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嚴真裹緊了衣服走在C大的校園裡,包裡的手機不斷在響,她拿出來一看,是李教授。估計是想問問她復試的結果吧,嚴真歎口氣,按下通話鍵。
果不其然,李教授上來就問她結果如何。待她含蓄地說出自己連初試都未通過之後,老教授沉默了幾秒。
這片刻的寂靜讓嚴真覺得尷尬不已,可沒待她說什麼,李教授就先笑了起來,寬慰她:「沒關系,還有機會。」
她應了聲,掛斷了電話。
有沒有機會嚴真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這次把宋馥珍氣得夠嗆。撂下那句話她就走了,臨走前看了一下她的臉色,被她氣的漲紅。可是嚴真卻沒有一絲勝利的感覺,相反,隱隱有些不安。
突兀地止住腳步,她又折身返回學院樓。
剛一推開門就聽見低低的痛苦呻吟聲,嚴真快步向前走去,進了裡間,看到宋馥珍正痛苦地捂著她的頭,臉色漲紅地不正常。
嚴真慌忙放下包:「藥呢?」
宋馥珍詫異地睜開眼睛看她,想動氣,可是一動氣就頭疼欲裂,她用腿扛了扛辦公桌的第一個抽屜,嚴真打開一看,裡面果真放了一瓶治高血壓的藥。
她掃了一眼,給她到出來幾片藥又到了一杯熱水讓宋馥珍服下,又抽出一只手撥了醫院的急診電話。
「您別動,等會兒送您去醫院。」
「我不去……」 宋馥珍推了推她的手,想站起來,可是腿甫一使力就軟了下來,天昏地亂的感覺瞬間襲來。
嚴真忙扶住她,心頭一陣煩亂,好在救護車來的很快,沒多久就將宋馥珍送進了醫院。
依著林老爺子的身份,宋馥珍直接被送進了急診室,經過一番忙亂,在測量血壓時已經有了回穩放緩的跡象。嚴真松了口氣,在她的床前坐下。將包放在腿上,一雙眼睛認真地打量這睡著的宋馥珍。
也只有這樣的情況下她才能這樣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了,醒著的她,氣勢太盛。
沒多久,她的手動了動,眼皮松動,似是要醒過來,嚴真傾過身來看了看她,准備出去叫醫生。
「不用去叫。」她伸手拽住了她,聲音雖有些沙啞卻依舊威嚴,「我躺一會兒就行。」
嚴真欠了欠身子,還是坐了下來:「嗯。」
宋馥珍使力睜開眼睛,看向端坐在床邊的嚴真,低問:「你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外婆也有高血壓。」嚴真說。
宋馥珍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偏過頭去,閉上了眼睛。片刻,她說:「用我手機打電話給老林,完事兒你就可以走了。」
嚴真愣了下,照做了。
她抱著包走在醫院的走廊上,給林老打了一個電話,是警衛員接的,林老正在開會,說是開完會就會送他來醫院,嚴真也就放心了。
軍區總院裡人滿為患,各個行色匆匆,嚴真卻緩步走在走廊上。
或許今天她是太激動了,也或許是她太緊張了,一放松下來,就感覺到渾身乏力,沒有一點兒支撐。
她不得不挨著走廊的長椅上坐下,看著被一層厚厚的窗戶隔在外面的陽光,周身一股冷意。
忽然包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看都沒看就按下了通話鍵。
「嚴真。」那頭傳來一道低低的男聲,她聽了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愣了一下,才聽出來是他。
「喂。」她低低應了一聲,有些有氣無力。
「你在哪兒呢?」他的背景聽上去有些嘈雜,嚴真使力才能聽清楚他說的話。
環繞了一下四周,她說:「我在學校,怎麼了?」下意識的,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這裡。
顧淮越哦了一聲,笑了笑:「那就應該不是你了。」
「怎麼了?」
「沒事,我昨晚給你打電話說今天會回一趟C市,是珈銘接的,說你在外面,估計這小子忘記告訴你了。」
顧淮越說著,嚴真愣愣地聽著,似乎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現在在醫院辦點兒事,看見一個人的背影有點兒像你,應該是我看錯……」
「你在哪兒?」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我在軍區總院」 顧淮越邊說邊向病房外走去,「政委的父親病重,我和喬副師長代表師裡來看看。你幾點下班,等下我去接……」
察覺到那頭的沉默,他不禁喊她一聲:「嚴真。」
「你抬頭。」電話那頭傳來她有些顫抖的聲音,這聲音與正前方傳來的一道聲音完整地重疊,他立刻抬起頭,看見拿著電話站在不遠處的嚴真。
顧淮越先是愣了一下,而不遠處的她卻跑了過來,撲進了他的懷抱。
他下意識地抱住她有些顫抖的身軀,低問:「怎麼回事?」
……
…………
病房外,嚴真頓住了腳步。
宋馥珍現在不願意見她她是知道的,所以她還是不進去的為好。顧淮越也明白,攬了攬她:「那你在這兒等我,我進去看看就出來。」
「好。」
直到那道軍綠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抱她的人是他嗎?沒看錯嗎?
