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軍演在即。
D師師長沈孟川最近感覺壓力很大,本就因為軍隊整編而頭懸著一把改編的刀,再加上軍區對這次不設預案的軍事演習的愈加重視,整個師都明白此次軍事演習就是他們的緊要關頭,若沒有順利的通過這次考驗,後果則是不堪想象的。
沈孟川穿著一身野戰服行走在靶場上,連續兩個月的訓練使得這位年輕的大校的膚色更為黝黑,挺拔的身軀更顯剛毅,腦子裡時刻緊繃著的一根弦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嚴肅冷峻,走起路來凜凜生威,渾身上下透出的硝煙氣息都說明——大戰在即。
坦克,步戰車,裝甲車,自行火炮都已集結在靶場,時刻待命。連以上的主官和配屬作戰的相關人員都集合在了靶場,等著沈孟川的到來。沈孟川掃了一眼他的軍官們,跨步上台。
這是戰前最後一次軍事會議,也可說是一次小型的動員會。一個上尉上前遞給沈孟川一個喇叭,他皺了皺眉,揮開了。
站在台上,沈孟川抬高聲音喊了一句:「全體都有了——立正——」望著台下挺拔如松的軍官們,他說:「同志們,這次會議我們本該在會議室裡開,但是我選在這裡,我想你們都明白,軍人這個詞,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出它的意義!」
「會議之前,政委讓我鼓舞鼓舞大家的士氣,我只想說,只要你是一名合格的軍人,在戰場上就給我卯足了勁兒上陣殺敵。如果不是,就趁早歇了吧!」他一揮手,看向台下一眾軍官,扯開了喉嚨問:「多余的話我就不多說,我只問你們一句,有沒有信心?」
「有——」靶場上炸出了這震耳欲聾的一聲,沈孟川聽著,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會議結束之後他迅速往辦公室走,老遠就看見政委趙澤輝向他走來。他正了正帽子,問:「怎麼樣?」
趙澤輝說:「導演部剛剛打過來電話,說是軍區席司令會來視察演習,而且另外會有軍區和陸軍指揮學院組成的觀摩團來觀摩……」
沈孟川皺了皺眉,答得心不在焉:「嗯,知道了。」
趙澤輝跟沈孟川是老搭檔了,此刻說完正經事也收起了官腔:「我說,聽說你的老對頭也在觀摩團裡。」
「誰?」他隨口一問。
「A師參謀長,顧淮越。」
沈孟川登時停住了腳步,臉色變得郁悶無比:「靠。」
D師那邊枕戈待旦,而A師這邊卻是迎來了又一個寧靜的早晨,A師師長劉向東奉行的是士兵平時即戰時,對士兵的訓練要求異常嚴格。起床號吹響後沒多久,一輛輛裝甲車和坦克車已經駛出了營區,載著滿車的兵目標駛向訓練場。
剛走進辦公室的顧淮越就被通訊員小馬給叫住了:「參謀長,剛剛軍區梁秘書打過來電話找您。」
「有事?」
小馬搖了搖頭:「梁秘書沒說,說過會兒再打過來。」
顧淮越抿了抿唇,接通了席司令秘書梁偉明的電話。電話那頭梁偉明告訴他,席司令讓他在三天後到軍區報到,隨他一起去觀摩演習。
顧淮越愣了下,而後笑:「不是沒我們的事兒麼?」
「這是席司令的命令。」梁秘書笑著扣下電話。
此次軍事演習是在靠近B市的一個大型合同戰術訓練基地進行,這個地點的選擇對於D師來說是十分有利的,因為從D師營區出發只需要推進兩百八十多公里就能抵達基地,而配屬D師作戰的藍軍部隊則需要推進差不多五百多公里。
顧淮越進入導演大廳的時候席司令已經赫然在坐,看見顧淮越,他向他招了招手,顧淮越便在他旁邊落座。
落座之後他與席司令一起盯著巨型屏幕牆上的戰場態勢圖,從上可以看出以D師為主體的部隊已經順利進駐紅方陣地。而演習另一方的藍軍部隊仍然在半路上。
顧淮越琢磨,憑著沈孟川的性子,一定得給對方加點兒料。
果不其然,指揮大廳的屏幕上顯示,紅軍派出數架殲擊機,對半路上的藍軍展開了第一波次的空中打擊,藍軍怔愣之余立刻組織高炮營展開了反擊,這一波的空中火力還未被壓制住了,紅軍又派了一批又一批的飛機進行轟炸和掃射,藍軍的自行火炮營被報廢了一個。
導演部裁定此次攻擊有效,氣得藍軍指揮員破口大罵。
席少鋒換了個頗為輕松的姿態:「都說哀兵必勝,這小子這次是發狠了。」
顧淮越:「他是不敢輸,沒得可輸,也輸不起了。」
席少鋒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
「看熱鬧。」顧淮越笑,「我聽說這次跟D師對抗的除了這個大功團之外還從軍區抽調了電子對抗大隊,防化團和防空營,實力相當,強強對峙,自然有一番熱鬧好看。」
這小子,席少鋒哼一聲:「膽量過人、果斷勇猛,勇於大戰強敵者是為猛將,這小子是猛,在智上面還是差你一點的,是要鍛煉鍛煉。」
果然,一路下來,藍軍接連遭遇紅軍預先鋪設好的障礙和火力點兒,而藍軍自然也學乖了,拉開了偵察網,開始反擊,壓制紅軍的地面火力。
「看樣子,沈孟川這個先機還真是搶占的不錯。」
