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心裡煩,一來玄紅在外頭肯定被別人欺負得很慘,龍蛋都給搶走了,這個暫且不提,以後再搶回來。最讓他心頭不爽想罵人的是蘇甜的朋友,把黑風山所有妖怪,包括老王都問候了一圈,都還沒輪到他。
難道甜甜沒跟她提過自己?
所有人都講了,唯獨沒提到過他蕭望?
蕭望是個藏不住心事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他有點兒沮喪,精神頭都沒了。等到綠蘿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又立刻打起精神,眼睛冒光。
「你就是黑風山的老大蕭望了吧,甜甜經常提起你,這些日子,幸虧有你照顧她。」
蘇甜經常給綠蘿講蕭望的事情,綠蘿又實力強大,神識一掃便能分辨出這些妖怪的本體,她自然輕而易舉地能認出他們,而這蕭望的本體是只黑犬,看著十分神異,還有一些奇特之處,連她都有些拿不准。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靈魂,沒有一絲銀河的氣息。
綠蘿在跟別的妖怪講話的時候,一直有注意觀察蕭望。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看著他那雙眼睛。
單純乾淨的黑眼睛,裡面都藏不住事兒。長得高高大大,卻是個傻呆呆的,跟蘇甜形容的一點兒不差。
綠蘿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分身還沒有煉制成功,她本不方便走動,卻因為心情急切,借了一具軀殼過來,她真心想看的不是蘇甜,而是蘇甜口中的蕭望。在那個時候,她腦子裡甚至閃過了一個念頭,是不是又一個輪回開始,蕭望,會不會就是銀河?
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銀河那麼厲害,他當真會死得一絲灰都不留下?她都活下來了,銀河呢?
對於蘇甜來說,她只是睡了一覺。
而對於她,滄海桑田變幻,從前的故人,也猶如天地間一縷青煙,天地萬物,在她眼裡都沒有太多區別。
綠蘿一直覺得自己早已做到了心無雜念無悲無喜,不管怎樣的感情都無法在打動到她一絲一毫,卻沒想到,因為蘇甜提起的喜歡,而亂了心神,滿腹委屈。那個千萬年前曾讓她心動的男人,原來,珍藏於心底深處,從不曾忘。
可蘇甜她忘了,還喜歡上了別人,一個跟銀河完全不一樣的黑犬妖。
綠蘿臉上仍是帶著笑意,但她藏於袖中的手卻是捏緊,狐狸精白許許的指甲很長,這一下就掐進了肉裡。她笑了一下,也拿出了一件禮物遞給蕭望,那是一個青銅做的饕餮觥,是個酒器。
「將清泉注入其中,泉水便能變成靈氣濃郁的美酒,取之不盡。」綠蘿拿出的東西,放到天宮,也是一等一的珍貴。她凝視著面前的犬妖,片刻後道:「只是莫要貪杯,喝醉了又……」她沒說完,捂嘴輕笑出聲。
蕭望尷尬地接過饕餮觥,扭頭過去看了蘇甜一眼,心頭悲愴,「你把我喝醉鬧出的笑話,也都講給你朋友聽了啊!」
綠蘿跟所有人打過招呼後又回到蘇甜身邊,其實她並沒有太多話想說,之前通過圖冊聯系的時候她也大都時候都是靜靜的聽,說起來,她很羨慕蘇甜,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千萬年的孤寂和絕望,她只是想想,就會不寒而栗。
現在,看到跟當年沒有什麼差別的舊友,看著她清澈的眼神,綠蘿的心湖不再平靜,心事猶如海藻,在湖內糾結成團。
她能活著,是因為銀河吧。
她會忘,也是因為銀河吧。