就在她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她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感覺就像是做夢似地,即使捏捏大腿感覺到疼,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被抱住的時候感覺到的溫暖和力量卻是真實的,直到此刻還留在她的身上,告訴她,這不是夢。
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鍾,顧淮越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嚴真抬起頭時,用眼神詢問他。
他笑了笑,說:「沒事。」
即便有事他也會說沒事的,嚴真明白,便不再過問,搭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走得動嗎?不行我抱著你。」
他問的一本正經,可是路過聽見的護士卻笑了一下,不停回頭看著他們。嚴真臉一紅,微哂:「不用,你怎麼,忽然回來了?」電話裡他好像說了,可是她彼時正晃神,沒有聽得很清楚。
「高政委的父親病重,老劉身體也沒好,就讓我和喬副師長一起過來看看。他就住在軍區總院,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了。」她搖頭,「今天太狼狽,我明天再去看好了。」想起什麼,她抬起頭看著他,問:「今天走還是明天走?今晚能回家嗎?」
顧淮越凝視著她的臉,她的疲憊,委屈與不安他看在眼裡,心裡忽然抽了一下,他抱住了她,抱住她柔軟的身子:「我給喬副師長說一下,今晚不走了。」
喬副師長是個通情達理的老人了,一見這情境就知道自己反對無效。他笑著拍了拍顧淮越的肩膀,說:「知道了,**一刻值千金,去吧。」
顧淮越微微一笑,開車帶嚴真回家。
忙了一天,剛打開家門,嚴真就想起一個問題,拍了拍額頭,說:「還沒有接珈銘回家!」
她把小朋友完全給忘了,這下可完了!
而顧淮越只是輕聲應了下:「今晚他不回來了,讓馮湛送他去林家。」
「林家?」她換鞋的動作頓了頓,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是又送去外婆家,脫下的鞋又立馬穿到腳上,她連包都沒拿就向外走去。
「嚴真。」顧淮越連忙喊她。
嚴真頭也不回:「我去把他接回來,我得去把他接回來。」
「嚴真你聽我說。」他拽住她的胳膊,沒有使力就被她掙脫了,顧淮越不得不用力攔腰將她抱了回來。
「我不能讓他們遷怒小孩子!」她急切地說。
「我知道。」顧淮越將她的腦袋扣進懷裡,「可是他們是他的外公外婆,這麼長時間他們想見見他。」
「可是他們又不疼他!」
「不會的。」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珈銘外婆說他們需要時間跟珈銘談談,把誤會解開。就一晚上,明天,明天把他接回來。」
他保證著,像哄個孩子。
嚴真慢慢冷靜了下來,松開了他:「我知道了,我先去洗個澡。」
說完向浴室走去,留顧淮越一個人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這是,生氣了?
