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之巔的夜色是徹骨的寒冷。
雪花一刻也不停地紛揚落下,將黑髮覆了白。
山頂上空半殘的月色絲毫不惹人注目,只有遠處那一片清香的梅樹林,在雪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幽深靜謐。
這靜謐終究被林外的打鬥聲一擊而碎。
墨隱的竹骨飛扇與疏影的妖族邪劍招招相逼,強大的法流震得林中梅花四落。
以柔克剛,以雪制火,正是墨隱破招的方法。
兩人各自負了重傷。
墨隱傷在之前,又傷在要害,所以很快便露出疲態,靈力漸漸弱了下去。
疏影明白墨隱前世為神,雖已經死過一次,卻有靈墨做肉身,能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此刻他負傷,正是千載難逢的時機,若現在不殺之以除後患,以後再想殺他,怕就難了。
這雪山四周的空氣是常人難以承受的嚴冷,很快,兩人身上的傷口便都被凍結成冰,儘管如此,疏影依舊不肯收手,墨隱亦是絲毫不敢大意,見招拆招。
一夜過去,迎來了日出。
雪地上的斑斑血跡證實了打鬥的慘烈,而這慘烈卻還在繼續著。
日光隱去,又迎來下一個黑夜。
只是——他們誰都沒有發覺,就在那梅林之後,正有一人倚在窗前,披著雪白的裘襖,以一副事不關已的懶散姿態,一面品著香茗,一面冷冷地注目著戰局變化。
雪花將血跡掩蓋,不待多久,卻又有新的傷血滴落而下。
日,復了一日。夜,復了一夜。
打得人累了,遠處默默觀望的人也膩了。
他們整整打了七天七夜,傷重不支的墨隱幾乎疲憊到快要連話都說不出來,對面的疏影亦是負傷纍纍,多次險些喪命於墨隱的竹骨銀扇下。
可每到關鍵時刻,墨隱總會迅速收手,不肯取他的性命——疏影明白,這是因為花隱的關係。為此,疏影不得不暗自冷笑,花隱果真是他的弱點。
「她身為妖族一員,注定要被天下人所不容,你根本護不了她,只有我才能保她周全,因為我與她同命一系。」
墨隱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她終究是妖,回歸我身邊才是正途。」疏影一頓,輕笑道,「你不如放手。」
墨隱不屑一笑,「做夢。」
「你若強行留她在身邊,逆了神家所謂的『天道』,她終有一天會被天下人所追殺,墜入無間地獄。」
墨隱的眼光一沉,隨即凌然道:「她若當真為塵世所不容,我便為她滅了這塵世;她若當真墜入無間地獄,我便陪她葬身於末路無間。」
疏影看著墨隱立在白雪中那傲然的身影,竟被他這句話微微震懾。
遠處梅林之後的伏窗飲茶之人,也默默放下了手中茶盞,托起下巴,目光穿過重重飄散的梅花,朝雪中望去。
眼中依舊透著神秘,卻像是忽然生出了那麼一絲絲興趣。
可是墨隱說完這句話,手中的竹骨銀扇便「啪」地一聲掉在落雪之上,身體也終於不支,硬生生向後倒了去。
疏影回過神看著倒在雪地上的墨隱——七天,他終於昏死過去了。
疏影全身一鬆,身上多處傷口作痛,他知道這機會不易,也不顧及自己身上之傷,舉起妖劍便要朝著墨隱的身體刺下去,「不管你是子笛,還是墨隱……最終都贏不過我。」
只是忽然之間,一陣狂雪襲來。
嚴冷的氣流逼得疏影一時睜不開眼睛。
「誰!」疏影大喝一聲,心中不免生駭——來者不善,這氣息……是神?
轉目一瞬,那風雪已然退去,只是在梅花之下,多了一抹白色的超然出塵身影。
白髮,白眉,白羽扇。
白袍,白靴,白玉環。
是個一臉冷淡的少年。
「妖孽,你這幾日擾得我好生不得安寧,我不願殺生,便取你一截妖骨做懲戒好了。」
——妖骨,乃是妖的命脈,可以取之,卻不可毀之。妖骨若碎,那妖體本身也就魂飛魄散了。
「狂妄。」疏影憤憤一聲,揮劍而上。
只可惜,疏影本是失血甚多,傷勢甚重,與墨隱大戰七日之後,身體雖是勉強能撐個一日半日,卻早已疲憊不堪,劍下的靈法氣力相比往常自然是弱之又弱。
白色少年側身一避,自扇中射出一片白羽,風雪急至,頃刻間便凍住了疏影的妖身,使其動彈不得,時間彷彿在這一剎那終止。
半空之中,飄雪止,落梅停。
少年緩緩走過去,指尖點出一道白光,那光芒做引,自疏影的體內輕鬆取下了一截妖骨。
「妖族每隔十年方可再生出一截妖骨,這十年之間——你若再來雪山,妖骨必碎;你若再尋小妖,妖骨必碎;你若再亂人間,妖骨必碎。」他微微一停,聲音轉淡,卻變得更為堅決,「你若再逼梅小小犯下殺孽,妖骨必碎!」
疏影被其定住了元神,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妖骨被他奪了去,卻奈何不得。
「你認識小小?你……你究竟是誰?」
少年不理會他這一問,逕自揮扇,霎時便有無數的羽毛化出,將墨隱的身體輕輕托起放在軟軟的白羽上,飛越過梅花林,攜墨隱而去。
疏影一臉幽怨地衝著那梅林中大喊,「喂,你先把這定神咒解了再走啊喂!」
少年當然很酷地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