顧淮越則微微一笑:「如果對方有堅固的設防基地,那在這明面上取得的優勢也不具有決定性。
席少鋒又看了他一眼,決定暫時先不跟這個戰史讀多了的人討論這個問題。
他扭過頭去,沒一會兒一個藥瓶子就被遞了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擰眉看向遞瓶子的人——顧淮越
顧淮越立刻表明態度:「我從軍區過來的,碰見鍾姨,她讓我給您捎過來,提醒您別忘了吃藥。」
席少鋒皺皺眉,收下。
顧淮越呼出口氣:「任務完成,我也收隊了。」
「怎麼?」
「老婆孩子過來探親,我接他們去。」
看著他的背影,席少鋒啞然失笑。
顧淮越開車一輛軍用吉普飛速地向師部駛去。
他說給席少鋒聽的倒真不是借口,顧珈銘同學沾了勞動人民的光放了幾天假,而嚴真則沾了這群小朋友的光也得了幾天閒。兩人一合計,就直接坐飛機飛到B市來了。只不過他現在去機場接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讓小馬將人接了過來。
現在已是五月份了,距離他上次回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天氣也漸漸有了熱氣,再過不了多久,部隊就可以換上夏常服了。
顧淮越將車子停在樓下,不急著進去,而是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不出意外,家裡的燈亮著。他微微一笑,大步上樓。
家裡的門大開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攤開放在客廳中間,而某只小朋友正趴在行李箱前從裡面捯飭他的玩具,這小家伙到哪兒都不忘他的武器。終於捯飭出來一把槍,高興地一抬頭,看見了他,愣住了。
顧淮越站在門外沖他挑了挑眉,小朋友眨眨眼睛,反應過來之後迅速向家門口「推進」,嘴裡還振振有詞:「完了,防御失敗,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說著就要關門。
顧淮越失笑,拎起他的後衣領子,教育他的同時發現這小家伙又重了:「長膽子了你,還倒戈相向了。」
小家伙哇哇叫了幾聲,不敢跟首長胡來了,抱著他的脖子吧嗒親了一口討好他。
這動靜驚動了正在廚房忙碌的嚴真,她微微探出頭來,看見兩個鬧作一團的人,也是愣了一下,而後又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身子。
顧淮越顧參謀長跟顧珈銘小朋友對視一下。
顧珈銘小聲告密:「嚴老師還生你氣呢。」
顧淮越挑挑眉,放下小朋友向廚房走去。
爐子上燉著湯,不用說,養胃的。事先買好的菜也洗得乾乾淨淨擺在台上只待下鍋。
他站在廚房口,凝視著在昏黃燈光下忙碌的纖細身影。忽然發現,只要這個女人一來,他這個樣板房就有了一種名為家的溫馨感覺,百試百靈。
「嚴真。」他叫她一聲。
嚴真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手邊的活。
「我來幫忙。」說著脫去常服外套就要來幫忙。
「不用。」嚴真連忙攔住他,「馬上就好了,你工作一天了,去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他笑道。
嚴真假裝生氣,推他出去:「我說讓你休息你就去休息!」
果然是,還有些生氣?
顧淮越失笑,握住了她的手:「老婆。」
嚴真生氣是有緣由的。
上一次顧淮越跟喬副師長一起回C市去軍區總院裡探望高政委的父親,本來是第二天就要走的,結果那天被小朋友纏得厲害,又推遲走了一天,第三天走。
嚴真是想早起看著他走的,結果這人早上起來自己偷偷走了,她睡得太沉,竟也沒有醒。
直到感覺到身邊的涼意,她才悠悠轉醒。看著床空了的一邊,悵然若失。
盡管每次打電話的時候她的語氣都很正常,可是一看見他這個人,那種一個人的委屈又來了。
嚴真怔了下,要從他手裡抽出手來,可是他握得緊,嚴真便只好瞪他一眼。
「我還要做飯呢!」
「不生氣了,嗯?」他垂眉看著她,聲音略帶誘哄。
嚴真吸一口氣,忽略掉剛剛湧上來的酸楚。
「我才懶得跟你生氣!浪費時間!」 他們沒幾天的時間。
顧淮越則笑了,順了順她的劉海說:「挺好,思想覺悟挺高。」
說完嚴真又瞪了他一眼,可確實也氣不起來了。
其實他是不得已,因為他發現現在離家這個習以為常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難了。以前走的時候,光是克服對小朋友的想念已經有些困難了,而現在,又來了一份只多不少的,想想,只有兩個字能形容了——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