嚴真在浴室裡悶了將近兩個小時,期間某人敲了兩次門問她好了沒有,她裝作沒有聽見沒有應門。等她穿好衣服走到客廳的時候,只穿著一件軍襯的他已經做好了晚飯。
「吃點兒東西。」顧淮越給她拉開椅子。
嚴真看了一眼,說:「我有點兒累,想睡覺了。」
顧淮越沉吟了下,說:「行,那就先休息。」
說著率先進了臥室,還一手替她鋪好了床。
嚴真忙伸手阻止他:「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去吃點兒東西吧……」
顧淮越抓住她亂舞的手:「嚴真,我明天就走了。」
她愣了下,抽回手,低聲說:「我知道。」不用他總是提醒!
顧淮越笑了笑,向餐廳走去。解決完晚飯,還得盛出來一點兒給某人留著,誰讓他惹她生氣了。
洗完澡,顧淮越回到臥室。
臥室黑著沒有開燈,顧淮越也就勢和衣躺在了她的身邊。剛一躺下,這一天累積下來的疲憊就湧了上來。
昨天跟高政委通過電話之後老劉就決定從師裡派代表來C市看看,頭號人選就是顧淮越。要是擱在以前顧參謀長沒准就拒了,可是這回卻是二話不說答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跟著喬副師長一塊兒來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怎麼了,他是想念了。想調皮蛋小朋友,又想她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誘惑。
想了想,他動了動,攬住了嚴真的腰,將她拉近了幾分,順勢親吻她的臉頰。
嚴真僵了僵,轉過頭去,對上他一雙在黑夜裡顯得明亮的眼睛。
「不生氣了?」顧淮越問。
嚴真沉默了一會兒,將頭埋進他的懷裡,過了一會兒,悶悶地說:「我在想,或許我也有錯。我不該,那麼激她。」
「老太太不會怪你。」顧淮越一邊順著她的頭發一邊說。
「你都知道了?」
「嗯。」她失敗的初試面試還有那場辦公室裡的對峙,他都知道。是從宋馥珍那裡知道的,只不過她不是告狀,而是告訴他,他有一個護短的老婆。他聽了,心裡驀地一軟。
「嚴真,其實是我的錯。老太太覺得我常年在外,不怎麼管教兒子,所以對珈銘要求就很嚴格。時間長了,就不知道怎麼疼愛孩子了。我說過我不會強迫小家伙去做他不樂意的,可是這一次我們也給老太太一點兒時間,讓他跟珈銘談談,好嗎?」
她靜了一瞬,問:「明天就送回來嗎?」
「明天。」
「好。」她應了聲,又重新躺回了他的懷裡。
這樣的相依偎讓她感覺很舒服,也很安心。沒多久聽見顧淮越笑了笑,她不禁偏過頭,問:「笑什麼?」
「我只是想起了喬副師說的一句話。」
「什麼?」她問,問完有些後悔,感覺那肯定不是一句好話。
「喬副師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而我們浪費了千金討論這樣一個問題。」
嚴真有些無語,想別過頭去,卻被他攬住了腰:「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知道!」嚴真氣惱地喊。
顧淮越沒生氣,只是將她抱得越來越近,頭幾乎已經抵著嚴真的額頭了:「所以今晚就得過得難忘一些。」
說完,還未待她反應過來,他的唇就壓了過來。待某人反應過來時,已經是**一刻時了。
一夜纏綿。
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嚴真發現顧淮越果然沒騙她,他穿了衣服,准備去林家接小朋友回家。
見她醒來,顧淮越說:「時間還早,你再休息一會兒。」
嚴真凝視著他,圍著被子坐起,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
顧淮越頓了下,順了順她的長發:「怎麼了?」
嚴真低下頭:「我想我昨天說話有些沖動,老太太是被我氣進醫院的,再這麼縮首縮尾的也不好,還是去請個罪吧。」
聞言,顧淮越笑了笑:「好。」
其實嚴真也抱了另一種心思,反正有顧淮越在,場面也不會鬧得很僵是不是?她確實,是有些有恃無恐了。
車子直接開到了林家院外,嚴真剛解了安全帶,一抬頭就看見靠著院門外站著的小人兒,愣了一下,急忙下了車。
