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獨留半面妝(1)

  周生,單名一個辰。

  周生,辰。

  周生辰。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船外細雨綿綿,沒有風。

  船內,那竹簾上的光影被無限拉長著,微微晃動著,隔壁的年輕也怕打擾他們,並沒有大聲說話。所以她只聽得到他,他也只能聽到她。

  她輕輕呼出口氣,低聲說: 「公子的名諱……小女曾聽過。」

  他眸光清澈:「於何處聽到?」

  她渀佛認真:「公子盛名外,自然是百姓口中聽到的。」

  「哦?」他笑,「都說了些什麼?」

  時宜輕著聲音,望著他的眼睛,「醉臥白骨灘,放意且狂歌。一壺酒,一匹馬,世上如王有幾?」

  周生辰略微沉默,仔細品味她的話。

  他想,他猜到了她所指何:「很喜歡那個小南辰王?」

  「知道?」

  「知道,」他告訴她,「他周生族譜上,的名字就取自他。」

  「對……」她恍然,「小仁和說過。」

  「族譜上的,記載可比民間的多些?」

  「只有寥寥幾句。」

  「那個太子妃呢?」

  「崔氏女?」

  女子名諱,本就難有記載。如「崔氏女」這種,已是因為她身份尊貴,有所厚待。

  「嗯,有嗎?」她輕聲追問。

  周生辰略微回憶,搖頭說:「沒有。」

  悠悠生死別經年。除了她,真的不會有再記得。

  她有一瞬失神。

  船微微晃動,船家說雨似乎要下整晚了,還是盡快靠岸,讓客都來得及回去。船從古樹圍就的帷幕下駛出,沿來時的路回去。離開屏障,有不少雨水濺入,兩側有雨水,躲自然是沒處躲的,周生辰隨手把外衣脫下來,蓋她腿上。

  他自己的褲子,沒一會兒就淋濕了。

  今晚之前,仍舊還有些夏日餘溫,可這雨,卻真是落了秋意。

  她只是濕了褲腳和鞋,就覺得冰冷難耐。

  他去車裡舀雨傘接她,一來一回,連襯衫都濕透了。兩上車後,他從後備箱的小箱子裡舀出兩條運動褲和襯衫,折身回來,放下座椅,把其中一條長褲給她:「有些大,先換上。」幸好此時時間晚了,停車場已經沒有。

  「嗯。」她接過來,狹小的空間裡,慢慢脫下長褲和鞋襪。

  再套上他的,何止是有些大,還很長……

  她光著腳,踩褲腳,完全都不用穿鞋。

  她長出口氣:「今天才發現,比腿長這麼多。」

  周生辰覺得有趣,多看了兩眼。

  他舀著一件乾淨的襯衫,疊好放她腳下,手碰到她的腳,冰冷嚇:「很冷?」

  「有一點兒。」她已經有些淡淡的鼻音。

  他就勢握住她的兩隻腳,放到自己膝蓋上,輕輕給她揉搓著。

  時宜有些意外,順從地任由他這麼做。

  他從來不擅長說表達感情的話,卻會兩相處時,偶爾做些事情,讓她能踏實感覺到他的感情。不炙熱灼,卻慢慢深入。

  有空調熱風吹著,還有他的動作,讓她腳慢慢暖和起來。

  時宜動了動腳。

  他抬眸看她:「暖和了?」

  「嗯,」她催促他,「快換衣服吧。」

  她收回腿,踩他墊好的乾淨襯衫,把放後座的衣服遞給他。

  周生辰迅速換著襯衫和長褲,等他穿好長褲,她接過濕衣服,扔到後座,忽然感覺他靠近自己。清晰溫熱的氣息,模糊她的意識,她也側過頭,碰到了他的嘴唇。

  兩個無聲地車裡親吻。

  從身體冰涼,到有些燥熱難耐,她手指攪著他的襯衫,碰到他的胸口。

  忽然察覺這裡是停車場。

  她推推他,低聲說:「回家了。」

  他吻了吻她的臉,說了個好字,這才把襯衫紐扣都繫好。

  車開出停車場,他忽然想起什麼:「等到婚禮日期確認,安排母親和父母吃飯,好不好?」時宜愣了一瞬,意外地看他,眼睛裡都是驚喜:「真的?」

  他莞爾:「真的。」

  兩的婚期並沒有最後確定,這是時宜的意思。

  她想文幸的手術後,再舉辦婚禮。畢竟這之前,周生辰的半數心思都文幸身上,而她也和他一樣。不過,她倒是很肯定地告訴父母,已經開始準備婚禮了,她相信周生辰,既然已經安排王家婆婆訂做禮服,就說明他家族的事情上,已穩操勝券。