等她醒來,什麼都變了,只有忘記從前的苦難,忘記那些愛和恨,她才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無憂無慮的繼續快樂著,甚至於……
喜歡上別人。
綠蘿無意去戳破什麼,她只是很難過。當然,這些情緒她都沒有表現出來,面上依然是溫和的笑容,她將一片碧綠的葉子交給蘇甜,「若有急事,可以通過這片葉子聯系我。關鍵時刻,它也可以救命的。」
綠蘿現在的實力怎麼說呢,天下第一她也是擔得起的。所以她說能救命,那就是真的能救命,哪怕是天劫劈腦門上了,這片小小的葉子也擋得住。
見到綠蘿這麼交待,蘇甜心頭微澀,便問,「你要離開了嗎?不在這裡玩幾天?」
「不了。」綠蘿將取下放在一旁的帷帽重新戴上,說:「這身體的主人身份還有些特殊,我借了殼子得盡快還回去,免得他們漫山遍野的找,沒准還在我身上打洞,且她元神虛弱,我在裡頭待久了對她不好。」
蘇甜勉強笑了一下,「你住在青丘嗎?之前我還在那裡待過一段時間。」
「嗯。我就在那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發現身上多了好多狐狸好多人……」綠蘿語氣有些無奈,「現在煉制分身的材料難找得很,普通的都容納不得我的元神,想要隨時出來玩還挺不方便的。」
說得委婉,也表明了她不願出來的心思了。
將帷帽上的輕紗放下,綠蘿柔聲道:「蘇甜,我回去了。」
再見……
卻是再也不想見了。
不是見不得你好,見不得你依舊天真無暇,而是見不得你,忘了他。
我得不到的,最珍貴的東西,你卻徹底忘記。
銀河,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會去打擾。
綠蘿走的時候沒有像來的時候那麼讓人驚嚇,她一步一步緩緩離開,一步一步踏空而去,等到了半空,綠蘿回首,黑風山皆在她眼中,她看到了那塊巨大的骨頭,忽然就淚如雨下。
並非完全沒有牽連,那只犬妖,或許機緣巧合得到了銀河的傳承。
銀河的屍骨她一直沒有找到,卻沒想到,它會在這裡,活著,他護著蘇甜,替她遮風擋雨。
死了,它也不願離開她。
不僅骨頭陪著她,還要找個傻子,寸步不離地陪著她,把她捧在手心裡疼。
綠蘿想取走那塊骨頭,然而她咬咬牙忍住了。她的身子飛快的消失,這裡,這個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到綠蘿走了,黑風山的妖怪們才舒了口氣。他們這些妖怪看到美人都是要調戲幾句的,然而這個綠蘿他們都不敢,強大的氣息讓他們兩股戰戰,差點兒就跪了。
現在人走了,有不少妖怪跑到了玄紅邊上,還沒開口問呢,就見玄紅猛地抬起頭來,吼:「看什麼看,滾,都給老娘滾!」
妖怪們也懂事,知道玄紅心情不好都散了。蘇甜沒走,她想說點兒什麼,剛剛坐下,玄紅就笑著說,「你別想太多,這年頭,活了幾千年的妖怪,誰沒下過幾個蛋啊……」
她一抬下巴,「你房裡還有個蛇蛋呢。」
是的,還是當初朱佑偷的玄紅的蛋,蘇甜還記著那蛋的來歷呢……
玄紅之前哭過,眼睛紅紅的,這會兒又笑得張揚,猶帶淚痕的臉更加讓人驚艷。她說,「我一點兒事都沒,不用安慰我,倒是你,看著情緒不太高,怎麼,老朋友太厲害,你自卑了啊?」
「不過說起來,她可真大方啊。」玄紅長歎一聲,「我去把別的妖怪得到的禮物騙來玩玩。」說罷她起身,急匆匆地下了山。
清風陣陣,她紅裙飛揚,如天邊遠霞,一路走過去,給泥濘的山路都上了妝。玄紅嘴角依然勾起,然而眼睛裡卻沒了笑意。
她的確有過很多蛋,但還在母體,便能感覺到神魂氣息,且還能與她溝通的蛋,卻只有那一個。
那是顆有生命的蛋。只有那一個,才真正是她的孩子。
她沒能保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