顧珈銘小朋友鼓著一張包子臉看著嚴老師向他走來,本想保持嚴肅地批評她幾句,可是還沒嘟囔出口,就被嚴真一把抱住了,暖暖的懷抱讓小司令愣住了,也忘記了「反攻」
「冷不冷,怎麼等在這兒了?」嚴真抬手壓了壓小朋友的帽子。
小朋友看著首長緩步向他走來,嘟囔道:「老師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原本還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那晚正逢嚴真來林家交計劃書,小朋友一個人在家裡打游戲,結果首長打來電話說第二天回家一趟,小朋友自然是高興不已,巴巴地等著嚴老師回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結果等到他都瞌睡了,嚴老師還沒回來。小朋友腦袋一轉,決定不告訴她了,給她個驚喜。
結果……
嚴真聽了自然羞愧不已。
結果沒想到,是他們兩人合伙給了小家伙一個「驚喜」,把他送到了外婆家。
顧淮越走近,用手抬了抬他的帽子,引得小朋友抬起腦袋瓜子,一雙眼睛盯著他滴溜溜地轉。
才一兩個月,這小家伙的臉看著又胖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惹來他的怒視。
嚴真把小朋友的包子臉從顧淮越的手中解救了出來,環著他問道:「珈銘,昨晚,有沒有挨訓?」
小朋友眼睛轉啊轉地看著她,還沒說話,身後就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哼,還是一樣的淘氣,誰能訓你們家的小子?」
顧淮越首先反應過來,站直了身子,向忽然從門口出現的人敬了一個禮。來人是林老爺子林重博。
嚴真也有些尷尬地起身,看向披著軍裝外套的林重博,從他手中接過了小朋友的書包。
林重博抬抬手示意他們兩人放松,俯下身,跟小朋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視。
顧珈銘小朋友多聰明多可愛的娃呀,眨巴眨巴眼睛咧出一個笑,逗得林重博一向嚴峻的面孔上也透出一絲柔和的笑意來,他頂了頂小朋友的額頭又揉揉他的腦袋後起身看向顧淮越和嚴真。
「帶他走吧,免得小家伙成天念叨糖心雞蛋。」
顧淮越剛點了點頭。小朋友嗖一下就跑到了嚴真腿邊,抓緊了她的衣服下擺。嚴真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攬住了小家伙的肩膀。
這一幕惹笑了林重博,他看著顧淮越:「趕緊去吧,聽說你也時間緊張,能多聚聚就多聚聚。」
嚴真安撫好小朋友,咬了咬唇說:「林老,我想見見宋教授。」見林重博看向她,嚴真索性一鼓作氣說了,「昨天,我也有不對,我想當面跟她道個歉。」
她說得誠懇,沒想到林重博哼了一聲,不滿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們家這老太太昨天可被你氣得夠嗆。」
嚴真被他這迅速的變臉驚得愣住了,反應過來看向顧淮越。顧淮越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微微皺了皺眉。
眼見面前這三人被他唬住,林重博釋然地笑了笑,「行了,也不嚇你們了,老太太在樓上睡覺呢。昨晚回來就看她臉色不對,一頭扎進珂珂的屋子裡不出來,等珈銘過來了又抱著小家伙猛哭,可把我們給嚇著了,這凌晨三點才算睡安穩了……」
嚴真一聽,內疚得不行。顧淮越有所察覺,攬了攬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毫不避諱的親密,林重博看在眼裡,心裡喟歎一聲。珂珂也曾經有這麼幸福的機會啊,可惜呀可惜,想起他早逝的女兒,林老心裡也堵得慌。
他揮了揮手,往回慢慢踱步,沙啞的聲音還清晰地傳來:「一家人啊,一家人。」
眼前的院門關閉,顧淮越偏過頭看著身邊一高一矮的兩個人。
顧珈銘小朋友被他看得不自在地挨著嚴真蹭了蹭,沒做啥壞事心也虛了。
顧淮越與嚴真對視一眼,笑了笑。
他俯下身,一把抱起了小朋友。
小朋友揪住他的肩章:「幹啥去?」
顧淮越親了親他的臉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