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上十點半,顧園的燈卻還亮著。顧淮越稍一思忖,也不著急進門,抓住正在園子裡打掃衛生的馮湛問:「還有誰沒走?」
馮湛揪著掃把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說。顧淮越也不消他說了,只這一神情他就明白了。
「要我說您也別著急,老太太把這沈主任一家留下來也有她的用意,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他低沉了聲音問。
頂著來自顧淮越的巨大壓力,馮湛心一橫,說:「用團長的話說,老太太這是普遍撒網,重點培養,爭取在短時間內解決參謀長您的個人問題。」
顧淮越沉默幾秒,閃身進門。
大廳裡,沈一鳴的夫人蔣怡和他的女兒沈孟嬌正坐在沙發上陪著李琬說話。母親看見他了,忙招呼他過來。
「送回去了?」母親笑瞇瞇地問。
「嗯。」他整了整衣服的扣子,向蔣怡和沈孟嬌問好。
李琬順水推舟道:「蔣怡,這是我的大兒子,你還記得吧?」
沈一鳴他們一家搬到B市也有好些年了,就算在C市待了兩三年,也不常見到顧淮越,因為那時他早已當兵走了。說起來李琬和蔣怡也不算熟悉,全是因自家男人這邊的關系才有了來往。
蔣怡放下茶杯,和藹地笑了笑,精心保養的一張臉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我是記不太清了,記得清的可另有別人。」說著推了推沈孟嬌道:「我記得嬌嬌還小的時候帶她來過一次,那時候就是淮越帶著她玩兒,回家好久了,嬌嬌還念叨她淮越哥哥呢。」
兩人相視,笑了起來。而被說笑的兩個當事人,一個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一個卻嬌羞地低下了頭。
李琬凝視沈孟嬌幾秒:「轉眼一看嬌嬌都長這麼大了,在哪裡上學呀?」
沈孟嬌不好意思地低頭,攏了攏頭發:「我上學早,又跳了幾級,剛剛大學畢業。今年也剛滿二十歲。」
聲音輕柔,卻並不嬌氣。
李琬忍不住驚呼一下,看向沈孟嬌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喜愛。
顧淮越已經身經百戰,知道母親在樓下擺這茶話宴的用意:「我先上樓了,去見見沈伯伯。」
說完轉身離去,留三個女人在樓下家長裡短。可是沒想到,他上樓的同時一個人影靜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等到他停下了腳步,身後那個人才敢怯怯地喊他一聲:「淮越哥。」
是沈孟嬌。他腳步頓了頓,偏過頭去,目光淡然地看著她:「有事?」
沈孟嬌咬了咬唇:「你還記得我嗎?」
似乎有一點印象,他點了點頭,牽出一絲笑來:「好好玩兒,今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見他要走,沈孟嬌忙又喊了一聲,待他偏過頭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唇下都要咬出印子來了才憋出來一句:「沒事,你去吧。」
應付了一整個晚上,顧淮越覺得累極了。不是說他體力不及以前了,只是這人情世故仗可比世界大戰都難打,想到這裡,他干脆回到自己的房間,上床休息。
房間裡有些亂。他一直在外地當兵,這個從小住到大的房間如今已變成了兒子的房間,滿屋子的玩具簡直讓他無處下腳,可見這爺爺奶奶有多寵他。
小崽子。他哼一聲,給睡夢中的顧珈銘小朋友理了理被子,又替他把組裝了一半的槍組裝好了擱在床邊。
這可是小家伙的寶貝。這是珈銘過四歲生日時他買給兒子的生日禮物,那算是他陪兒子過的唯一一次生日,連帶著生日禮物也寶貝得可以。曾經荷槍實彈上過陣地的他當然瞧不上這個,假把式,可是兒子喜歡,兒子最大,還得買。
「等我長大了,我也要扛真槍!」稚嫩軟糯的聲音仿佛還是昨天,轉眼,小家伙都長這麼大了。雖然他長年在外,可是別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兒子就是他的一個軟肋,這話是他的老首長席司令說的,他深以為然。
當然老首長是這麼說的:「誰要是跟你有仇,綁了你兒子,縱使有十八般武藝你也不敢輕易使,哪兒還有戰場上殺敵的氣勢。」可過後他又意味深長起來:「不過男人還只是男人,不是什麼都替代得了的,有些事,還得女人來做。」
他當時只當是席司令受了母親所托來勸他的,一笑而過而已,如今兒子慢慢長大,在完全懂事之前,他是不是不能再讓兒子這麼孤單了?
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