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蘇甜猛地抬頭,朝她左側的方向看了過去,一雙眼睛也瞪圓了。

她看到什麼了?

視線落在蘇甜注視的位置上,蕭望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那裡好像有個人。他怒喝一聲,「什麼人!」

同一時刻,蘇甜驚呼道:「綠蘿?」

空地上,一個人影徐徐現出,像是戳破了一層水霧,裡面的身影一點一點兒的顯現出來,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穿著披風帶著帷帽,薄紗繞了帽簷一圈,隔著輕紗,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就顯得溫和了許多。

蘇甜的樣貌更甜,玄紅的更媚,而此女則是冷艷,且她鼻梁露骨尖肖,下巴也略尖,給人一種難以親近之感。

明明是綠蘿的神魂氣息,蘇甜看到的卻是另外的人,而這個人她還認識,是青丘的一只名叫白許許的狐狸精,當初,這個白許許對她惡意很深,蘇甜每次都能感受到,那張冷著的臉底下到底隱藏著多少的惡意。

她從來沒有招惹過白許許,兩人甚至都沒說過幾句話。

喜歡一個人可以沒有任何理由。但蘇甜從前不知道,原來討厭一個人,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壓下心頭的些許不適應,蘇甜揚起笑臉,「綠蘿,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

蕭望看到真的出現了個女人緊張得不得了,手裡的槍都快刺出去了,現在看到蘇甜跟她認識,似乎關系還不錯,這才連忙把槍收回,只是他仍舊不解地問道:「這姑娘是怎麼進來的,結界一點兒反應都沒,她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這裡。」

綠蘿將輕紗掀開,沖蘇甜笑了一下,這才道:「過來看看你,給你個驚喜。」

「我沒辦法煉制分身,正好這個白許許元神受了些損傷昏迷,我就借了她的殼子過來。」綠蘿捏了一下自個兒下巴,「這姑娘一臉刻薄相,若不是急著見你,我才不想穿這身皮囊。」

蘇甜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啊,我們有好多好多年沒見了呢。」

是的,分別千萬年的朋友,如今終於再見面,可是,蘇甜在綠蘿身上,並沒有感覺到真正的欣喜。她可以感受到別人對自己的情緒,此時覺得綠蘿身體裡散發出來的顏色是灰白色,沒有惡意,但也沒有好感,是一種十分陌生的情緒,讓蘇甜微微難受,笑容也有丁點兒勉強。

她以為,老友見面會很激動,她恨不得沖上去緊緊抱著綠蘿,然而那灰白的情緒,讓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雖然綠蘿臉上有笑容,但她並不是真的因為重逢而開心呢。只是轉念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覺,綠蘿還是從前的好朋友,但對於綠蘿來說,她只是千萬年前的人,無論多麼深刻的感情,都會被漫長的歲月一點一點的吞噬乾淨……

這世間最無情的,莫過於光陰了。

蘇甜釋然,她上前拉了綠蘿的手,把她介紹給大家。

「這是我的老朋友綠蘿。」她笑著解釋,「她很厲害的。」

肯定厲害啊,悄無聲息地就破了結界出現在大家面前,說她不厲害都沒人信。

「這些就是你說的那些朋友了?」綠蘿說著將帷帽取下,先是說:「這個肯定是玄紅了,黑風山最漂亮的女妖。」

玄紅離綠蘿最近,能夠感覺到身上有一股很強大的威壓,那氣息讓她戰戰兢兢的,都不敢動彈一下,連人形都有些難以維持,只是在心裡哀嚎,蘇甜上哪兒去交的這麼一個強大的老朋友,幸虧她及時懸崖勒馬沒有繼續欺負蘇甜,否則的話,她這老朋友一指頭能把她摁死。

這會兒聽到老朋友提到自己,玄紅受寵若驚,有些緊張地道:「前輩您好,我就是玄紅。」她可不敢在這位美人面前承認自己是什麼最漂亮的女妖。不過蘇甜是這麼跟朋友介紹她的麼,想到這裡,玄紅又覺得心頭有點兒甜絲絲的。

綠蘿微微一笑,掌心出現一個青花瓷的丹藥瓶,「裡面是玄元丹,能夠幫助你傷勢復原。」她看了一眼玄紅腹部,「你當初懷的應該是顆龍蛋,被人強行剝離母體,雖然現在看著已經恢復了,但內裡還需調理,否則以後後患無窮。」

此話一出,眾妖皆驚。玄紅臉色煞白,她下意識地捂住腹部,只覺得指尖冰涼,一股冷氣從腳底冒出,瞬間席卷全身,連骨頭縫兒都幽幽的冷。

那些因為這位前輩的話突然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更讓她如坐針氈,身子輕輕顫抖。

綠蘿見她沒接,微微顰眉,隨後揮指一彈,將藥瓶穩穩放在了方桌上,玄紅的玉碗旁邊。她正要跟下一個有印象的妖怪說話,就聽玄紅顫聲道:「前輩,您既然能看出來這麼多,那我想問問您,您覺得,那個龍蛋離開母體之後,能成活嗎?」

「如今天地間龍族血脈凋零,既然是個成型的龍蛋,龍族那些家伙拼了老命也會將蛋孵出來的。你可放心。」綠蘿說完,又走到了小梳子旁邊,「你就是甜甜經常提起的小梳子吧?」她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牛角梳,「這是囚牛的角制的梳子,是個法器,拿著玩吧。」

接下來,綠蘿給黑風山的每一個妖怪都給了禮物,蘇甜看著那樣的綠蘿,只覺得格外的陌生。

明明她在對她的朋友們好,為何,她還會覺得有如此大的距離感呢?

蘇甜扭頭看向靜靜坐在那裡雙手捂著眼睛的玄紅,看著她指縫裡溢出的淚珠,忽然明白了為什麼……

她走到玄紅身邊,遞給她一方絲帕,柔聲道:「對不起。」

我的朋友,無意之中便揭開了你不願提及的傷疤,讓你在黑風山眾多妖怪面前,再次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