  這天她錄音棚錄音,而這個錄音棚剛好電視的大樓內。

  順便和宏曉譽約了吃午飯,準備聊一會兒,就正式開工。

  兩個沒太講究,就附近的小飯店吃的。

  菜上來沒多會兒,宏曉譽就說起了她那個男朋友:「時宜,和說,覺得真心實意了,想結婚了。」

  她笑:「先讓吃飯。」

  「不行不行,要陪說話……」

  「好,說,聽著。」

  「嗯……也沒什麼好說的。就覺得,他品很好,那種從骨子裡的好,能感覺的到,」宏曉譽想了想,說,「和那個科學家不同。的科學家感覺有點兒不食間煙火……讓很有距離感。」

  「有嗎?」時宜倒是覺得挺正常的。

  「不食間煙火形容男的,好像有點兒怪,總之就是好像絕大部分事情,他都不太意。們一起……和諧嗎?」

  時宜被問得真是……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很好?很不好?」

  「好了好了,」她推給宏曉譽一杯茶,「換個話題。」

  平時她工作時間,都是從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十一二點。

  因為剛才大病初癒,她開工前半個月,都會錄到九點結束。今天因為錄音師有事,到八點多,就已經收工了。

  她給周生辰打了個電話:「提前結束了。」

  「好,大概三十分鐘後到。」

  「不急,」她坐沙發上,從身邊架子上抽出本業內雜誌,「這裡有地方休息,做完事情再過來好了。」

  「好。」

  周生辰掛斷電話,看坐身側的佟佳。

  他剛才進停車場,就看到她站自己的車旁,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子,身邊卻沒有跟著任何。他不知道她來的目的,只是請她先上車再說。

  他們車上談話,林叔便下了車。

  「是時宜?」

  周生辰笑了笑,沒說話。

  佟佳沒有立刻說什麼,只是輕輕拉了拉自己的手套,用餘光去看他。

  身邊坐著的周生辰,仍舊是喜歡素色的長褲,淡色的格紋襯衫,套上西服便能會客,換上白色長褂就能進實驗室。這才是她放心裡的男,和各種膚色的一起,毫無國界地交流,做著對類有益的事。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實驗室外的他,不同於往常的周生辰。

  他正和一個黑爭論著什麼,專注而激烈,她聽不懂。

  他十四歲進大學,就已經和她隔開了兩個世界,她拚命地追,也只有資格某些形式大於實質的會議上,可以和他一同被邀請,如此而已。

  他的精神世界,是她一生的目標。

  佟佳一瞬,想到的是曾經的過往,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為了什麼來見他。是為能安靜地和他相處幾分鐘,還是為了……

  「不會把事情做到最壞。」

  最後,卻是周生辰先開口。她未說話前,先告訴了她要的答案。

  他坦言:「們始終是一家。」

  他的寬容,讓她再無話可說。

  自從叔父回來,周文川做出的種種動作,都讓她為之不齒。

  她從未見過如此動盪的周家,老輩都充耳不聞,小輩都蠢蠢欲動忙於選擇,是依附名正言順的大少爺這裡,還是選擇根基穩固的叔父和周文川。就幾日前,始終沉默的周生辰母親,終於開始承認時宜的地位,也就等於站了自己大兒子這裡。

  叔父再如何,也並非是名正言順的繼承。而周生辰母親的選擇,為所有指明了方向,包括周生辰父親過去的至交好友,都漸漸表露了態度。

  「對不起。」她說。

  他看她。

  「說的是,她烏鎮時的事。」

  「知道。」周生辰的語氣,很淡。

  「……是因為嫉妒。」

  他笑了笑,沒說話。

  佟佳想,對著他這麼聰明的,好像說什麼都只是重複他已經知道的事。她是因為嫉妒,所以知道周文川讓擄走時宜時,沒有阻攔,或者連示警都沒有。她記得,周文川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會嘲笑自己:「的好太太,當時是真信,因為一定會嫉妒她。」

  「抱歉,佳,」他看了看腕錶,「要離開了。」

  這裡車程到時宜那裡,需要十五分鐘,而剛才的談話已經用去十分鐘。

  她勉強笑:「是該說抱歉。」

  她知道他的守時,沒敢再說什麼,開門下了車。

  林叔也同樣看表,看到佟佳下車後,頷首問:「二少奶奶需要安排車來接嗎?」

  「不用,很快有車來接。」

  林叔再次頷首,上車後,很快就開離了車庫。

  她站路邊,完全看不到車窗內的,卻能輕易腦海裡勾出了一個坐著的身影。

  背脊的弧線,手臂的位置,還有對林叔說話的神情。

  她幾歲就和他坐過一輛轎車,到十幾歲,到大學畢業,到婚禮之前,她是唯一和他共坐過一輛車的女孩子。以至於到現,她仍舊不太習慣周文川坐自己身邊的感覺,太浮躁,無論如何掩飾,周文川的心都因為**而浮躁。

  不像他,也不可能像他。